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場邊緣,列成長龍的馬車簡單樸素,絲毫沒有大家族彰顯財力的華貴。
馬車通體以堅硬和韌性十足的烏木製成,鏤空的車窗上雕刻着火麟家徽,足踏赤雲的火麒麟威嚴古奧,透着讓人心神壓抑的宏大氣息。
今天之後,不知道有多少人的命運會因此改變。南宮軒璘站在人羣裡觀察着那些滿臉興奮的同齡人,心裡這樣想。他暗暗握緊拳頭,腦海裡浮現出一個男人的樣子,那個男人看他的眼神冷得像是千年冰川,亙古不化。
我一定要改變自己的命運,從今以後,任何人都不能再左右我的人生。南宮軒璘暗下決心。
等待了大約一刻鐘後,幾輛裝飾華貴象徵着家主和長老們身份的紅木馬車緩緩駛出,拉車的是血統純正價值萬金的赤鱗馬。馬車在校場前方的演武臺邊停下,家主和長老們依次走下馬車站上演武臺。
南宮适目光平靜,身上無形的威嚴在空氣裡逸散。他上前一步,剎那間校場上孩子們興奮的討論聲消失得無影無蹤,所有人都擡頭看着他的身影,目光熾烈。人羣裡,只有南宮軒璘以同樣平靜的目光看着他。
南宮适淡淡的開口,聲音在校場裡迴盪。
“今天,是改變你們命運的時刻,家族守護了上萬年的啓焱殿將爲你們開啓,它將點燃你們身體裡傳承自家族聖獸火麒麟的尊貴血脈,爲你們開啓封神之路。”
“從此以後,你們將主宰自己的命運,主宰家族的命運,主宰萬靈之穹的命運。你們中的每一個人,都有機會成爲至強至力的存在,有機會站上世界的頂峰,俯瞰衆生。”
“不過你們也可能一生平凡,如螻蟻般卑賤的被人踩在腳下,成爲別人走向封神之路的墊腳石,也可能從此成爲家族的一名普通護衛,隨時準備爲家族獻出生命,更可能在今天之後變得什麼也不是,朝夕之間失掉所有。”
“告訴我,你們甘心成爲別人的踏腳石嗎?”南宮适提高音量,空氣裡像是有雷鳴炸響。
“不甘心。”校場上的孩子們聲嘶力竭的吶喊。
“你們甘心命運永遠握在別人手裡,終生痛苦掙扎嗎?”
“不甘心。”
“你們甘心朝夕之間失掉所有,活得像是泡沫嗎?”
“不甘心。”
孩子們仰天咆哮,眼睛裡像是有火焰在熊熊燃燒。南宮軒璘也在人羣裡高喊,身體裡的血液都幾乎沸騰起來。
“對,不管是誰,都不會心甘情願的做個弱者,成爲別人欺凌的對象,被人左右着命運而無法反抗。只要有機會,誰都想變得強大,擁有主宰命運的力量。”
南宮适站在演武臺上看着列成方隊的家族後輩,就如同擎天的巨人俯視朝聖的信徒,他語氣堅決透着身爲長輩的慈愛。
“你們都是家族寄予厚望的孩子,家族爲你們開啓啓焱殿,那是家族給你們的機會,是家族的饋贈。”
“擁有機會的時候就要把握機會,努力去改變自己的命運。”南宮适環視校場上的孩子,目光灼灼,“你們,都是家族的未來。”
毫無懸念的南宮适一番現實中點綴着理想的演講,完全點燃了孩子們內心的渴望,那種渴望將會一直伴隨他們今後的人生,不休不止。
他們要變得強大,用盡所有力氣變得強大,成爲家族的支柱。首先第一關,他們得在啓焱殿中覺醒火麟之血。
孩子們緊緊盯着演武臺上那個創造了一個又一個傳奇的男人,他們以他爲目標。這第一關,他們志在必得。
家族的掌權者們看着校場上鬥志高昂的家族後輩,露出滿意的笑。對孩子們來說,家族榮譽和掌握命運是最能讓他們爲之努力的東西,因爲小孩子總是覺得世界很美好。可當他們一天天長大,經歷過生存的艱難,他們就會明白,這個世界是多麼的殘酷,就像人間地獄。
“出發。”南宮适朗聲高呼,而後轉身踏上點綴着紅寶石和水晶掛簾的華貴馬車。
在教官們的指揮下,孩子們分組坐上雕刻着火麟家徽的馬車。幾乎所有的孩子都和同伴興奮的討論着,說自己覺醒了血脈之後要怎樣怎樣。
馬車裡只有一個孩子完全沉默,似乎對馬上便要開始的血脈覺醒儀式毫不期待。那個孩子叫南宮軒璘,他只是靠着車廂閉目養神,冷靜得不像個孩子,倒像個歷經滄桑的老人。
咚......咚......咚,校場上家族護衛敲響了出征的戰鼓。長龍般的馬車緩緩駛動,去向不知藏於何方的家族聖地——啓焱殿。
校場上一個孩子穿着象徵家族旁系子弟的灰色戰衣,看着遠去的馬車長龍,雙拳緊握。
幾分鐘前,黑臉教官把他叫下馬車,拍着他的肩膀說。
“軒璘,這一次的血脈覺醒儀式,你不用參加了。”
