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之上,風暴之間,巨浪翻滾,將鍾君號拋起、又落下。
王貫山將自己固定在座位上,神色嚴峻地指揮着鍾君號,按照當初谷小白的命令,向前行駛。
旁邊,幾名船員面色蒼白,他們盯着旁邊的風暴預告走勢圖,不停地舔着嘴脣。
“船長,怎麼辦?”
“船長,再向前走,我們就要進入風暴區域了!”
“船長!我們該怎麼辦?快下命令啊!”
幾名船員都在徵求王貫山的意見。
王貫山的內心,也是天人交戰。
作爲一名船長,他的責任,要求他必須保護船上的人的安全。
但谷小白給他的命令非常明確,在沒有接到新的命令之前,他不該違反谷小白之前的命令。
現在他該怎麼辦?是保護鍾君號和谷小白的安全,還是服從谷小白的命令?
“我們的這個老闆,簡直就是瘋子!”旁邊,楊和尚蹲在角落裡,小聲嘀咕着。
這世界上,怎麼有那麼不怕死的人?
這個時候,怎麼還非要向風暴裡面闖!
王貫山瞪了他一眼,楊和尚又低下頭去。
說實話,此時此刻,船艙裡的大部分人,都快嚇尿了。
再加上船隻那麼拋上拋下,肚子裡翻江倒海,忍不住就要吐了。
誰也不是不怕死,這會兒,其實好幾個人,已經在肚子裡,把谷小白快罵死了。
就連王貫山,都在心中腹誹了好久,而且在糾結,要不要趁現在自己還活着,去給自己的家人打個電話。
告訴他們,自己永遠愛他們。
唯一阻止他這麼做的,是他身爲一名前海軍軍官,同時身爲鍾君號船長的尊嚴,科考船嚴格來說,不完全算是民用船,在鍾君號上,不可能像是普通的船隻一樣,遇到危險就向後縮。
而他在這裡的使命,和民用船隻,更是不同!
如果谷小白認爲有必要向颱風中闖,那他們就必須要去闖!
人在大海之上,有些時候首先要顧慮的,不是自己的生命。
在鍾君號上,更是如此。
若是害怕冒險,那就老老實實呆在陸地上就好了!
可即便是不斷做心理建設,他依然還是有一種退縮的衝動,因爲……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在做什麼!
他更不知道谷小白在做什麼!
他強行按捺住了自己的怯懦,呵斥身邊的同伴們:“都閉嘴!服從命令!別把我們丟進魚肚子裡去了!”
一句服從命令,讓所有人都閉上了嘴,然後他在心中暗自告訴自己:“不行,這次之後,我一定要求加工資!”
如果閃姐在這裡,她一定會將王貫山視爲知己。
然後強烈建議谷小白否決他們加工資的建議!
給別人加工資會影響我買包包!你沒看我甚至想要把郝凡柏的工資扣光嗎?
就在王貫山用卓越的職業素養和責任心,強行命令自己繼續向前時,他聽到了一陣歌聲傳來。
“濤聲不斷歌不斷
回聲盪漾白雲間羅
高峽風光看不盡哪
輕舟飛過萬重山喲
麼哦麼哦麼哦……嗨嗨嗨……”
前方,船舷上,谷小白將自己固定在欄杆上,張開雙臂,看着前方的浩瀚大海,放聲高歌。
然後放聲大笑。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谷小白,天下無敵!啊哈哈哈哈!”
谷小白的聲音,從風雨之中傳出來,他的中氣十足,聲音就連狂風暴雨都壓不住。
王貫山以手加額,谷小白這傢伙……他肯定是真瘋了!
一直以來,王貫山見到的谷小白,總是冷靜、淡定、從容不迫,此時此刻,才讓人感受到,他身上那十多歲少年的衝動與血性。
聽到這笑聲,將自己固定在門旁邊,隨時準備衝出去的江衛大喜過望:“成了!成功了!哈哈哈哈,小白他成功了!”
