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去醫院看喬鎖時,她正躺在病牀上,看着窗外的景緻,見他來了,微微一笑。
夏侯有些驚異,喬鎖已經有好些天沒有笑過了,夏侯見狀不自覺地就笑道:“怎麼樣,身體還好嗎?”
喬鎖點了點頭,坐起身來,看着他,雙眼比往日的有了幾分的光彩,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輕輕地說道:“我有孩子了。”
她的聲音很輕柔,小的幾乎聽不見,但是夏侯還是捕捉到了她內心的喜悅,不禁心一沉,小鎖是這樣歡喜這個孩子的存在。
他坐下來,看着她,輕柔地說道:“幾個月了,小傢伙還乖嗎?”
“快三個月了,很乖,我是個不稱職的媽媽,到現在才發現她的存在。”喬鎖淺淺笑,這個孩子乖巧的不像話,一直緊緊地附在她的身體裡,直到她長時間抄寫佛經,因疲倦昏倒的時候才被醫生檢查出來,前三個月她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也許這孩子知曉她的不容易,比其他的孩子要乖巧的多。
“醫生怎麼說?”夏侯輕聲問道。
“醫生說我身體有些弱,要好好養胎。”喬鎖擡眼看他,有些欣喜地說道,“我以爲這輩子都不可能有孩子了。”
夏侯見她激動地抓住他的手,也被她感染了幾分,突然覺得眼睛有些酸澀疼痛,這樣快樂的小鎖啊,他連一句不要孩子的話都說不出來。
“都快是要做媽媽的人了,還這麼激動。”夏侯安撫着她的情緒。
“這裡是你安排的嗎?”喬鎖羞澀地點了點頭,看了看四周的環境,問道。
“你的情況有些特殊,我賣了一點人脈關係,讓你在這裡休養。”夏侯點頭說道,內心微微嘆氣,他哪裡有能力做到這個程度,也不知道喬謹言是怎麼做到的,偏偏花費的這許多的心思都落在了他的身上,喬鎖昏倒,喬謹言第一時間得知消息,險些沒把監獄拆掉。
他如今纔看出這位顧家子弟低調之下的高調來,非比尋常人。
如果因爲這個孩子喬鎖有個三長兩短,夏侯身子一顫,斷絕了這個念頭,有些心事沉沉地問道:“這個孩子,你打算生下來?”
喬鎖見他遲疑的神情便知曉,醫生大約是什麼都跟他說了,想來也是,她是拜他所賜才身在這裡,他自然知曉她的情況。
喬鎖靠在牀榻上,笑容收斂,點頭說道:“她是我全部的希望了。”
“就算是生在監獄裡,就算她沒有父親,沒有健全的家庭,你也要生下來嗎?生下來了你還在服刑期間,如何照顧她?”夏侯有些艱難地開口,將那些隨之而來的諸多困難說出來。
喬鎖微微一笑,她面容白皙,五官分明,笑起來時有種細碎的美,她淡淡地說道:“她不會怪我的,就算在獄中生下她,她還有母親疼她,如果我不在了。”
她看向夏侯,有些艱難地說道:“如果我不在了,麻煩你幫我把這個孩子交給她父親。”
她沒有提喬謹言的名字,那個名字她永不想說出口。
夏侯所有的話語都堵在了喉嚨裡,她分明就知道,生這個孩子,她也許會沒命的。
“好。”夏侯笑着點頭,什麼也沒有再提,囑咐她多休息,明天再來看她。
出了病房,夏侯突然之間雙眼就紅了,他以前從來不覺得生活是一件艱難的事情,可是如今看着這樣的喬鎖,他莫名地覺得悲傷起來。
他將病房的門關上,走到隔壁的病房,見喬謹言埋頭在研究各類的案例資料,低低地說道:“你不去看看她嗎?”
