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何嘗想塗炭生靈,不過是時也勢也命也運也,造化使然!”
秦皇飲下一大杯酒,淡淡的笑了笑:“當時勢催到當前這等地步的時候,唯有結束了這個亂世,才能終止兵戈,而終止兵戈的前提,乃是一統天下,掃清寰宇,非如此何能長治久安,非如此,黎民百姓的昇平何能久享。”
“若不能成就大一統,仍舊難免連年戰亂不休,百姓流離失所日甚一日。”
“正是基於這樣的理念,朕才決意以一代人的努力與犧牲,換取數百千年的和平安定,國泰民安……讓我人族在大一統之後,休養生息,是否能讓我人族再往前走一步……這便是朕要做的事。”
“縱使承百世罵名,也要奠萬世之基!”
秦皇一口抽乾杯中酒,淡淡道:“朕,要做人皇!”
“所以朕,雖不能長生久視,永臨人間,但卻要在有生之年,讓這天下再沒有戰爭。要讓這亂世自朕終結!要讓朕治下,百姓富足,人民安居。”
“朕,願寧可背滔天罪孽,背萬世罵名,亦要在朕手中,兵戈止息,天下止武。”
“如此纔不枉朕此生爲君!”
“如此纔不枉朕此世爲人!”
“不枉朕此生一世!”
“當我統一天下時,必要書同文,車同軌,度同制,行同倫,地同域。法出一口,律以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秦土,率土之濱,莫非秦民!”
“唯各國英雄無數,爲故土家國之私,志士如雲,又有野心之輩,若過江之鯽。朕要做到這一點,就要將天下英雄,一網打盡!將敢於反抗之輩,盡數坑殺!將蠱惑人心之學說,盡數付之一炬,非如此不足以還青天之朗朗,乾坤之清明!”
“未來朕之前路,只會有更多的屍山血海,或許億萬屍骨,將被朕埋入黃土,不見天日!這些屍骨中,有英雄豪傑,有王侯將相,有國之君主,有鐵骨壯士,更有無數精彩之人。”
“或者每一個每一位都是當世人傑,一時之選,都是英雄好漢,豪士俊傑。但是朕不能惜才,必須一路殺過去,一視同仁的誅殺,一視同仁的抹除。”
“一直到,殺出一個太平盛世,開出一個萬世昇平。”
秦皇揚起臉,目光悠悠,看着前方,輕聲道:“創萬世之基,背無盡罵名,做千古一人,朕,不悔也!朕,無悔也!”
風印心神震動。
一直到此刻,聽到千古一人,聽到不悔,聽到無悔,他才真正感覺到自己見到了祖龍!
或者說,與祖龍比肩之帝王!
“陛下必能成功的,成千秋偉業,開萬世昇平。”
風印誠心誠意的說道。
“朕也相信,朕一定能成功。”
秦皇哈哈大笑,意氣風發。
一時間,隨着他的大笑,雖然看似一切如常,但風印卻感覺自己看到了漫天的風起雲涌,風雲際會,今古異同。
秦皇說了這許多,非但意氣風發,更覺心情舒暢,歡愉道:“朕這幾年,還真是第一次如此一吐胸臆。實在痛快至極!便也不再做什麼別的試探了。朕已經是萬乘之尊,權傾天下,若是還要貪婪……不免太過了。天地尤不全,人生豈有盡善盡美之理?朕已經帝王之尊,難道還真得要……呵呵呵……”
他笑着看着董笑顏和風印道:“賢侄女兩位,就此別過,一路順風。若彼時再臨仙陽,莫要忘記看看朕,陪朕說說話,縱是人皇,人亦在皇前,孤家寡人,高處不勝寒,朕,也是寂寞的。”
非止侍立在旁的史公公愕然,風印聞言也是出乎預料之外。
皇帝陛下此來,顯然是爲了神醫而來,這件事絕對沒有錯。
但是說完了話之後,竟然自己放棄了,真的成了送別之宴。
風印眼中露出來由衷佩服的神色。
這位秦皇,當真是有一種容納山川河嶽的胸襟,絕非是裝模作樣,端的令人心折。
當下也是哈哈一笑,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道:“陛下胸襟廣闊,海納百川,小侄佩服至極。今日一別,將來若到仙陽,必來宮中拜見,又道無敵最是寂寞,願陛下最是寂寞之時,猶不忘初心,不負初心。”
秦皇最寂寞之時,該當是諸國盡滅,天下一統,唯吾獨尊,再無敵手之刻,尤不忘初心,纔是真正千古一人風采,亦是千古一帝榮光!
