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天的毛毛細雨之後,天總算是見了晴。同時見晴的還有司空的心情,因爲總算可以從馬車上下來了。
太陽爬過頭頂的時候,馬車在客棧前停了下來。
近日來秀城來了不少人,雖然斷劍門請的人是住在斷劍門的,但是有些看熱鬧的江湖散客卻是住在着秀城內的。司空等人到的時候已經遲了不少時間,客房幾乎都已經住滿,一行人只好商量着去客棧吃些東西然後再作打算。
下了馬車,阿康招呼着店小二給馬喂些馬料。
司空則是在一旁打量着面前的景色。陸熔等人早早的就進了客棧,正在二樓商量些什麼。不想上去看陸熔臉色,司空把之前從山賊窩借來的東西換成的銀票踹在了身上,出了門。臨出門是不忘招呼阿康一聲,“我出去下,你們先去點菜,菜上完之前我會回來的。”
“好。”阿康到了秀城也有不少事情,不過他不急,修整好了明天再去也完全可以。
司空出了門便向着人多的地方走去,隨手抓了個人問清楚了離着附近最近的賭坊,司空漫步向着賭坊走去。
秀城城入其名,真真當得起一個秀字。
就算是隆冬季節也能夠在空氣中嗅出一股子的雅氣,已經出了花骨朵兒的桃花在秀城之內隨處可見,隱隱間還能看到一抹桃紅。光是這滿城的桃花朵兒,司空便已經能夠想象出春天的秀城到底是個什麼景象了。
不過據說這秀城也不緊緊獨‘秀’一枝,它還有一‘秀’,便是賭坊。斷劍門上第一任的掌門人好賭,斷劍門在秀城落了腳之後很多賭坊便秀城和桃花一起紮了根。在百年的時間流逝之中,賭坊在秀城更是成了一絕。
現在秀城的賭坊江湖上幾乎可以說的似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秀城的賭坊並不少見,只要隨手找個人問一句便能知道。司空順着那人說的方向,很快便在路口看到了掛着大‘賭’字招牌的賭坊。未進門,便已經在門外聽到了裡面喧譁的塞子聲、吆喝聲。
“這斷劍門倒是會打算盤,擒了賊,還賺了錢。得名得利,一舉兩得。”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塵,司空隻身投入了賭坊之中。
這秀城的賭坊畢竟是在斷劍門的門下的,比其他賭坊賭館來的乾淨了很多。吵架鬧市的人少了很多,若不是依舊能夠在空氣中嗅到一股子汗味都不像是個賭坊了。
“這位公子,賭一局?”才進門司空便被坐莊的招呼。
“進賭坊,自然是要賭一局的。”和阿康說好了要在菜上來之前回去,司空也不想拖泥帶水。一上桌子便壓上了自己身上所有的銀票,“我全部買大。”
“公子可以考慮清楚,這賭坊裡放下的錢一旦買定離手可就收不回來了。”司空一出手便是上千兩,這讓坐莊的莊主有些無奈,“我從來沒見過上賭桌之後這麼急着想死的人。”
“買定離手的規矩我當然懂,不過拿不拿得回來卻不好說。”司空並未收回銀票。那莊家聽了司空的話卻冷了臉,“你這是什麼意思。”
“贏回來不就拿回來了。”
“哈哈……既然如此我們就試一試拿不拿的回去吧。年紀輕輕的,口氣倒是不小。”莊主身體放鬆了些,一驚一乍讓他手中的塞子都跑到了桌上。司空看上去才十幾歲的模樣,難怪那莊家要‘提醒’他了。
那莊主拿起罐子在空中搖了搖,然後‘啪’的一聲放在了賭桌上,“買大買小,買定離手。”最後那句明顯是最司空說的。
賭桌周圍還有不少人,這會兒都看着司空。莊家手離開罐子之後有隨他買大的,也有人在小那一邊下了注。賭一場上的規矩都是買定離手,司空怎麼會不熟悉。不過賭場卻只規定開罐子的瞬間看到的便是絕對不變的,而未規定沒開罐子之前的事情。
“打開。”莊主眼神環視四周一圈,然後落在了司空的身上。說話間,那莊主打開了罐子,只是在看到那塞子上的字數之後當即就白了臉,“三個六,十八點,大。買大贏。”
“這些都是我的了?”司空一挑眉,看着桌上其他的碎銀和銀票。莊家青着臉點了點頭,全神貫注的看着手中的塞子。司空賭的是大小,一賠一。有其他賭錢的人在那邊是司空吃他們的錢,可若是沒人再下注了,司空吃的可就是莊家的錢。
“全部,我還是壓大的。”司空把錢攏到自己的面前之後全部歸到了‘大’的範圍類,“開吧。”
“五、六、五,十六點。大,買大贏。”
“還是買大。”
“五、六、四,大,買大贏。”
……
司空回到客棧時,正好趕上顏傅等人圍坐在桌子前準備開飯。
“趕得早,不如趕得巧。”司空嬉皮笑臉的在阿康身邊坐下,“菜色很不錯。”一路上吃了那麼久的乾糧和烤肉,司空現在看到青菜都覺得胃口大開。
“正好你回來了,我們有些事情想跟你們說。”顏傅放下筷子後對司空說道。
“什麼?你們要離開了?”
