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荷坡坐落在封門大街,這裡是蘇城貧困人羣的聚集地,不僅治安不好,而且背靠一座大山,地形狹隘,到了下雨天就是山泥傾斜,把山地的農家都沖刷個七零八落。
溫韶華帶着蘇湮嵐走到了蘇荷坡的盡頭,這裡剛好是風口,迎面就是冰寒刺骨的夜風吹襲。
“我以前和爹孃住在這裡,因爲太窮,娘就去山上給我摘果子吃,在下面的荷塘洗衣服。”
他的聲音在夜風裡顯得尤爲溫柔,就像是也化作了一縷清風,拂過蘇湮嵐的髮梢臉頰。
“只是好景不長,娘身體弱,在我十歲的時候撒手人寰,爹也跟着自盡。我聽他們的遺言去投靠姑母結果被當做掃帚星趕出了門庭。”
蘇湮嵐柔柔地看着他,聲音溫婉:“所有的黑夜都會有迎接黎明的一天,現在你不是還活的好好的?”
溫韶華深深吸了一口氣,這個不大不小的蘇荷坡,凝聚了他前半生的美好回憶。
雖然苦澀艱辛,但是回味無窮。
每個人都會有這麼一段難以啓齒的歷程,面對苦難弱小無助,面對死亡無能爲力,回過頭看時卻覺得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次考驗。
“蘇荷坡很小,如果兇手要在這裡殺人分屍,那就只有下面的湖水了。”
溫韶華很快就收起了心緒,重新投入緊張的案情。
蘇湮嵐拍了拍他的肩膀,便把目光投向底下的湖水,只是湖水實在是太黑,就像是一個無底大洞,僅有幾點小小燈火在其中倒影跳躍,這樣看過去根本是一無所獲。
“有沒有捷徑是通向下面?這樣子看不清楚。”
溫韶華沉吟半晌,拉起蘇湮嵐的手,就這樣帶着她走入了平地後面的樹林,一片漆黑之中他就像是如履平地,絲毫沒有因爲黑暗就四處摸索,就像是走過了無數遍這一條路。
蘇湮嵐緊緊跟着他往深處走,周圍黑漆漆什麼也看不到,就像是沉入了一個黑色的海潮。
就在走了一段時間後,前面的人停住了腳步,只聽到他的聲音自前方傳來:“我們到了。”
蘇湮嵐點燃起一小簇幽藍色火焰,照亮這片漆黑的環境,“這裡是山洞?”
她舉着火焰向着周圍掃了過去,隨即照亮了整個山洞,只見到處是嶙峋的山石,不時有水滴敲打石塊的聲音,“滴滴答答”。
“這裡走過去就剛好通往下面的荷葉池。”溫韶華指向二人的正北方,那個方向可以看到剛剛所見湖水的倒影,只是更加的清晰,荷葉迎風飄動,波光粼粼,而且還有一陣幽幽的荷花香氣在空氣中飄來,聞起來沁人心脾。
溫韶華看向不遠處這一派寧靜祥和的景象,只覺得百味沉雜,目光也變得幽深起來。
蘇湮嵐率先於他朝前走去,她才走到河畔處,就一腳踩到了一個硬邦邦的東西,差點將她給絆到在地上,溫韶華連忙將她一把扶住。
蘇湮嵐藉着手中火焰,就照亮了剛剛絆倒自己的東西。
那是一個雪白的骷髏頭,在一片藍光之下閃動着白亮的光芒,上面還沉積了無數的蜘蛛網,一看就知道是擺放了很久。
溫韶華凝神看向了白色的骷髏頭,目光逐漸變得凝重起來,“這個是之前死去的人被放在這裡,看到它我纔想起來,這裡以前發生過一起案子。”
蘇湮嵐詫異地看着骷髏,然後彎腰把它捧起來,入手一片冰涼,就像是抓住了一塊冰塊。
其餘的地方除了骷髏頭就沒有別的東西,沒有四肢沒有胸腔。
“看樣子是死了十幾年的人,當時這裡發生過什麼?”
溫韶華按了按太陽穴,他剛剛只是記起來有這麼一回事,但是現在仔細想起來腦子卻是一片空白,什麼也想不到。
“具體細節我不記得了,當時記得是很轟動的。”
蘇湮嵐用手袖擦了擦骷髏頭上的灰塵,然後就放到了口袋裡,“我就先把它給帶回去,到時候在茶館我可以讓南瑤幫忙查一下這個骷髏發生過的事情。”
二人一併朝着前方走了過去,不知不覺就走到了荷葉池的邊緣,放眼看去,盡是鬱鬱蔥蔥的一片荷葉,根本沒有看出什麼端倪。
溫韶華撓了撓頭髮,“這裡看過去也沒什麼異常的,爲什麼剛纔那個人會一直喊蘇荷坡?”
蘇湮嵐仔仔細細地掃過了整個湖面,手中的那一小簇藍色火焰也變得更加明亮。
溫韶華忽然抓住蘇湮嵐的手臂,讓那藍色的火焰停留在了湖面的左上方。
“就是那裡。”
蘇湮嵐順着他的目光看了過去,只見在那個湖面上有一株脆弱的細杆隨風搖擺,這是屬於荷葉的一根細杆,但是上面卻沒有綻開的荷葉,而是空蕩蕩的一片,它藏身在一大片整整齊齊的荷葉之中,周圍都是完好無損的荷葉,如果不是細心去查看是根本不會看到。
溫韶華側過頭,眯起眼睛看向了荷葉堆,過了好一段時間後他才說:“在那個荷葉杆的下面有一個東西。”
他說着就撩起褲腳,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入了荷葉池裡面,直奔向了剛剛那一株細小的荷葉杆。
蘇湮嵐看到溫韶華從水裡面撈出一個圓滾滾的東西,待到他慢慢走回河畔時,她的目光也從鎮定自若變得震驚非常。
溫韶華把那圓滾滾的東西丟在了地上,在幽冥鬼火的照亮下,蘇湮嵐看清楚那東西的全貌。
那圓滾滾的東西不是別的,是一個女人頭!
溫韶華深深地呼出一口氣,神色嚴峻地說:“剛剛我在水裡的時候我踩到腳下的河泥總有什麼硌腳,硬邦邦的,應該下面還有更多。”
蘇湮嵐緊緊地蹙起眉頭,“難道這裡就是那個連環殺人犯的拋屍場?”
如果真的如此,這個表面看上去沒有任何異樣的荷葉池就是吸收死人作爲養分成長的。
下面真的有那麼多死人,她就一定可以用靈力探知到。
想到這裡,蘇湮嵐就伸出了雙手,嘴裡也開始了唸唸有詞。
她這次所念的經文是梵文,用來作爲招魂的用途。
隨着她的唸經的聲音忽高忽低,眼前那一方荷葉池子開始了顫抖,河泥深處有無數灰白色的霧氣往半空飄了出來,就像是黃昏時分農家煙通裡冒出了縷縷炊煙。
白色的煙氣瞬間瀰漫住整個夜空,而且這些煙氣都帶着點點熒光,把周圍的一切都照亮開來。
隨着蘇湮嵐的聲音停止,這些煙氣也變換成一個個人形,大人小孩,男人女人。
每個人都或多或少身上帶着各式各樣的傷口,有的頭顱歪掉,有的胸口中刀,還有的雙手雙腳被砍掉。但是最爲一致的是,每個人都有這一樣的眼神。
怨毒,仇恨。
就像是從地獄深處爬上來的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