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解元並不難得,但若是十四歲就中瞭解元,足以讓無數人一瞬間重視起來。
翰林院的同僚們無不羨慕道,「徐兄好福氣,得子應如此啊!」
徐賢麪皮發僵,一時間還沒緩過神兒來,只能乾笑一聲,待衆人走回這才緩緩坐在椅子上,手腳都在微微發麻。
這個他從未注意過的,甚至厭惡的兒子,竟然考中瞭解元!
京都,天子腳下,徐子越的這個解元給他自己,給徐家帶來什麼,不敢想像。徐賢渾身的血液都在興奮的涌動,他現在就是解元的爹了,而且徐子越如此才能,以後的前程誰又能說得準?
想到這兒徐賢又不由惱怒,都怪崔源,說徐子越資質一般並不突出,才智不佳能考中解元?解元是隨便能考的?
就算是王家,王崇也沒在十四歲的時候就中瞭解元。
徐賢回到家的時候,徐府送禮的人絡繹不絕這會兒熱鬧的不像話,平日裡有交情的都上門祝賀一二。徐家三子參加秋闈,兩人高中,一人更是中瞭解元。家世不如徐家的恭維一番賣個人情,家世比得過徐家的藉機觀察徐家二子,尤其是那些大學士,難得看到這麼好的苗子,怎可輕易放過。
徐賢去賓客錄那兒翻看了今天來了哪些人,眼瞧著平日裡關係並不親近的大儒居然也送了禮,不由受寵若驚,繼而又有些飄飄然。
進了前廳,徐子越和徐子俊正在招待賓客。
徐賢第一反應怎的徐子玉不在,這麼一想纔想起徐子玉並未中榜,臉色已經沉了下來。
其實徐子玉現在也不過十四歲,考不中再正常不過,更何況之前問過徐子玉的文章就知道大抵是中不了了。但徐家三人秋闈,兩人都中獨獨留了徐子玉一個,如此一對比無端生出一肚子的火氣。
徐子俊到底不是他的兒子,徐子越又不是嫡出,徐子玉居然都比不上。
回想自己每日親自教徐子玉讀書,更是大費周章請了大儒指導,真是氣煞人也。
再看徐子越徐子俊,兩人皆是少年模樣,又都好氣度好相貌。徐子俊已經十六,家中待客接物已學的不錯。而另一邊的徐子越,一身天藍色長衫,說話不卑不亢,談吐大方,隱隱還有些高位者纔有的氣勢。
徐賢看了好一陣子才忙搖搖頭,徐子越一個十四歲的少年,又常年在外,哪兒來的氣勢,定是他看錯了。
在座的幾人大多都是比不上徐家,見徐賢進來自是站起來見禮。徐子俊先看到徐賢,即刻上前躬身行李,極規矩的喊了聲二叔。徐賢這才滿意的點點頭,眼瞧著徐子俊俊朗的面容,遺憾怎不是他徐賢的兒子。
他的兒子,徐賢轉頭去看徐子越,他本以爲徐子越見他回來定會問候一句,但徐子越依然站在不遠處同一年輕公子說話。兩人離得不算近,徐賢沒看清與徐子越說話的那人到底是誰。
徐賢麪皮頓時燒了起來,他哪兒想得到徐子越竟然在這麼多人前不給他一點臉面,一時狼狽又動怒。
江琦向徐賢那兒瞟了一眼,心中已有思量,不由淺淺一笑,「言傳承文侯偏愛世子,徐大公子今日,怕是要坐實徐家父子不和睦的謠言了。」
徐子越淡淡一笑抿了一口酒,「那又如何?」
江琦愕然,難不成他竟然毫不在意?就算徐子越如今中瞭解元,但徐賢到底是他生父,一時不知該說眼前的少年是太過傲氣還是固執。眼瞧著徐子越又斟了一滿杯酒,伸手拿下徐子越手中的酒杯,「小小年紀怎可如此海飲。」
徐子越站起身來,上一世他何曾喝醉過,薄薄的嘴脣輕輕一張,吐出兩個字,「囉嗦。」
徐賢死死的盯著徐子越半晌,徐子越僅僅回過一次頭,輕飄飄一眼,說不盡的譏諷,徐賢當即大怒甩袖而去。
走在路上,被冷風吹過頓時清醒不少,徐賢這纔想起適才與徐子越說話的青年。摺扇玉冠…
徐賢眼睛登時睜大,難不成竟然是…江琦?