“是他的意思嗎?”沒有想象中的失控怒吼,也沒有垂淚乞求。黑臉教官只是看到,南宮軒璘看着家主的紅木馬車,沉默了很久之後才淡淡的問。
“是,是家主的命令。”
“好,我明白了。”
南宮軒璘眼睛裡像是在瞬間有冰川崩碎,深不見底的寒意在剎那間爆發,又在剎那間收斂,消失無蹤。
紅木馬車裡的男人睜開眼睛,隔着水晶掛簾和數百米的空間和他對視,神色平淡面無表情,漆黑的瞳眸裡透出身爲上位者的威嚴,讓人不敢反抗。
他好像在說,這就是你的命運,即便你拼命掙扎,也無從改變。
車隊離開南宮家後駛上通往焱麟城北門的青石大道,一路去向北方。
明亮而又湛藍的天空下,龐大的焱麟城裡處於這世界底端的人們不知疲倦地掙扎求存,活得像只螞蟻。極遠處的北方,某處不知名的羣山深處,穿着印有火麟家徽戰衣的男人們忙忙碌碌,準備迎接不久後就要到來的家族掌權者和參加血脈覺醒儀式的孩子們。
南宮軒璘走在一條冷清的老街上,背影那麼孤獨,又那麼悲傷。
他站在街面上擡頭望天,不自覺的回想起記事後與父親相見的場景。
還在是嬰兒時期,他就被送到了那棟古舊的小樓裡生活,由九爺爺撫養長大。五歲那年,他在九爺爺的帶領下回到南宮家,第一次與傳說中的父親相見。
他還記得,那天是在南宮家一個裝飾華貴的院落大廳裡,九爺爺一一和他介紹家族的大人物們。四位長老和二叔三叔坐在大廳兩側,主座上他的父親穿着紫紋玄服,右手輕輕摸着左手小指上的家徽戒指,神色冷淡。
當時大廳裡氣氛凝重,強烈的壓迫感讓年幼的他極其不安,他緊緊抓着九爺爺的衣服,眼睛裡滿是驚慌,心想原來父親是這樣可怕的東西,就像是故事裡會吃人的大灰狼。
他害怕得哭了起來。
“真是個懦弱的孩子,”父親看着他臉色冰冷,像是在看一塊隨處可見的石頭。
“灰紋戰衣。”他淡淡的說,“幾位長老沒意見吧?”
“沒有。”長老們意見一致。
“呵呵,小傢伙你記住了,這是家族對你的饋贈。”男人說完,揮手示意九爺爺帶他離開。
那時候他什麼都不知道,收到灰紋戰衣的時候滿臉興奮,愛不釋手。三年後,他進入家族校場和其他孩子一起接受訓練,才從別人口中得知,灰紋戰衣代表着家族旁支,是不被承認爲家族正式成員的。嫡系族人的戰衣,最低也是赤紋,並且胸口處都會繡上火麟家徽,家族正式成員的象徵。
原來從一開始,那個男人就已經作出了決定,他南宮軒璘被劃分爲家族旁支,不被承認。所以家族裡除了有限的幾個人外,沒有誰知道他是家主的兒子,而他也被要求保守秘密,不允許說出自己的身世。
“命運?”南宮軒璘喃喃自語,回望着家族宏偉的府邸,“可我,從來就不相信命運。”
他聲音低沉,語氣卻堅定得宛如山嶽。收拾好心情之後,他大步向前,往家的方向走去。
老街上異常冷清,街邊只有寥寥可數的幾個人擺出了售貨的小攤。
過往傭兵和流浪者都不曾理會的小攤,南宮軒璘卻駐足一一觀看,覺得那些小攤上的東西都十分有趣。
以前每天的這個時候他都在南宮家的家族校場上訓練,結束後精疲力盡的趕回家休息,根本沒有時間在路上逗留,難得今天有時間,他當然不想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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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攤上的東西都稀奇古怪,他從未見過,如果不是曾看過南宮青給他的那三本書,他根本對那些東西一無所知。
“小傢伙,你是南宮家的孩子?”南宮軒璘正興致勃勃的看着小攤上的某張圖紙時,耳邊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
他擡起頭了來,見一個滿臉皺紋的老人看着他上下打量,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稀罕的寶物。
“南宮家。”南宮軒璘冷哼,“不是,我只是姓南宮而已。”
“哈哈,小傢伙你倒是有些意思,這萬靈大陸不知道有多少人夢寐以求想生在南宮家,而你明明是南宮家的子弟,卻又偏偏要否認是南宮家的人。”老人看着南宮軒璘笑得皺紋堆在一起,“哈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