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一時有幾分凝結。
鳳祀老祖只是見過白靈，偶爾瞥過白靈的魂獸一眼，但對她這般境界，一眼足以記憶永生，連一小截電芒都不會記錯。
鳳祀向青雷看去，只見青雷喘着粗氣，直到丫丫徹底融入龜蛋，才緩緩回神。
魂獸主人一體，這是鐵律。魂獸被殺還可在主人意竅識海重生，雖然困難，耗時久遠但確實可以。
但反過來，主人若死，魂獸絕無可能獨活。主人若死，魂獸頃刻便亡。
所以蛤蟆對蘇禾的關心，遠遠超過了蘇禾自己。
這小丫頭看去只甲子歲數，連她母親也不過三百出頭，換言之白靈魂獸轉世必然是這百年內！
白靈百年前還沒死？否則不可能百年內轉世！
除非，她有手段自己死卻能將魂獸留下，直到轉世！
雷看向蘇華年，張口想問，但又想了想。自己應當算這女子的準叔公？詢問人懷孕分娩的事情，多少不大方便問。
他看一眼蘇禾，頓時滿眼嫌棄，這蠢材追女人都不會，有些話就要做了相公才能問啊！
雷舔舔嘴脣，將自己憋得夠嗆。
蘇禾卻長出了口氣，這才緩過神來。擡頭看向蘇華年，蘇華年臉色煞白，卻不是被消息嚇得，她早已重傷，失血過多。
蘇華年輕輕搖頭：“她前世是誰，與我無關，這一世卻是我女兒。”
前世的事情交給前世，這一世只有這一世，大約因爲擁有前世的原因，蘇華年對這件事情，甚是看的開。
蘇禾點點頭。
輕輕閃現落在蘇華年背後，讓她靠在自己龜殼上，擡眼可憐兮兮的向雷看去。
親叔，你忍心看着，不幫忙治療一下？
蘇華年莞爾輕笑，小聲向蘇禾道：“莫鬧！兩位前輩已幫我治過傷勢，是我硬撐着想等丫丫醒來。”
丫丫一個時辰前，就初步融合本源醒來，但蘇禾渡劫未歸，她不可能休息。
“躺會兒？”蘇禾輕聲道，背上龜山浮現，卻非堅硬山川，反而有幾分柔軟。只是控制外相軟硬，並不算難。
蘇華年輕輕搖頭。
在場的所有人，都是來幫丫丫的，她豈能連待客之道都不懂？
強撐着要說話，卻覺一陣清風襲來，雙眼不由自主的閉起來，一片冰鳳羽毛飄來，如牀一般輕輕托起蘇華年，落在船尾，那兒不知何時撐起一片洞府，鳳羽載着蘇華年飄入洞府。
鳳祀聲音這才慈祥傳來：“也是癡兒，不是所有事都要當母親的來硬撐着的，否則還要爹做什麼？”
她一眼看向蘇禾，眼中竟有幾分凌厲。
蘇禾下意識後退兩步，趴在潔白如玉的龍龜卵旁，鳳祀眼神才柔和起來。
一刻不離守着閨女，這纔是一個當父親該做的事情。
在神獸眼中，世界、權勢、修行……世間萬事萬物都比不得自家崽子重要。
故而風易居所爲，在他們眼中便該千刀萬剮！
對蘇華年強制關機，鳳祀再看蘇禾的眼神又急切起來，連青雷看着他的目光都怪異起來。
蘇禾想了想，龍頭微微一低，化作孔雀真身。
這兩位，大概是想探討第二身的問題了。
果然，鳳祀看着小雛鳥，眼神熱切，恨不能團在爪子裡好好盤上幾圈。
蘇禾微微低着鳥頭，向鳳祀道：“前輩，第二身實是迫不得已時凝聚，至今未曾入傳承地，鳳族若是介意若是介意……”
蘇禾話沒說完，便被鳳祀打斷：“呸！說什麼呢？叫姥姥！能凝聚第二身那是你的本事，鳳族巴不得全天下都凝聚出鳳身來，可惜自古而今，只有你一個。”
她看着面前肉嘟嘟的小雛鳥，竟生出幾分憐愛來：“孩子，告訴姥姥，你這孔雀真身如何凝聚的？”
蘇禾看向青雷。
青雷點點頭：“無妨，儘可說，這一位應當是你……真正意義上的姥姥！”