“是的,我們已經找到地方住了。所以接下去的時間應該會過去。”顏傅道,這是司空才注意到陸熔等人已經不在這裡了。
“我下午也要去市場看看。”阿康接腔道,“因爲比預計的早了幾天,所以我想多帶些貨物回去。”
“既然如此,那就各自忙各自的吧。”司空道。天下無不散的宴席,散了也好。放在了陸熔他們也是個麻煩,呆太久了不是什麼好事,這麼想着,司空便再道;“你們的事情解決了?”
“差不多。”顏傅道,“接下去的事情我們會處理,不會一想到你們。”
“那就好。”
一頓飯下來,顏傅等人都吃的漫不經心,司空倒是毫無察覺的繼續着自己的手上的動作。
冬日裡顯得特別溫暖的陽光自窗外侵入閣樓,佈滿了客棧鵝肉的所有角落。透過陽光,許多纖細的埃塵在光暈中凌亂飛舞。此時已經過了吃飯的點,客棧內十分清閒。只偶爾有些人在街道上說着些什麼,卻因爲隔得太遠而讓人聽不清明。冬日的午後靜謐得可愛。
晌午之後,太陽的光線也漸漸變弱。司空斜躺在客棧二樓的窗口處,打量着顏傅他們在客棧門口策馬離開。不似炎熱夏季的灼熱陽光懶懶散散的打在司空身上,彷彿爲司空披上了一件溫暖的袍子,讓司空整個人都變得慵懶起來。
司空並不留戀和顏傅他們的相識,因爲他們本就不是一路人,而且還牽扯進了阿康。
“不去送一送他們嗎?”阿康站在司空身側,問道。
司空聞言側臉看向阿康,金色的光暈讓他的臉一片安詳,細看去還能看到他眼眸深處的愜意。就連那劍眉都變得柔和了許多。司空搖了搖頭,並沒有起身的意思。
“你不是在看他們嗎?”阿康朝着窗外探出身體,向着樓下的看去。
“不是。”司空是在朝下看,可視線的落腳點卻並不是顏傅等人。而是看向了街對面的一羣人,這世界上哪兒都的不缺一羣人。陽光永遠都是平等對待任何人的,街的那邊亦是陽光大作。
“你待會兒下去的時候順便幫我叫個人上來吧。”阿康馬上就要下樓去看貨,司空這會兒被太陽曬得懶洋洋的懶得動便想讓他幫個忙。
阿康順着司空指着的方向看去,客棧斜對面的路邊是一個小攤子,攤子上熱騰騰的包子很是喜人。包子攤的旁邊卻有幾個乞丐模樣的人,看樣子應該是因爲冬季饑荒逃出來討生活卻落了難的人。
司空指的是那包子攤旁邊一個衣着還算是乾淨的中年男人。落魄的穿着和不修邊幅的鬍子讓他看上去有些狼狽。嘴脣乾裂,顯然他已經很久沒吃過的東西。可他卻只是坐在街角,並未和其他乞丐一起低眉順眼的向包子攤的老闆娘乞要包子。
司空指着的人,便是那個男人。
“怎麼,你認識他?”阿康奇怪的問道,司空和他一起來這裡,他從未聽司空說過認識其他。
“不認識,不過是想讓他幫我做點事情。”
“你想做什麼,我幫你去辦就好。”阿康憨厚的一笑,主動說到。若是其他人怕是要說司空佔便宜了,可阿康卻是真的想要幫司空。就好像之前他明明已經察覺到了陸熔他們的身份和帶來的麻煩,已經悶哼哼的跟在司空身後並未多說什麼一般。
“不是什麼大事情,而且你下午不是還有事情嗎?而且這件事情只有他才辦得到,別人是辦不到的。”
“那好,我先出去了。”阿康沒多問便下了樓,向着司空說的那人走去。