那一刻,風印倒是很樂意躬逢其盛,把酒共話的!
“好,好!哈哈哈……就此說定,就此說定!”
秦皇大笑。
風印伸出手:“如此,便和皇帝叔叔,握手告別了。”
秦皇聞言一愣?
握手告別,這是個什麼禮數?
但見風印伸過來的手,卻也不以爲忤,無意推拒,便笑道:“握手告別,哈哈,也好也好。”
旋即伸出手,寬厚的手掌與風印之手一握。
雙手接觸之瞬,秦皇的身子陡然一震,眼睛露出奇特的光芒,注目於風印。
雙方一觸即收。
風印笑道:“如此,我們二人便告辭了,期待再會之刻,天下已經歸一。”
秦皇似乎在控制什麼情緒,聲音強行平靜道:“且慢。”
他哈哈一笑:“侄兒侄女臨走,朕怎能沒點禮物相送?未來見到董宮主,豈不是要笑話朕小氣?”
說着便伸手入懷,掏出一塊玉佩,直接將之塞入風印還沒來得及收回去的手,跟着又拍了拍風印手背,笑道:“賢侄,如今在大秦,叔叔萬事爲你擔當!將來這天下,叔叔同樣爲你擔當萬事!”
“多謝叔叔美意。”
風印手掌收攏,將那玉佩握在手中,看都沒有看,轉而拉住了董笑顏的手,雙雙告辭。
“若有不解之難,可來仙陽!”
秦皇負手而立,輕聲說道。
“天怒,朕亦擔之!”
“多謝叔叔,皇帝叔叔保重。”
“去吧。”
秦皇衣袖一拂,臉上露出來溫和的笑意,目送兩人轉身離去,笑容始終溫煦,眼底更見溫柔。
史公公在一邊看着,若有所悟,向來陰寒的臉上,也露出來幾分舒心的笑容。
風印等人就此絕塵而去。
秦皇緩緩坐下,道:“朕要沐浴。”
“是!”
史公公沒有問原因,立即出去傳令,眉梢眼角卻有喜色閃過,惟其出門時,已經恢復正常,重現陰森陰鬱。
良久後。
秦皇沐浴完畢,只着寬鬆的袍子,一派輕鬆從容的走了出來,似有意似無意,道:“其將那溫柔的緝捕,就此撤銷了吧。”
“遵旨。”
“昭告天下,冊封董笑顏爲大秦長公主!”
史公公終於忍不住兩眼一睜:“長……長公主?”
秦皇淡淡一眼看來:“有問題?”
“是,老奴遵旨。”
“擺駕回宮。”
史公公心頭震撼。
長公主。
這可不是一般的公主封號。
但是皇帝陛下已經自顧而出,便是說事情已經定局。
史公公知道這位皇帝陛下的脾氣。
言出法隨!
別看陛下有時候說話很快,似乎沒有思索脫口而出一般,但是史公公知道,凡這麼想的人……都是傻逼!
“從此,大秦有了長公主……”
史公公心中悠悠自語,急忙追上。
…………
風印與董笑顏一行人迅速離開,待到再回頭時,已經看不到仙陽的巍峨城牆了。
董笑顏這才停住腳步,問風印道:“這位皇帝叔叔給了你啥?”
“玉佩啊。”
“我……我還能不知道是玉佩?我是問什麼玉佩!”
董笑顏咬牙追問道。
“唉,伱還真問倒我了,我知道那玉佩不是凡品,但具體效能如何……你還是自己看吧。”
說罷,風印手腕一翻,那塊玉佩已經出現在其手中,仍舊是背面朝上。
然雖只是背面,卻已顯現其與衆不同,但見玉佩背面雕刻有幾朵祥雲悠悠,一條五爪黑龍盤旋,須麟宛然,栩栩如生,黑龍雲舞,宛如衝破無量雲霧,扶搖直上,一股君臨天下之意,瀰漫而出。
尤其是前探的一隻爪子,兇猛凌厲,似乎已經將整個天下,抓在手中!
而再黑龍上方,另有有一方古篆:秦!
