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森記得,上次他陪着他家那貨棧帳房上山,是被人蒙上了眼睛的,這次咋?不用蒙着啦?
到得山上,劉森告訴那山上大當家,咱就是山下那木材貨棧的夥計,今兒個咱上山來有個事兒想跟大當家的面議。那大當家當了多少年的鬍子也說不清了,江湖是個咋回事兒那看得是明明白白。聽到劉森說出這話,看了看劉森,對手下的人用手朝裡比劃了一下子,嗯!又對劉森比劃了一下子。他的意思是告訴他那些個弟兄,面前站着的這個人有話要同他單獨說,沒說之前,先搜搜他!他手下的那些個人都明白老大是個啥意思,立時就上來兩個小子把那劉森夾在中間兒,把劉森的兩隻胳膊擡起來,讓他向上舉着,然後就身上身下,身前身後地摸,搜身。啥也沒有。那大當家的又朝他那些個弟兄比劃了一下子,又朝外比劃了一下子,嗯!意思是讓他那些個手下全數退下。劉森環顧左右,看着那些個弟兄都出了他們這個議事兒的地兒。這是山寨背靠着一面山崖建的一所房子,大當家坐着的那把粗木大椅的背後,也就一丈來遠的地兒就是那山崖。大當家朝劉森努了努嘴,說吧,啥事兒?劉森說,昨兒個,你們山寨上的一個弟兄到咱那貨棧裡去了。咱知道他是幹啥去了!咱那個貨棧前些時剛出手了幾車木材,貨棧是有錢的。無奈咱那個掌櫃的是個黑臉兒,他不願意往外拿。倒不是他瞧不起大當家的,而是--他就是這麼個人。這事兒也怪不得咱們那掌櫃,誰讓人家有個好外甥呢!不知大當家的知不知道,咱那掌櫃的外甥是在東北軍的部隊上,還是個連長。有了這麼個外甥,咱那掌櫃的才硬氣,腰板兒才挺得直!
那大當家一聽,一下子就來了精神了,心裡話,怨不得他家掌櫃那老小子往外拿點兒錢象割自個兒身上的肉似的,到歸齊是這麼回事兒!以前也知道他有個啥親戚是東北軍,但沒往這上想!誒,這小子到咱這山上來,不是要吃裡扒外吧?這樣想着,就瞅了瞅劉森,朝一邊兒幾把粗木釘成的凳子指了指,讓劉森坐下。這爬了半天的山,真也是累得慌!那你,老弟,有啥好主意嗎?那大當家心裡的文韜武略也是夠驚人的了,一看便知,這小子是給咱出謀劃策來了,倒是聽聽他有些個啥樣兒的招法兒!
劉森告訴那個大當家,說,你看咱那個貨棧鋪面兒不大,可生意做得委實不小。那掌櫃的是根油條,他知道樹大招風這麼個理兒!他之所以生意做是那麼大,靠的可是他這個外甥。那靠也不是白靠的,哪筆生意他都得拿出一些個給他那個外甥的。但他那個外甥確實也是幫了他的大忙。一旦有啥過不去的地兒,溝兒坎兒啥的,他的外甥就出面。那東北軍!好使!他的那個外甥還時不時地在生意上摻和。有時,價格啥的,硬哈着人家同他的舅舅做買賣,欺行霸市的事兒沒少幹--劉森說得是唾沫星子橫飛,早把那大當家聽得不耐煩了。那大當家把身子往他坐着的大粗木椅子上一靠,把一隻腿往那椅子扶手上一架,就“噝”了一聲。誒,你說了半天,那你到底是想幹啥呀?劉森那可真就是賊膽,到了這時,那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愛咋咋的!噹的一聲可就把心裡的話說出了口!劉森說道,咱想當咱那個貨棧的掌櫃!嗯?那倚坐在大粗木椅子上的大當家一聽,一下子就擡起了自個兒的身子,把腿也從那椅子扶手上挪下來了!你想當掌櫃?嗯!劉森點頭。那大當家眼盯盯兒地瞅着劉森,瞅了半天。噝,那得咋當呢?