他沒有辦法和谷小白一起去明代,也沒辦法和他一起在大海上漂泊。
但他卻對谷小白的做法感同身受。
如果爲了西漢時那些並肩作戰的兄弟,他也甘願以身犯險!
不論是要付出什麼代價!
他轉頭看向了角落裡,縮在那裡的江海龍,也慢慢擡起頭來。
臉上也是抑制不住的笑容,對江衛重重的點頭。
王貫山一臉的茫然,到底什麼成了?
你們到底在打什麼啞謎?
然後他們看到谷小白在解開自己的繩索。
“走,去把小白接回來!”江衛帶着自己的同伴們,緊緊抓着旁邊的副手,拽着繩子,就要衝出去。
然後他們就看到,谷小白在甲板上穩穩站着,那能夠將船隻拋起來,狂暴的海浪,似乎對谷小白造成不了絲毫的影響。
在海浪到來之前,船隻顛簸之前,他就像是已經做好了準備。
谷小白站在甲板上,就像是騎在一匹烈馬上。
烈馬雖然縱躍掙扎,馬上的騎士,卻已經對其瞭若指掌。
他驕傲地站在甲板上,昂起下巴,面對着那浩瀚而狂暴的大海。
似乎面對的,不是這世界上最偉大的天地之力,而是被自己擊敗的敵人!
他驕傲!
而且,他理應驕傲!
六百年前,他僅僅憑藉自己的一雙耳朵,帶領着兩萬多人的船隊,迎着風暴,走出逆境,成功脫險!
創下了不可能的奇蹟!
而此時,他擁有一艘可能是世界上最牛叉的聲學科考船,以及……
無所不知的洞悉之力!
終於,不用再侷限在自己的耳朵了。
你可知道,我已經憋了好久了!
火力全開!
谷小白再次閉上眼。
“MV系統”,開啓!
剎那間,一股無形的力量,以谷小白爲中心,瘋狂擴散。
像是一道看不見的光膜,籠罩了四周。
方圓數裡範圍內,一切都被映射到了谷小白的大腦之中。
每一股水流,每一道風,每一個浪花!
以及,那在海水之下,在天空之中,奔騰、流淌、變調的風暴之歌!
不論是風,還是水流,都是流體力學。
聲學就是半個流體力學。
而谷小白,現在就是聲學本聲!
這一刻,在谷小白的雙耳之中,這不是一場風暴,這是一首歌!
和六百年前的那一首,有些相似,卻又完全不同。
他的雙手在面前打着拍子,自由而肆意,就像是一名在音樂會上,陷入自我的指揮家。
而那船隻,那海浪,甚至那狂風,都在跟着他雙手的拍子。
搖晃、增強、減弱、迴響、旋轉。
船艙裡,王貫山等人,下意識地跟着他的拍子,前後左右地晃動着身體。
咦,怎麼感覺……風浪變小了?
咦,這個節奏,還挺帶勁~
嘖,這個拍子,它有毒!
拍子打着打着,谷小白伸手一指側向,王貫山心中一動,命令道:“轉向,轉向!”
然後谷小白雙手向前一指:“加速!加速!”
剎那間,身邊安靜下來,顛簸也減弱了下來。
狂風被甩在了身後,鍾君號乘着狂風、海浪,像是插入了風暴的間隙之中,又像是在風暴之中尋找到了一條隱秘的通道,進入另外一個世界,平穩之極的劈開風浪,駛向遠方。
這一刻,王貫山恍然發現。
原來,自己不是聽衆,自己是樂手!
我們……已經征服了風暴!
這種在風浪之中,卻可以無視風浪,肆意穿梭的感覺,好棒!
好爽!
王貫山只覺得,自己的身上,爽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原來,小白他在做這個!
谷小白踏着平穩的步伐,從船艙外走了進來,關上門,把身上已經溼透的雨衣脫下來丟在地板上,對王貫山發出命令:
“走了,回航!”
“是,老闆!”王貫山大聲應是。
拜拜了您吶~風暴!
就在此時,旁邊一名工作人員叫了起來:“船長,接到……求救信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