單只是看背面,就已經凜然如斯,絕非等閒。
待到風印上手一翻,亮出玉佩正面,卻未見有任何雕刻,就只得四個字在其上——
“如朕親臨!”
董笑顏吃了一驚:“臥槽!秦皇竟然把這玩意給了你?怎地下了這麼大的血本,也沒見你做啥啊?”
一邊董鐵鬆斜眼看了董笑顏一眼。
一個大姑娘口吐髒話,簡直是……
想要說幾句,終究沒說。
難得這丫頭遇到一個真心相待的人,說幾句就說幾句吧,再說了,以後人家成親了,什麼話不能說?
就算是更過分的……咳咳咳……
風印哼了一聲:“我要做啥還得專門讓你看到麼?你憨了吧唧的,光顧着大吃大喝。吃的肚皮溜圓……”
“誰?!你說誰憨呢?!誰肚皮溜圓?”
董笑顏氣急敗壞,張牙舞爪。
董鐵鬆在旁邊看了看,若有深意的道:“平川,你且用靈力激發一下玉佩,此物未必只有看來的那麼單純。”
風印心念一動,依言輸入一絲絲靈力。
霎時間,變故驟來,周遭氛圍如同秦皇又站在了面前一般,負手而立,君臨天下!
那是一股濃厚的國運氣相,一股君臨天下的威勢。
超凡脫俗、吞吐寰宇的霸氣,凜然而現,瀰漫而出。
董鐵鬆等一行十幾人,在這一刻,盡都感到自己被莫名威壓壓制,下意識就想自己矮下去半截,跟有一種想要彎下膝蓋下跪的衝動蔓延滋生。
“快……收起來。”
董鐵鬆竟感覺說話都有些吃力,這等乍然而臨的君王氣勢,真正能壓得人無以抗衡,屈於其下。
風印趕忙將玉佩收起。
“不愧是代表一國之君的寶物,這氣勢……”
江長海亦是抹了把汗。
剛纔與秦皇見面,秦皇自始至終,一派平易近人,始終也未曾展現過上位者氣勢,只有和藹可親,談笑自如。
惟此時此刻,藉助玉佩,衆人才真正見識到了這位大秦皇帝氣吞河嶽也似的沖天霸氣。
“這是秦國的國運龍佩吧!”
董鐵鬆有些羨慕:“有這塊玉佩在手,不管你去到了哪裡,只要亮出這塊玉佩,都能得到君王一般的待遇,秦國的文武百官,無任皇親國戚,統兵大帥,在你拿出這塊玉佩的時候,都要俯首聽令!”
“如朕親臨,絕非說說而已!”
“換言之,你有這塊玉佩在手,某種意義上來說,你便是秦皇!”
“秦皇陛下大氣啊……這豈不是弄出一位在野君王來!”
“而且這玩意可是沒有使用次數時間,比尚方寶劍什麼的,牛得多。”
董鐵鬆越琢磨越是百思不得其解:“作爲一位雄才大略的帝王,怎麼會將這種東西送出來?難道他不怕給自己找麻煩?”
風印卻是苦笑不已。
你不懂,我可是很懂的。
秦皇之所以如此大氣,主因是切身感受過自己爲他點化梳理經脈之效,作爲心有溝壑,志在天下的帝王,當然會送出這塊玉佩,這點用意,風印清清楚楚。
與董鐵鬆想的恰恰相反。
秦皇敢於送出這塊玉佩,便是因爲其乃是真正的氣勢恢宏雄才大略!
用一塊代表權勢巔峰的玉佩,將自己的人情,抵消掉,纔是穩妥。
如此一來,萬一再有什麼事需要自己幫忙的話……自己哪怕是處於對自己利益的考量,還是會伸出援手;二來更可藉此將自己徹底鎖死在大秦,再無抽身的可能。
還有更重要或者最重要的第三點,若是自己的那一手,可以複數次使用,勢必可以大大增長其壽元,壽命大有保障,縱使秦皇之前話說得如何誠摯,怎樣的漂亮,若是能夠長生久視的話,當然要長生久視!
至於還能讓風印利用玉佩監察天下啥的……
於秦皇不過末節,甚至是樂見其成的,如此百利而無一弊的選擇,如何不爲?
