先前大家還對田氏賣女兒的作風不恥,而今卻有村人開始偷偷賣女娃,女娃的年歲一般在七歲到十五歲之間。
而宋青宛隔壁的那家宋家富,去年秋季繳稅的時候把家裡的銀兩耗費完了,家裡田地少,今年收成也不好,繳稅成了問題,宋家富不聲不響的把年僅十歲的小女兒給賣給了人牙子。
小女兒出門的時候大哭不止,宋青宛的小作坊內,村裡的婦人全都聽了個明白,有不少婦人嘆氣,罵道:“這天殺的劉家,稅賦重了不少,徭役也增加,去年修了是河運,今年修的是官道,一家出兩人,家裡人田地原本就少,這是要把老百姓往死裡逼麼?”
然而宋家富除了賣女兒外,沒兩日家裡又辦了喪事,原來是宋家富的媳婦花氏去了。
先前花氏癱在牀上,家裡人無人打理,但也有人去看過的,那花氏瞧着還精神,只是腿腳不便不能下地而已,沒想到這麼忽然就沒了。
有村人懷疑會不會宋家人對花氏做了什麼,雖然這樣的想法太過突兀,但家裡少了一人就少了一人的稅賦,何況是在家裡躺着不動,啥事也不能幹的人呢。
村裡人懷疑歸懷疑,但人家家裡人哭得那叫一個傷心,於是村裡人也只敢在背地裡議論。
如今的宋家村氣氛都變了,大傢伙爲了一口吃食可以幹上架,想起去年前年,家家戶戶一天有一頓饅頭或疙瘩湯喝,如今連口豆飯都是好的。
於是上山刨食的村裡人多了,村裡派來幾個年青人跟着葛山查山,確定周邊沒有大型野獸,於是大傢伙也就壯着膽子上山了。
山上的野菜是村裡人首選的東西,接着是野芋頭,反正只要能填飽肚子的東西,很快就被人一搶而空。
於是上山的路多了,各條小道被人踩得結實,村裡的人幹活也更加的辛苦,農忙一過,家裡但凡有多餘的勞動力就上鎮上尋活計,上河運上做搬運,只餘下家中的婦人和小孩。
有不少婦人跑來問宋青宛,能不能幫着做事,一天六文錢都願意。
宋青宛乘機也招了幾個老實點的、不愛亂咬舌根的婦人幫活,到秋季,她要的人還會更多,於是宋青宛生了主意,把這些人放在東屋裡做事也不是個事兒,那兒地太小,等秋季無患子成熟,到時出來的澡豆還要更多。
於是宋青宛向村裡的年青人發了話,決定在屋子後側空地那兒建一個作坊。
那兒原本是宋青宛的菜地,家裡的蔬菜來源全靠那兒了,如今建了作坊,基本這一畝三分地都被利用,連種菜的地方都沒有。
宋青宛沒法向村裡人說出自己想買地的想法,然而村裡人不管她出多少銀兩都捨不得把家裡的老本也賣掉,於是這菜地成了空。
家裡請人建房,等房子建好已經到了七月。
宋青宛這邊幹得熱火朝天,隔壁宋家大院卻是愁眉不展。
田氏吩咐宋二郎進鎮上找宋衍君拿欠銀,這些日子以來,這個女婿抄書賺的銀兩全部被田氏拿走,也不過是二百文錢而已,這一次又有好幾日沒有去鎮上逼銀兩了吧,田氏起了心思。
然而宋二郎纔到鎮上劉府的小門外,就看到了小妹宋二丫,宋二丫手裡拿了個銀袋子,看到宋二郎,拉着他走去拐角的小巷子,說道:“哥,洐君也是要去趕考的,三哥也是要趕考,欠你們的銀子我們會還上,但現在是趕考的時季,這些錢得留着給他做路費。”
宋二郎可不這麼想,三弟和妹夫之間,他選三弟,三弟中了舉,他就可以憑着三弟的名聲娶個老婆了。
