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冰一行人離開後，那兩名跪地的侍女以最快如劫後餘生一般，以最快地速度跑回冰月宮，將這個消息稟報了主子。
正在偏廳內撫琴的周暄聽得侍女的講述，內心一顫，一聲悶響，手中琴絃斷了一根。
“娘娘！”一旁的侍女大驚，立刻從裡屋拿來了一些藥膏，小心地擦塗在周暄手指的一道傷口之上。
“他來了？”周暄內心呢喃，深吸一口氣，嘴角露出一絲自嘲般的冷笑，兩年了，這位傳說中的陛下就從未臨幸過任何一位妃子，更別說踏進後宮院門半步，今天這事兒倒是新鮮了。
甚至皇宮之內，某些娘娘私底下都傳出類似皇帝不能行房事之類的論斷。只不過，這種話自然不敢明目張膽地說，即便如此，小範圍內的圈子裡，還是漸漸傳揚開來。
通過侍女的描述，看來，這謠言，八成是真了……
周暄目光閃動，臉色恢復了平靜。她不知道，作爲一個如花似玉的女人，自己到底是應該感到悲哀？還是慶幸？
“你們都退下吧，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周暄摒退了侍女，至於那兩名闖禍的丫頭，她根本就沒有打算去追究，似乎這如囚籠般的冰月宮內的一切對她來說都已經無所謂了。
轉眼之間，又是三年過去。
韓冰在這最近的三年中，大部分的時間都是獨自一人打坐吐納，依靠着納戒內的靈石儲備，他的修爲略有精進，只是若想要達到化聖後期，短時間內似乎不可能。
他納戒內的靈石雖多，卻也不敢肆意揮霍，整個千水星百餘弟子、柳月、黑白雙煞、護宗大陣……這些都需要靈石，眼下管慕白已經閉關準備衝擊化元境界，而且，他還需要留下足夠的靈石，等待有朝一日開啓傳送陣前往紅山星。
所以，由此算來，韓冰的靈石儲備，並不夠用。
空氣中沒有靈力、地底也沒有靈礦，這種現狀是擺在韓冰面前的最大障礙。
韓冰從打坐中睜開雙眼，目中露出一抹悲哀。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妻兒的仇，他算是已經報了，畢竟當年那親手殺死二人的烈火宗弟子，已經被韓冰所殺，這些，是他通過搜魂得知。
但這還不夠，遠遠不夠，背後的黑手他沒有抓到，自己又被迫在這凡人星球苟且偷生，通往月神界的道路被徹底阻斷。眼下若是修爲得不到大幅提高，他的處境將會是一個無解的死循環。
此時，養心殿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韓冰擡頭望向門外，那身影似很焦急，卻是站在門外有些膽怯不敢出聲。
“進來吧。”韓冰說道。
他的話音落下，門外那人明顯一頓，略一沉寂後輕輕推開殿門。
“神皇陛下，老奴該死。”李公公剛一進門便跪倒在地，不住地磕着響頭，他的額頭在地上撞擊發出一聲聲沉悶的咚咚之聲。
“何事？起來說話。”韓冰眉頭微皺，對於宮內之事，他很難提得起興趣。
“陛下，”李公公不敢起身，只是擡起頭，韓冰看到他那紅腫的額頭和滿臉的老淚縱橫。
“回陛下，都怪老奴失職，貴妃娘娘她——她——”
“到底怎麼了？”韓冰臉色漸冷。
“貴妃娘娘她——自縊身亡了。”李公公鼓足勇氣說完，立刻抹了一把眼淚，低下頭輕聲嗚咽。
“自縊身亡？”韓冰一驚，“貴妃？”
“奴才是剛剛纔收到的消息，貴妃娘娘將自己反鎖在房內，被人發現的時候，已經身亡好幾個時辰了。”李公公滿臉憂傷，惋惜道，語氣中更多的是自責。
“爲何會自縊？”韓冰問道。這位貴妃，他還連見都沒有見過。
“這個——”李公公輕嘆一聲道：“貴妃娘娘自打進宮便很少出門，平日裡都有多名丫鬟跟隨服侍，最近幾年來，老奴也偶爾聽說她心情不佳，爲此，老奴特意增加了丫鬟人手，每月的用度之物也增加了一些，只是沒想到，還是發生了這種事情。”
“或許，娘娘是因爲太過思念陛下，卻終日不得求見，故而得了抑鬱之症……”李公公略一猶豫，繼續說道：“不僅僅是貴妃，其他三位娘娘也是有些徵兆。”
韓冰聽得李公公的話，以他的心智，立刻便了然。略一沉吟，說道：
“這宮中的生活，或許，在她們看來就猶如囚籠一般吧。如此，朕現在將她們遣散，放她們自由！”