對神獸而言，血脈纔是根本，是不是親身所生，反而不那麼重要。例如在雷眼中，丫丫便是蘇禾親女，天王老子來了也改變不了。那她就是一隻小龜，就該受龍龜一族庇護，哪個敢動一個試試！
蘇禾沉浸片刻，從獄鬼空間得到孔雀精血說起，又講了龍神祭化獸失憶，再到騰蛇一戰被人所困，直至凝聚第二身破殼而出。
鳳祀點點頭：“那孔雀精血我大約知道，遺失數萬載，不想竟被人煉化！卻也合該爲我女兒留一血脈。”
她看着蘇禾越看越滿意。這確實是一隻孔雀無疑，但一現身底蘊、氣勢非但不輸尋常鳳凰，甚至猶有超越。
先前還覺是小龍龜天賦秉異，此刻看來閨女精血也尤爲重要嘛！四倍提升，超過一般鳳族，豈不是理所應當？
她看着蘇禾，越看越滿意，要是孔雀不是第二身，而是唯一真身就更棒了。
“難怪你會渡劫！”鳳祀呵呵笑着：“你化獸過迷失劫乃是鴻雁，在天地看來，你分明是一隻鴻雁證道孔雀，成就長生，渡天劫乃是理所應當。”
她伸出翅膀，在蘇禾腦袋上揉了揉，輕聲道：“她叫礫！雲礫！”
靜了一下又道：“你母親——雖然我不知你認不認，不過從血脈來講，她就是。再有三十年便是她逝去三會忌辰，你去嗎？”
一會是一萬零八百年。神獸長生，萬載爲年。忌日一會才舉行一次。
蘇禾點點頭：“去！”
以其精血凝聚第二身，那便承載了一份因果，且不說需不需要報仇，若連忌辰都不去，卻真真說不過去了。
“好孩子！”鳳祀揉了揉蘇禾腦殼，望着西南方怔愣出神。
一旁青雷，聽着蘇禾講解卻已經看向離塵罩所在方向，哼一聲：“龍龜一族戰利品，也敢撿便宜？活膩了你！”
他爪子一揮舞，遠方一聲慘叫，損毀的離塵罩和騰蛇屍身盡數歸來。離塵罩在雷面前上下翻飛。
果然是針對龍龜一族所設！
這當是一個品系的作品，不同罩子針對不同種族，離塵罩汲取龍龜真元、氣力當更爲方便。
“封皇宮！”雷冷笑一聲，消息倒是靈通。大約是發現七頭龍龜同時消失，連龜仔開天都沒出現，就敢得瑟了。
或者想以此逼出一頭龍龜來，看看龍龜在搞什麼鬼？
好啊！如你所願！
青雷擡爪在空中一撕，呲啦一聲，空間撕裂，就見裂縫對面封皇大世界，九天之上，宮殿成羣，仙娥飛舞。
恍如天宮盛景。
“青雷！”對面一聲暴喝，一位身着蟒袍的男子縱身而起，擋在空間對面。
“不知龍龜一族，何故破我封皇宮空間？”他聲如陳鍾，渾厚中帶着滄桑。
青雷一言不發，衝着空間通道便是一聲神威怒吼，蟒袍男子慘叫一聲，七竅同時鮮血迸出。
霎時滿面驚恐，還不及說話，一枚山神印便撞將進來，青雷的山神印，標標準準一方大印，只是其上有雷電閃爍，衝入通道破入封皇宮。轟然變大，煌煌如山，遮天蔽日。轟然砸下！
恍如世界末日。封皇宮內頓時一片驚慌。
“過了！”封皇宮內一個蒼老聲音傳出，便見又一蟒袍男子沖天而起，手中笏板一點，點向山神印。
這山神印若是直接落下，這一片別苑便再也保不住了，更別提其間宮人。
老者笏板一點，便想挑開山神印。
這乃是封皇宮上代玄靜王，封皇宮底蘊之一。與青雷算是老對手，大戰數次不落下風。對青雷手段瞭解甚深，知道從哪兒點，如何出手可更顯得舉重若輕的將山神印挑走。
他笏板一碰到山神印，面色陡然大變。只覺山神印上法則凝聚，威力比之原先竟不知大了多少。
匆忙間慌忙調集宮苑陣法，協助抵擋。卻已經遲了，那山神印上雷光炸裂，他只覺一陣大力襲來，山神印轟然爆發，壓着他直下九霄，轟然砸在別苑中。
轟！
一聲悶響，四周祥雲盡被拍散，整個別院頃刻被拍的粉碎，碎石紛紛砸向九霄下的地面。