然而宋二郎向來嘴笨,說不過宋二丫,宋二丫拿了銀袋子回了村。
宋二郎回來,如是告訴了田氏,田氏一氣之下就跑去宋洐君的家中,跟宋二丫母女倆大吵了一架,若不是左鄰右舍拉住,母女倆差點打了起來。
待大傢伙問明瞭情況,個個都說這個岳母的偏心,怎麼說女婿也要去趕考的,一分一毫都被岳母逼走,這不是阻斷了女婿的前程麼。
田氏被宋二丫推出了門,然而家裡的王氏原本就體弱,被田氏這麼一鬧,病倒了。
宋二丫去宋明那兒賒了藥熬給婆母吃,決定以後的銀子她都得收着,這次自己能不能出人頭地,全看自家丈夫的本事了,她宋二丫所受的委屈和鄙夷,只要自家丈夫中了舉,她就一一討回來,好叫自己的爹孃後悔當初對她所做的事,她要讓宋大丫後悔沒有嫁給宋洐君。
宋二丫點了點家裡僅有的一點銀子,又催着宋洐平上河運上做幫工,賺回來的銀兩全都交到她手上,王氏體弱,宋二丫一進門就掌了家。
然而銀子還是不夠,這次拿來的才五十文,再加上宋洐平這段時間做的苦力活,合在一起也才一百三十文,想起自家三哥得了他們家三兩銀子去趕考還嫌銀錢少了的事,於是她打起了主意。
宋二丫先是一一去了先前宋洐君教過的學生家裡,向對方說只要等丈夫中了舉,就把他們家的孩子收歸門下,將來一定幫着推薦。
原本這些人也是田地多的富戶,聽到這話,立即生了心思,還真的就掏了銀子出來,但這些人也不是省油的燈,拿出了銀兩卻要立下字據。
宋二丫不識字,居然一一在上面按下了手印。
得了銀子的宋二丫高興了,想起自家三哥這次趕考做足了準備功夫,她看着田氏上鎮上鋪子裡買筆墨紙硯,她也跟着去鎮上。
宋二丫這邊暫且不提,宋洐君這邊卻在六月底結束了與劉府的事務,趕考前最後一次入縣學,同去的還有宋三郎,這批應試的學子基本都在。
課堂上,夫子點了宋洐君的名,當着衆學生的面唸了宋洐君的文章,並讚揚了他一番,表示對他這次秋試有着極大的希望,底下衆學生聽了,個個心裡都不好受。
這次夫子佈置下來的作業是每人五言八韻詩一首、經義四首、文章論策一篇,當衆學生把三樣交上去的時候,夫子卻只表揚了宋洐君一人。
平時這個宋洐君入縣學讀書,總是不見蹤影,聽說家境極爲貧寒,還長年在鎮給富戶抄書賺錢,很是讓人不恥,沒想到沒來過縣學幾次的人卻是衆學子當中最厲害的,一時間不知多少人憤憤不平,生了嫉妒心。
散學後,宋洐君直接往宋家村趕,他回來後只有幾日的功夫與家裡人告別,並安排好家裡人。
宋三郎是個無所事事的人,他慢悠悠的從學堂出來,還沒有出學院門,在一處林蔭小道上聽到幾人對話,他悄悄躲入一棵大樹邊往裡瞧。
就看到前面站着幾位讀書郎,爲首的兩人是先前騙過宋三郎銀兩的元鋒和李邑,這一夥人不知又打的什麼主意。
元鋒說道:“這宋洐君先前還在我家抄過書,爲着這事,我爹孃不知罵過我多少回,這口氣我咽不下去。”
李邑立即順了話,“元兄,宋洐君自負不凡,着實讓人看着不舒服,小弟倒有一計,可以挫挫他的銳氣。”
元鋒立即來了興致,“此話怎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