李公公一愣，連忙說道：“陛下的旨意，老奴自當遵從，只不過，如此一來，三位娘娘的下場可是有些可憐了，被罷免的妃子，歷來只有兩條出路，一是打入冷宮，二是貶爲庶民，而且她們將終身在世人面前擡不起頭來。畢竟……人言可畏啊。”李公公話語中帶着一絲不忍。
李公公說完，大廳內陷入沉默，直到許久之後，韓冰站起身，緩緩地說道：“帶我去看看她。”
片刻過後，一處蔥鬱園林的宮樓內，韓冰站在一張玉雕牀塌前，此刻，宮樓內外全部人等均都一襲白衣跪伏在地，整個靈堂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
韓冰望着牀上一動不動的女子，內心感嘆，這女子長相俊俏，即便此時臉上和頸脖之處有着不少的青紫之色，卻依然不能掩蓋她的美貌。
他已經用神識探查，女子已經徹底死亡，絕無生還可能。
“厚葬她！撫卹她的家人！”許久後，韓冰留下一句話，緩緩退出宮殿。
在他離開後不久，賢淑德三妃相繼趕來，各人的臉上幾乎都是透着憂傷，惟有德妃周暄卻是始終一臉的平靜，五年的光陰，她已經將一些事情看淡，入宮之前聽得家族長輩所述關於後宮險惡的一些警示，在她看來就像是一個笑話，爭寵？爭地位？爭太子……可是眼下的後宮，哪來的爭鬥！
周暄只是略作停留，便是帶着身邊的丫鬟離去了。自始至終，她都沒有說一句話。整個皇宮之內，極少有人知道，那死去的貴妃，是周暄的遠房表姐，倆人年齡只相差不到一歲。
“姐姐，我們倆都不該來這深宮，也許，再過不了多久，我就會陪你，這便是你我的命運麼？”走在一條由彩色碎石鋪成的小路上，周暄的眼眶漸漸溼潤，並且再次露出一絲多年未見的掙扎之色。
“娘娘，是直接回冰月殿嗎？”在路過一條岔路的時候，侍女見她略有猶豫，輕聲問道。
周暄在岔路前駐足，目光望向其中一條碎石子路的方向，她記得，沿着這條路再行進兩裡，有一方靜謐的湖泊，此時楊柳花開，應該會很美麗。
周暄的腳步邁起，沿着小道前行，在其身後，丫鬟們連忙跟上。
路邊的空氣中不時飛起柳絮，飄落在女孩們的身上，一名侍女拿着紗巾上前，被周暄搖頭拒絕，她發現，在這一刻，似乎那一直以來困擾她的柳絮過敏也緩解了許多。
走出一里多後，在一處轉角，衆人的身影驟然停頓。在衆人的前方，一棵粗壯的柳樹下，一道挺拔的身影緩緩轉身。
周暄在看清那轉身之人後，內心驀然一顫。她望着對方，嘴脣微張，卻是沒有立刻行禮。眼前的男子不是別人，正是在三年前與自己有過一面之緣、五年來也只見過一面、印象中從未踏足後宮的——神皇陛下。
“娘娘——娘娘”有人小聲提醒，周暄卻彷彿石化一般不爲所動。
“奴婢參見神皇陛下！”見德妃不爲所動，眼尖的麗兒只得帶頭跪下，在她的帶領下，其餘侍女紛紛反應過來，驚恐中跪地。
“臣妾見過陛下。”也許是侍女們的動作使得周暄回過神來，她對着韓冰略一欠身，輕聲道。
“不必多禮！都起來吧。”韓冰一擺手，目光難得露出柔和，落在周暄身上，通過對方的容顏，他已經記起了她的身份，而且，他自然能夠感覺得到，此女子如今的表現和三年前明顯就判若兩人。
“不知陛下在此地賞景，打擾了，臣妾這就告退。”周暄面色平靜，再一次欠身施禮道，說完，轉身向着來時的路走去。
侍女們不敢停留，連忙小跑跟上。
韓冰望着她們的背影，陷入沉默，直到她們的身影即將消失在轉角，這才一擡頭，喊道：
“喂！”
這一聲呼喊使得前行的衆人腳步一頓、停留下來。
周暄深吸口氣、強忍着內心的鬱悶，她甚至有些憤怒了，許久之後，緩緩轉身，隨後直視着韓冰，平靜地開口道：
“陛下，臣妾名叫周暄，住在冰月殿，封號德妃！”
韓冰聽得周暄的話語，停在半空中的手有些尷尬地放下，略微一滯後，目光再度變得柔和，輕聲道：
“周暄，你是否願意陪我在這園中一遊？”他沒有自稱‘朕’，對於‘朕’這個自稱，他向來是極其抵制的。
“什麼？”周暄一愣，對方的邀請着實出乎她的意料。
“我是說，你要是願意的話，就陪我在這園中走走吧。”韓冰解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