煙塵瀰漫，足足半個時辰才消散。
碎瓦礫裡，上代玄靜王蒼老的身軀，炸開瓦礫衝了出來，看着頭頂空間通道，心中驚濤駭浪，久久不能平復。
和雷多久沒打過架了？上次還是他們家小龜渡劫，雷霸道直接侵佔了牛首一族領地，控制兩界戰域。
那會兒雷有拖累，他和雷勉強打了一個平手。
這才僅僅兩年而已這龍龜卻突飛猛進——呸！這屁的是突飛猛進，簡直就是換了頭龜！
戰力何止倍升！他竟然連抵擋一枚山神印都做不到，豈不是說青雷要殺他，鑽過來便是？
他驚愕向青雷看去，卻見青雷甩出一道破碗似的罩子，兜頭向他砸來：口中冷喝一聲：“何人所爲，查清了，三月內提頭來見。否則後果自負！”
青雷喝斥完，爪子一掀一道雷霆閃過，空間彌合。
打完你還要你做事，霸道無比！
飛舟上駱駝看看青雷，看看蘇禾，腳下不由向青雷靠近幾分，滿眼星星。
叛徒！
蘇禾哼它一聲。
飛舟外空間波動，兩道身影出現，一身迷彩般的玄天掌教身旁站着一位高挑女子，看去十八九歲模樣，卻是千江中的芊芊子。
玄天掌教哈哈笑着：“見過兩位前輩，見過流茹道友，來時路上碰到這位仙子正急速向這邊趕來，便同仙子一併而來。”
芊芊子盈盈一拜，聲音極好聽：“見過龍龜前輩，見過冰鳳前輩，見過兩位姐姐。”
戴芮咯咯笑起來：“妹妹說話真好聽，改天來我們店，我給妹妹六折。”
“多謝姐姐！”芊芊子笑着。
玄天掌教不可思議的回頭，看着戴芮：“我，才七折！”
堂堂掌教只享七折優惠，一個初次見面的人就給六折？
戴芮看着他認真道：“因爲你說話不好聽。”
玄天掌教頓只覺得心疼無比，一點一點扭過頭去，不再看着自家大掌櫃，瞥了眼眼前的渡劫地，一陣唏噓：“那風易居，真被天劫擊殺了？”
可惜了，頂好的一個研究素材。
他看向鳳祀和青雷：“兩位前輩可知那風易居是何種族？元神上長着獨角，本命星辰破滅居然還能重生。”
他這一路上已經搜刮了腦海所有種族介紹，始終沒想明白這點兒，他乃是玄天掌教，諸天萬界不知道的機密，少之又少。
封皇宮若真有這般本事，他不可能不知曉。
“有角，復生，莫不是元尊一族？”青雷沉思片刻，疑問道。
鳳祀點點頭又搖搖頭：“聽起來很像，但元尊一族百萬年前便被諸界破滅，不可能有子嗣留下。不過可以從這裡入手查一查，若真有元尊餘孽，決不可留下。”
青雷點點頭，魂獸已經向自家鮫人散出命令。
芊芊子左右打量不見蘇禾，向青雷打聽道：“前輩，蘇禾道友呢？”
一隻胖雞仔高高舉起翅膀：“仙子我在這裡。”
蘇禾身形一變，現出龍龜真身。
神獸第二身？芊芊子驚掉了下巴。卻聽蘇禾問道：“參辰前輩他們還在向這邊趕來嗎？”
都是現實中未曾謀面，才認識不久的前輩，聽聞需要，立刻隔着大世界趕來，蘇禾甚是感激。
雖不曾戰鬥，但該有的謝禮得有。
“他們隔界而來，還要慢一些，不過以戰修前輩和參辰前輩的速度，應該也快到了。”
蘇禾點點頭，他不知拿什麼做謝禮合適，他對天材地寶沒有一個正確的定位，稍後可以單獨問問流茹。
流茹掌紀妃雪諸事，對這些最拿手不過。
飛舟緩緩飄落正在地，幾具大明王魔像橫七豎八立在山下，衆人便就在原地，等待參辰戰修他們，東拉西扯隨意談天說地，卻不知不覺便論起道來。
這裡除了蘇禾和芊芊子，都是頂尖的大能，又分屬不同勢力，走不同道途，稍微碰撞便能擦出不一樣的火花。
青雷和鳳祀存活不知多少萬年，經驗老道。人類修士思維活躍，各抒己見。