客棧二樓之上,司空遠遠的看着阿康和那男人說話,然後男人順着阿康的視線看了過來。對上男人審視的視線,司空笑着點了點頭。男人卻在看到司空的笑容之後愣了愣,像是未曾想到司空會對他笑一般。
許久之後,男人才站到了他的身邊。
一襲麻布衣服,破舊不堪,已經有些糟亂的頭髮和乾裂開的嘴脣近看之下更加狼狽。男人神情堅毅,站在他面前時滿眼防備。
司空從懷中拿出了之前從賭坊帶出來銀票遞到了男人面前,那銀票比司空進賭坊之前更厚了許多,現在估計都已經上萬兩了。
男人看到司空遞給他的銀票,並未感激的接下,而是捏緊了拳頭,滿臉戾氣,“我不需要你同情。也用不着你同情。”說完,男人便準備轉身離開。
司空卻在這時候後不涼不淡的開了口,“這些錢不是給你的,你誤會了。我只是想請你幫個忙而已。”
男人腳步一頓,整個人背對着司空站了好一會兒才轉過身來,面對着依舊躺着的司空男人拽緊了拳頭,臉上的神情十分嚴肅,“你想讓我做什麼?”
“請你幫我花錢。”
午後的陽光實在是太讓司空貪戀,他躺在陽光下若不是有必要根本就不想動。不過就算是如此也有不能不動的時候,司空白板不情願的坐起身,指着斜對街的那幾個還在包子鋪旁邊轉悠的乞丐對男人說到,“那些人你看到了吧?”
男人隨着司空的視線看去,驚訝之後眼中是瞭然。
“這些錢你拿去。”把那些錢放在男人手中,然後司空接着說道,“在那個包子鋪買一千個包子,分幾天的時間很給那些乞丐。”
“那要不到這麼多錢。”男人手中有好幾張千兩的銀票,但是一千個包子最多也才一百兩銀子。
“在第三天告訴那些來領包子的人,讓他們去城外的樹林裡割草,按照割草數量和質量給他們工資。”司空喝了口茶水,然後繼續道,“然後你把那些草作爲馬料買給城裡的客棧和酒樓。”
男人聞言眼睛一亮,很是驚訝。司空故意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等男人的臉色又驚訝變成沉思,再在司空的視線下抿緊了嘴纔再次開口,他道;“等情況穩定下來之後選幾個腦子好點的人,讓他們做你做的事情。”
“那我做什麼?”男人的情緒已經不再如同之前的容易波動,這會兒他已經完全對司空說的話來了興趣。
“找地方讓那些人住下,或者是找什麼其他事情讓那些人做,隨便你……”司空復又躺下,不準備在和男人多說,“等你做完這些再說吧。”
司空並不是什麼好心的人,只是千金散盡還復來,有的時候帶太多錢在身上反而麻煩。
男人在司空背後站了許久,這纔開口問道,“你會一直住在這裡?”
冬日白天的太陽本就短的可以,這會兒更是多了幾分冰涼的觸感。再躺會原來的地方也已經沒有了之前的那份愜意。時值午後,太陽垂直着照着街道,司空身側的杯子中閃動銀白色的鱗光,陽光穿過他身後的門縫只露出一道窄窄的邊線,白得迷人,白得耀眼。
半響之後,司空纔回了句,“最近在。”
“歐陽毅,我的名字叫做歐陽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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