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星光的黑夜,草毯在夏季的夜風裡蕩起漣漪,擺動的葉尖,粘稠的鮮血滑進土壤。
啃食獵物的兇獸抖了抖耳朵,直起了脖子,鬃毛撫動時,裂開了長吻,露出一對恐怖的獠牙,朝着南面的夜色發出警告的咆哮。
然而,下一秒,裂開的長吻閉上,嗚咽的叫了聲,放棄了面前還未吃完的食物,邁開四肢轉身就朝某一個方向迅速逃離。
後方延伸的黑暗之中,搖曳的草毯隨後被灰白、血垢的腳掌踩下,又旋起泥濘,從剛剛本啃食的獵物身旁過去,隨後……一道、兩道、三道、五道……一道道身影的輪廓逐漸變得密密麻麻,無數腳掌、手掌踩過、攀爬地面,這片夜色的天地間,全是轟隆隆的聲響,幽藍的火焰從空洞的眼眶冒出,視野間,猶如幽藍色的海潮朝前方推進,鋪天蓋地的席捲而去。
前方三十多裡。
泛着金屬質感的城牆,有着尖銳的防禦尖刺,寬敞的城牆上面,值夜巡邏的士兵與堅守牆垛的同袍點頭致意了一下,隨即朝下一個城牆段過去。
每五十米,牆段都有凸出的位置,那裡擺放着兩人高,十米長的炮臺,紋着銘文的炮管在魔法燈的光芒範圍內,長達七米的六邊形管身之中,有着圓筒的內置結構,在長達二十多裡的城牆上,遙望遠方黑夜當中的平原,充滿威嚴而神秘。
城門上方,做爲值夜軍隊長官休息、指揮的辦公點,名叫提卡拉的守備長正清點完了值夜人數和夜間特殊同行的人的手據,此時正與副手走出房間。
“下午的時候,南面方向好像有很響的動靜,通訊器裡也沒有迴應,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可能那位想要一輩子待在卡密希爾的政務官,又要找什麼藉口了吧,奴隸暴動,打進城裡了?或者還是預演一下,用黑神炮打一些不要的南奴,警告那些想要越界的南方人。”
“哈哈哈……這就不清楚了,不過還是要警惕一些,最近傳來的消息,南方那邊奴隸暴動確實有些大,上面已經發去幾次鎮壓的命令,希望南大陸那些低賤的貴族,管理好這些畜生。”
那副手一拳砸在牆垛:“最好還是讓我們出兵去南面,也該讓那邊的人,領略一下北方之軍的氣勢和雄壯,該老老實實當奴隸就好好當,別做着不該像的美……”
語氣忽然一轉,“那邊是什麼?!”
守備長提卡拉順着他目光望去的方向,漆黑的平原之上,幽幽綠綠的光芒斑斑點點的出現。
“不知道…..從沒見過…..不會某種成羣的野獸吧?”
視野裡,斑斑點點幽藍,眨眼睛變得越來越多,就在兩人對話之中,陡然彙集成海,成爲的大地都在瞬間,傳出震動的聲響。
兩人乃至城牆上的士兵都是軍人,哪裡聽不出這是無數腳步踏過地面產生的震動,頓時發出警訊,提卡拉拔出腰間的指揮官長劍,大吼:“敵襲——”
警訊、照明兩用的火焰升上天空,然後轟的爆開。
照亮的平原之上,當第一道身影輪廓衝入照亮的範圍,那是猙獰扭曲的面孔,折斷的手臂在狂奔裡前後不斷的甩着,沒有絲毫的痛覺,朝着城牆張開滿是血垢的嘴脣,發出低啞的嘶吼。
“那人……這樣還能活着?”有士兵目瞪口呆的看着,附近已有聲音大喊:“打開黑神炮,敵人靠近了!”
轟隆隆……
就在城頭延綿展開的炮口解開禁制的是,城外無數腳步踏響大地的聲音與嘶吼混雜一起,逼近而來。
屍潮推進,幾乎整座卡密希爾的居民、士兵,總計十五萬的數量,海潮般洶涌衝擊過來,從城頭看下去,衝入火光可視的範圍內,那密密麻麻擁擠的規模,令所有人頭皮一陣發麻。
“趕快啊——”
炮管下移中,從未見過這種場面的士兵手腳有些無措,然而還是及時將炮孔對準了城下,沒有指揮官的命令,已經有人發起了一聲炮響,黑色的火焰在平原上升騰而起時,延綿而去的黑神炮緊跟着爆發開來。
轟轟轟轟轟轟轟!!!