分明冬日，皚皚白雪，卻有花香散發。
隨着講道，異象升起，白雪消融，山花爛漫，道音陣陣，其間有仙子起舞，靈獸翩然……
連芊芊子這般正經踏天三重，都掌握了大量的修行知識，雖然插不上話，卻聽得如癡如醉。
只有蘇禾，兩眼一摸瞎，什麼都聽不懂。越聽眼皮越重，不知何時，便徹底沉睡了過去。
熟睡中龍龜身軀，不知不覺化作孔雀幼崽，鳳祀翅膀輕輕一揮，一道氣機落在他身上。
才過天劫，雖不曾親自渡劫，但身體卻真實的反應過來，要開始瘋狂成長了，需要一場頂好的沉睡。
……
這一覺不知睡了多久，蘇禾是被一聲強烈的爆炸驚醒，一醒來就見參辰道人站在一座深坑前，一臉尷尬！
講道第二天他們便陸陸續續到了，架沒打成倒是參加了一次頂配的論道大會。
時間便在一日有一日的講道中度過。
這一日又論道參辰道人，講道興奮處，他便親身示範，結果才碰一下，示範用的仙劍便轟然炸開。
他無辜的看向其他人，這鍋他可不背，都不是他祭煉的劍！
蘇禾睜眼，搖了搖頭清醒幾分，身旁一襲白衣，蘇華年不知何時已經醒來，臉色好看了許多，坐在他身旁靜靜聽着衆人講道。
感知到蘇禾醒來，轉頭向他輕笑：“醒來的正是時候，丫丫快破殼了。”
蘇禾向她身旁巨卵看去，果然，卵內氣機旺盛，將要破殼。
“我睡了多久？”蘇禾悄悄問道。
蘇華年想了想：“兩個多月吧！”
一覺兩月，趕得上一次冬眠了，神獸睡覺便是這般忘乎所以。時間在這裡不值錢。
兩個月，蘇禾孔雀真身不再是胖嘟嘟，灰不溜秋的模樣。已經有了幾分小孔雀的英姿。
正說着話，身旁一聲清脆的蛋殼聲響。
衆人同時轉過頭來就見那巨蛋蠕動，裂開一條縫隙，然後便一動不動了。四周皆是修士，耐心極好，又能感應到蛋中生命氣息旺盛，只耐心等待。
唯二呼吸有些急促的就是蘇禾和青雷了。
蛋殼裂縫，散發出的龍龜氣息……略濃！
神獸蛋殼恍如封印，隔絕了一切查看。這是對蛋內生靈的一種保護，強行破開隔離神識查看，必然傷到蛋中生靈。
裂開一條裂縫後，巨蛋便陷入平靜，直至兩日後，破殼聲再次響起。
“咔嚓！”
一道裂縫出現，與那裂縫相交，形成一個扭曲的十字。緊接着，蛋殼蠕動，生生頂開裂縫，形成破口。
然後——一顆小巧可愛的龍頭鑽了出來。奶聲奶氣的叫了一聲，緊接着便是前爪、龜殼……
龍龜氣息再無遮掩，撲面而來。
龜殼直徑不足三尺，只單人課桌大，色澤玄黑，但在龜甲縫隙、鱗片交接處，又有藍光迸出，電弧穿梭。
與青雷卻有三分相像。
龍龜——無名氏！
看着小龜，心中立刻映射出小龜名字，空的！不是映射不出來，而是小龜還沒有自己的名字！
青雷仰天一聲咆哮，哈哈大笑起來。
進蛋前是一頭龍龜血統的小人，蛋中孕育兩月，不但融合蘇禾父系本源，更將白靈留在蛋中的血脈吸收。
這小丫頭破殼即爲龍龜。
純血龍龜！真正的龍龜！天空雷電交錯，紛落如雨。天地在歡喜又一頭小龍龜的誕生。
小龍龜爬出來，看着歡喜的蘇禾和青雷，又看着一臉驚詫的蘇華年，呀地叫了一聲，爬行一步，霎時恢復三四歲的小丫頭模樣，跳着撲進蘇華年懷裡。
高興的叫起來：“孃親孃親，我能變成龜啦！”
她化作人形，那龍龜氣息便消失不見，狂笑咆哮中的青雷驀地怔住了，好似一根刺梗在喉嚨裡，怎麼都吐不出來。
好好的一頭小龍龜，爲什麼會有人形？這一刻他深深的體會到鳳祀糾結的表情從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