劉森接着說出來的話,讓那大當家的對劉森可真真兒就是刮目相看。劉森說道,這個事兒得這麼辦!當然,這個事兒,得大當家的助咱!回頭,劉森定當肝腦塗地報答大當家!劉森說道,咱那掌櫃的外甥幹了不少缺德的事兒,咱呢,就再讓他幹上一回,也不冤枉他。啥事兒呢?咱想,大當家的這山上幹着的事兒,那要是有槍當然是最好!哪兒有槍?東北軍有槍啊!那讓他給整出幾把來,幾條來,想來也不會是啥難事兒!就在交貨的當口,咱讓東北軍的人來抓他,他這可是通一一,他想說通匪,忽然意識到,這話可說不得!就改了口了,說道,那就得軍法處置!這就把他這個外甥給收拾了。回過頭來,咱這些個弟兄就下山搶他,把他弄上山來,讓他把全部家當拿出來贖,這樣就把咱那掌櫃的幹廢了!接下來的事兒,就得大掌櫃幫着咱了!讓他當場畫押,把那貨棧轉到咱的名下。他要是不從,那就得請大掌櫃出點兒狠招兒。一旦咱當了那貨棧的掌櫃,那貨棧就是大當家您的了,咱只不過是替大掌櫃在那貨棧裡撐着,一來可以得到個信兒啥的,有利於咱大掌櫃行事,二來,也給咱大掌櫃攢倆錢兒,咱山上的這些個弟兄到啥時也得有口飯吃!
劉森把這一大套說完,把個大當家聽得眼睛都藍了!咱的媽呀!你說咱在這山上時不時地哈人家點兒啥,搶人家點兒啥,就覺得咱自個兒夠黑夠狠的了!那要是跟眼前這個小子比起來,這才哪到哪兒,差之千里呀!差得遠了去了!立時表態,妥!就按兄弟你說的辦!兩個人又細枝百芽兒地詳細地議論了一番不提。
過了兩天,頭晌兒,劉森對他家那貨棧掌櫃說道,咱有個親戚從老家那邊兒過來了,晌午咱得出去跟人家在一塊兒吃點兒飯。回頭又跟他爹說了一嘴。到了下半晌,劉森回來了,看樣子酒是沒少喝,直接就到了掌櫃那屋子。掌櫃說,啊,回來啦!咋,你那親戚回去啦?啊,沒哪!誰知道幹啥來了,他也沒說,咱也沒問。接着,劉森就湊到掌櫃跟前,悄聲說道,掌櫃,有個事兒咱得跟您說一說。掌櫃瞅了瞅他,說道,你說!剛纔,咱和咱那親戚喝酒時,也沒注意那酒館裡都有些個啥人。正喝着,就有一個人走到了咱的面前,跟咱說道,哎呀!你上次到咱們那兒去過吧!咱一瞅,咱哪認識那人是誰呀!那個頭兒!咱的腦門兒只能到他的膈肢窩!咱說,哎呀,這還真就一時牾住了,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你是--掌櫃,你說這人是誰?這人是上次咱同帳房一塊兒去的那座山頭的人。他把咱拉到了一邊兒,悄聲跟咱說,他們山上新上山了好幾個人,這人一多事兒就多,你說,多了幾張嘴還是小事兒,可這幫子人都上了山了,也不能就那麼總空着倆爪兒吧!咱那大當家的讓咱和幾個弟兄下山來,看看能不能有機會再整幾條槍!現在,咱這山上,要說吃喝這些個事兒,一時半會兒還不算個啥事兒,倒是這手裡的傢伙是個事兒!手裡沒傢伙,那腰板兒也不硬啊!誒?聽說,你家掌櫃的一個啥親戚是在軍隊上,他不能有啥法子弄到槍嗎?要是能弄着的話,咱跟咱大當家的說一聲,兩年以內你家啥事兒沒有,你看行不?咱問那大個子,那得弄幾把呀?那小子說,能整多當然更好,實在不行,就整個三把五把的也是那麼回事兒啊!掌櫃的您看?那貨棧掌櫃一聽,立時就翻了臉了!你小子咋說的?咱,咱沒咋說,咱就說,這事兒咱得回去問問掌櫃。掌櫃的瞪着眼睛看着劉森說道, 你小子可給咱聽好嘍!你要是敢在外面給咱招事兒,別怨咱讓你爺倆兒都他媽滾蛋!這個結果倒是劉森沒有想到的!本來進去的時候喝酒喝得滿臉通紅,這回從那掌櫃的屋子裡出來,那臉可就是紅一回白一回了!回到了他住着屋子,恨得他是站在那地兒上跺腳!捱了掌櫃的一頓叱兒還是小事兒,最主要的是,原來設計好的計劃沒法往下進行了!
劉森這邊兒正鬱悶着哪!事兒卻有了進展。劉森在鬱悶之中煎熬了兩天,一大早,貨棧的帳房到劉森的屋子裡來了。跟劉森說道,森子,走,掌櫃的讓咱們出去一趟!上哪兒?你就跟着走就是了!兩個人出了牡丹江,一直向西北走了下去。越走,這劉森的心是越亮堂起來!這不是往前幾天他去的那山上走的路嘛!不但確實是往那幫子鬍子呆着山頭走了過去,而且還是爲了他在兩天前跟掌櫃說起過的那個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