退一萬步說,若然自己用這個爲非作歹,秦皇也就只需要用傳國玉璽將玉佩中帝王國運收回,那麼就立即打回原形,再難複用。
若道名正言順,再加詔書一道,言說某某盜取秦國重寶,自己自然再度成爲秦國通緝犯。
“不愧是秦皇,瞬間決斷,佔盡好處!”
風印是真心的感覺佩服了,自己不過臨別點化,全此機緣,略儘自己對祖龍的敬意,彌補一下祖龍不能長壽的遺憾。
而秦皇就在那短短的接觸瞬間,立即作出決定,送出這塊玉佩,將事情導向了更有利於自己的方向。
這份決斷,這份魄力。
在風印眼中,當真就是千古無雙,亙古一皇!
這畢竟才第一次見面啊!
“多希望,你這個正加個反文偏旁啊。”
風印心裡喃喃的說了一聲。
或者秦皇自己也不知道,他這一塊玉佩,到了一個鈞天鑑殺手手裡,會產生什麼樣子的效果。
這可是真正意義上的代天巡狩,名副其實的暗夜君王啊!
……
之後,一行人繼續上路,既並未刻意減速,卻也沒有刻意加速,就這麼一路飛馳,沿着出京道路,一路向着黑巖山的方向挺進。
而就在剛剛轉過一個彎後,前方地形炯然於前,己方陣型亦隨之變化——
董鐵鬆在前,江長海壓後,身邊是十幾位天劍雲宮的高手,風印和董笑顏則是位於中間,打起一百二十萬的小心戒備,緩步進入眼前峽谷。
驀然,峽谷上方一道光影在日光的照耀下,儼如隱形無蹤一般的極速接近,全程無聲無息,卻是快到了極點,幾乎是光芒一閃,就已經來到了衆人面前。
幾乎是同時——
風印心頭警兆一閃,拉住董笑顏,兩人瞬間換了位置,而交換位置的同時,兩人心有靈犀也似的各自發力,悠悠勁氣,彼此借力之餘,構建成了一道防護罩。
然後纔是董鐵鬆的大吼響起:“有敵襲!!”
一聲悶哼,在風印和董笑顏後方,一位天劍雲宮雲端高手身上血光飛濺。
雖然風印和董笑顏的防護罩已經在第一時間啓動,進而擴散,構建防護網,但當前發射暗器之人的修爲太過深厚,直接洞穿了防護罩,以稍稍偏斜的角度,插入了那位雲宮高手的左肩。
頓時,鮮血飛濺!
可更觸目驚心的還在於,鮮紅的鮮血在飛濺出的一刻,竟然成了紫黑色!
“有極毒!你們小心!”
這位雲宮高手厲喝一聲,將那暗器從傷口一把攫出,跟着阻斷經脈,又服下解毒靈丹,可撕開衣服低頭一看之下,整個胸膛位置已然盡呈黑色。
他臉上不禁流露出來絕望之色。
雲宮解毒靈藥不說甲於天下,亦是當世妙品,遠在市面售賣的尋常解毒丹之上。
可自己已經在第一時間去暗器,封經脈,服解藥,仍舊中毒如此,顯然此毒非但毒性絕大,發作速度亦是奇快,更可能是針對修行者的特殊毒藥。
眼看就已經瀰漫到了心脈。
忍不住萬念俱灰。
想不到自己縱橫江湖一生,今日卻莫名死在這裡……
“我不成了……你們保護好小宮……”
話音未落,那人突然愣住,卻見風印手一抖,一條小蛇,悄然趴在了他傷口位置。
不知其用意之際,近乎本能的想要揮手打掉,卻見小蛇一張嘴,一吸……
傷口位置黑得發紫的毒素黑色,竟然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再眨個眼的功夫,黑色竟然全數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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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小蛇一閃,消失不見。
傷口中還在流血,卻已經轉爲正常的殷紅色。
“我擦……”
這位雲宮高手眼珠子幾乎要瞪出來。
那是啥?
他在這邊思考,耳朵裡卻聞一聲傳音:“裝中毒倒下別動伺機偷襲。”
這雲宮高手也是老江湖,聞絃音而知雅意,登時就直挺挺的倒在地上,猶自慘呼一聲:“爲我報……仇……”
身子抽搐了幾下,就此不動了。
我勒個去老演員啊……
風印心裡驚呼一聲。
佩服至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