喬謹言擡起頭來,雙眼微微黯淡,淡淡地說道:“她暫時可能不想見到我。”
“她想留下孩子。”夏侯低低地嘆氣,無奈地說道,“你沒有見到她的神情,我認識喬鎖這麼久來,她第一次這樣發自內心地喜悅,如果那個孩子失去了,她可能也活不下來了。”
喬謹言聞言身子輕輕顫抖起來,他站起身來,推開滿桌子的資料案例,轉過身去看着窗外的景緻,背對着夏侯,看不見神情。
夏侯見他這樣,突然意識到,無論哪種結局對於喬謹言來說都是極爲殘酷的,他都會失去喬鎖,喬謹言在乎的從來只是喬鎖,而喬鎖只在乎孩子。
這個孩子的存在讓喬鎖籠罩上了死亡的陰影。夏侯努力抑制住自己悲傷的情緒,拿起桌子上的資料,壓低聲音說道:“也許是我們太悲觀了,小鎖生下這個孩子也許會母子平安的。”
喬謹言頓了許久纔開口,聲音是說不出的暗啞:“她的體質不適合受孕,孩子容易滑胎,就算萬幸保了下來,她身體弱、又發生過車禍,生產也是極爲危險的事情。”
“我們找專家會診。”
喬謹言轉過身來,雙眼是說不出來的暗沉,茶色的瞳孔已經深濃成暮靄,他點頭說道:“我在查閱相關的資料,已經聯繫了專家明天來會診。”
夏侯看着他面前堆積如山的資料,以及被喬謹言圈圈點點出來的信息,感覺心裡憋得慌,點頭說道:“你加油,我出去抽根菸。”
他出了醫院,站在人潮擁擠的路口,莫名地覺得沮喪。
他戒菸很久了,走到一邊的報刊亭,買了一包煙和打火機,站在樹邊點了一根菸,眯眼看着面前的高樓大廈和車水馬龍。
他以前過的是驕奢淫逸的荒唐日子,有着所有高門子弟的毛病,後來小幽的死徹底地讓他清醒,他墮落了一段時間,被老爺子丟進了部隊去歷練,他回來後,痛改前非,自以爲自己做的很好,在這個權貴圈子裡算的上是個高尚有良心的人,開始不屑鄙視依舊墮落的紈絝子弟們,直到見到喬謹言,見他這樣出身、剋制自律,見他這般親力親爲、辛苦隱忍爲喬鎖所做的一切,他才自嘲,他以救世主的姿態出現在喬鎖的面前,不管她經歷了什麼都不改初心娶她,可是他有什麼資格說娶她。在喬謹言面前,他沒有底氣娶她,因爲他永遠也不可能做到喬謹言的十分之一。
他輸了,輸的徹底。夏侯抽完整根眼,突然想起他似乎從沒有見過喬謹言抽菸,頓時將手上的煙和打火機都盡數丟在了垃圾桶裡。
那個男人生來是令人自相慚愧的。
他發現自己再也無法插足他和喬鎖的愛情,他們的世界他無法插足了。
他失戀了。
夏侯突然之間苦笑起來,他應該買點酒去找喬鎖喝酒去,慶祝他失戀,可是她肚子裡有孩子了,不能喝酒。
夏侯一思到此,便興沖沖地去邊上的商場,各類的酒都買了一些,叫人送了過來。
他徑自將烈酒丟給了喬謹言,然後拎着紅酒去找喬鎖。
他們三個人都是苦逼的孩子,兩個愛的要死要活的無法在一起,連住院都住隔壁兩間,而他是被夾在中間的苦逼備胎,現在失戀了,更苦逼了,喝酒吧,一醉解千愁。
喬鎖的身體很是不舒服,自從昏迷醒來,這個孩子彷彿在身體裡甦醒了一樣,讓她有些不太舒服。五個月後纔會有胎動,可是她好似現在纔有孕吐的反應。
“你怎麼回來了?”她見夏侯去而返回,有些奇怪。
“買酒去了,你有了孩子,自然要慶祝一番,想來你如今是我們之中最有福氣的。”夏侯衝着她笑,眉眼飛揚,頗有幾分磊落的霸氣。
喬鎖見他這般好興致,而自己在擁有了這個孩子後,多年來的傷痛似乎被撫平了些許,加上近日來抄寫佛經,心驚平和,頗有些感恩,見狀便笑道:“你知道我素來是喜歡喝酒的,對酒無法控制,可是我還是看着你喝吧,倘若她還在孃胎裡便被我這樣澆灌着,出來後豈不是也要和我一樣是個小酒鬼了,我可不希望女孩子太能喝酒。”
“你怎麼知道這小東西是個小姑娘,不是個帥小子?”夏侯將酒打來,沉吟道:“不行,我要做他乾爹,我希望是個小子,這樣子他長大了便能保護你了,沒事還能跟我拼酒喝。”
喬鎖被他逗樂了,淺淺地笑道:“我希望她是個女孩子,那樣我便可以陪着她長大,將她教成文靜愛讀書的孩子,還可以陪她一起出去旅行,看看外面的世界。”
夏侯被她的美好幻想感染了,拿起酒瓶子朝着虛空敬道:“來,敬這可愛的小東西,我們可是一大羣人在等着她出世呢。”
他隔着一堵之牆看向喬謹言,笑容微微苦澀落寞。喬謹言,你如今有了一大一小兩個天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