但又覺得不可能,江閣老最得意的孫子,怎麼可能與徐子越相熟還特意來徐府,定是他看錯了。只是再想起徐子越剛剛的眼神,冷的像冰,不像是看著一個父親,而是像一個死物。
徐賢暗恨自己居然被一個小兒嚇住,又羞怒徐子越現在不過是中瞭解元,竟然連他這個父親也不放在眼裡了。
擡腳進了牡丹院,二太太正坐在牀前抹眼淚,徐賢看著心煩,今天一天似乎還沒看見徐子玉,「子玉呢?」
二太太的臉色發白,整個人都沒什麼精神,雪芮在旁邊忙道,「回老爺,二少爺病了…」
話音未落徐賢已經勃然大怒,「又病了?他還有臉病了?」一拍桌子大喝一聲,「給我叫那孽畜過來!」
二太太這纔像驚醒似的按住徐賢,「他還病著老爺這是做什麼,老爺自個兒心裡不痛快又拿孩子撒什麼氣?」
「呵。」徐賢冷笑兩聲,「我倒要看看他是真病還是假病。」
二太太自打知道徐子越中瞭解元后整個人都有些氣虛,聽到這話,只當徐賢是因爲徐子越中瞭解元便覺得徐子玉比不上徐子越,心中不由大慟,氣極身子都不由發抖,「老爺也是及冠後才勉強考中了舉人,玉兒現在不過十四歲,何苦對他如此苛責!」
你自個兒還不是考了許多年,現在有什麼臉來怪罪徐子玉,徐二太太便是這個意思。徐賢頓時老臉發紫,鬍子一抖一抖,指著王氏好一陣子都說不出話來,「好,好,你真是好得很。」
說罷甩袖而去,留下王氏悲痛大哭,也不曾回頭看一眼。
牡丹院亂成一片,青黛院裡蘇文卿卻還在糾結要送什麼大禮給徐子越。
那日揚言等放榜後要送給徐子越一份兒大禮,昨兒想了一整天也沒有想出來要送什麼東西。
父親送來的東西大多都是首飾布匹,文房四寶極少,最好的已經送出手了。她又不會畫畫作詩,繡工雖然不錯,但是又覺得禮太輕送不出手。
又尋思了好一陣子,實在想不出個所以然來,索性帶著綠袖出了青黛院,吹吹晚風。沿著石頭鋪就的小路,主僕兩人說說笑笑的好不開心,綠袖卻驚叫一聲,「那不是大少爺?」
蘇文卿急忙轉頭去看,前邊長廊邊的美人靠上,一人正坐在那裡,可不就是徐子越?
徐子越考中瞭解元,今日來祝賀的賓客不少,徐子越一直都在前廳招待賓客。她本想著此刻徐子越早應該回了越林苑,卻沒想到在這裡。
一個人,在這裡,做什麼?
蘇文卿躊躇了半刻,提裙穿過長廊走上前去,待走至徐子越身邊,輕輕拉了拉徐子越的衣袖,「表哥?你在這裡做什麼…」
話音未落,徐子越突然擡起頭來,許是夜色的緣故,那雙淺色的眸子似乎比平日看起來幽深。他定定盯著蘇文卿,像是在辨認這人是誰,好一陣子突然捉住她抓著自己衣袖的手輕輕道,「文卿,過來坐。」
蘇文卿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兒但又說不出來,徐子越拉著她坐在他身側,蘇文卿怕他著涼關心道,「表哥已經晚了,要不要回越…」 ωwш●Tтka n●CΟ
「噓!」徐子越用一根修長的手指擋住蘇文卿的話,「聽我說。」
「哦。」蘇文卿點點頭,但還是覺得不對勁兒。靜靜的等徐子越說話,只是等了好一陣子,晚風吹過有些冷,徐子越卻始終安安靜靜沒有張嘴。
兩人坐的近了,蘇文卿這才問到了淺淺的酒氣,不由轉過頭嗅嗅,「表哥,你是不是喝…」
「噓!」徐子越瞪了她一眼,「聽我說。」
那你倒是說啊!
蘇文卿哭笑不得,身後的綠袖不小心打了一個噴嚏,徐子越終於又有了些動靜。他極其緩慢的轉過頭,幽幽的從綠袖身上掃過,綠袖一個激靈,被這一眼瞧得險些哭出來。
蘇文卿終於肯定。
徐子越喝醉了。
來來回回只有這三個字,「聽我說。」但是若安安靜靜聽他說,他就這麼坐著一個字也不會說。但是隻要蘇文卿一開口,他卻會立刻道,「不要說話,聽我講!」
若是想走,剛剛有站起來的念頭,那人居然又拉著她將她按了回去。
金秋的晚風透著絲絲的涼意,蘇文卿不由打了個寒顫,徐子越仍然靜靜看著黑洞洞的前方不理她也不讓她走。
肩頭一暖,蘇文卿轉頭,徐子越不知從哪兒找出一件披風,想來是他自己之前披著的,蘇文卿感激一笑,「謝謝表…」
「噓!」
蘇文卿,「……」
原來人喝醉了是這麼個模樣,就連徐子越醉了也是如此煩人!
就這麼陪著徐子越坐了將近半個時辰,在蘇文卿即將睡著的時候,徐子越這才站了起來。蘇文忙跟著站起來,隨著徐子越出了長廊走過石子小路,待走到青黛院門口時,徐子越轉過頭伸手摸摸她的頭,「乖,你回去吧。」
說罷轉身繼續往西頭走去,蘇文卿盯著挺得筆直的身影瞅了好一陣子,這才反應過來,「綠袖,找兩個丫鬟送回去!」
這個樣子,還不知一會兒會走到哪裡去!
綠袖應了聲,急忙帶著小丫鬟跟了上去,蘇文卿站在青黛院門口,一直等看不見幾人身影這才走了進去。
簡單的洗漱後躺在牀上,鼻間似乎還有徐子越身上淡淡的酒氣。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夢裡一直是徐子越幽幽的聲音。
「噓,聽我說。」
「噓,不要說話。」
「噓,不要說話聽我說。」
早上醒來時日頭已高,今日府上有客,姑娘們不必出門所以不用去請安。蘇文卿昨兒被徐子越折騰了半夜起的晚,才起身掀開簾子,綠袖已經從外邊急匆匆衝了進來,臉色微微發白。
蘇文心中咯登一聲,已經隱隱猜到了。
就聽綠袖道,「小姐,牡丹院裡鬧起來了,心梅小姐好像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