無數的爆炸落在浩浩蕩蕩的屍羣裡,殘肢、血漿朝四周飛濺,火焰炸開的範圍,震盪的衝擊波,急速壓縮回攏,穿行而過的屍體,隨即被巨力拉向爆炸的中心,撕成了碎片。
濺飛的草皮、土壤,屍體的殘骸、內臟、未知的部位都在瞬間升騰擴張,土塵滾滾將屍羣掩蓋了下去。
沒有人能在黑神炮下活着……
站在城牆上的提卡拉這樣想着,他發過幾道命令和對其他城牆的警訊後,緊抿着雙脣,關注着下方這突如其來的詭異襲擊。
……對,沒人能在這樣的炮擊下,還能保持鎮定。
就在他急速閃過腦海這樣的思緒時,瞪大的視野中,爆炸掀起的塵埃裡面,殺來的‘人羣’如洪流般衝向了城牆。
“殺了他們——”
提卡拉的命令發下,呈隊列的士兵挽起了爆炸銘文箭矢,箭矢如蝗,在一張張長弓傾泄而下,鋒利的箭矢刺破空氣,帶着呼嘯,釘入下面本來的身體、面容、頭顱……銘文在箭頭亮起的一瞬,屍體還在狂奔,隨後轟的一聲腦袋炸的四分五裂,無頭的屍身撲在了牆根下,徹底失去了動靜。
然而,後方還有更多的屍羣瘋狂的衝來,在不斷的箭矢爆炸中倒下,猶如小山一般貼着城牆堆積了起來,後面的屍體攀着屍山還在繼續朝前衝。
十五萬的數量在這面城牆段堆壘出數個屍山,不斷的擴張拔高,城牆上,一名士兵抽空了箭筒,臉上全是汗水,而手掌已經一片血肉模糊,他撤開位置,讓過後面的同伴,見到地上一支遺落的箭矢。
伸手去撿時,替換他去往牆垛的同伴陡然發出一聲慘叫,回頭看去,一張眼眶塌陷,垂着眼珠的‘人’攀爬而上,撲在了那名同伴身上,狠狠在頸脖咬下一塊血肉,擡起臉血肉模糊的臉孔,朝這邊發出一聲非人的嘶吼,下一秒,就被刺來的長槍釘入胸口,死死釘在了牆垛上。
“他們殺上來了,盾衛上前——”提卡拉的聲音在城牆上歇斯底里的響起。
一面面頂着盾牌的士兵,延綿排開,轟的將塔盾齊齊砸在身前,他們前方的城牆,蜂擁上來的屍羣,腳步沒有任何停頓的猶豫,奔跑、張開血口奔襲,直接撞了上去!
吼!
嘭嘭嘭——
血肉擠入探來的槍林,穿透了身體、腦袋,越來越多屍體砸進來,槍林不堪重負,在士兵的雙臂中,開始東倒西歪,頂在前方的盾衛奮力將一張發出‘哇哇’嘶喊的恐怖面孔撞開,堆積起來的屍體如同山體坍塌般垮了下來,將他壓在了下面,被許多張沾染血跡的牙齒、手指瘋狂撕扯,暴露甲冑外的皮肉被拖動中撕裂。
“啊……疼啊——”
淒厲的慘叫,盾衛穿有甲冑的手臂、大腿帶着血線被硬生生拽了下來,腦袋也隨後被某個屍體啃的面目全非。
城牆的士兵陣列上,被堆積如山的屍體坍塌砸垮,撕開缺口的屍羣蜂擁着鑽了進去,越來越多的士兵難以招架,被撲倒啃食,堅硬的甲冑都被硬生生咬出一排牙印,此時的城頭,屍潮延綿成片,視野之中,幾乎全是它們的身影,瘋狂的朝四周還活着的人發起攻擊。
毫無痛覺的屍體與士兵交織,然後摔下城頭,有人失去了兵器,發狂的與屍體對咬,滾成一團,隨後被咬死分食……
提卡拉揮舞着指揮官長劍,那是他的上級,一位尊敬的將領賜給他的,此刻沾滿了粘稠的血跡,握着的劍柄都是油膩的一片。
剁下一顆靠近的屍體腦袋,又有發狂的身體撲上來,提卡拉揮手打去,手臂被咬住,他將對方踢飛,後撤兩步,偏頭看去,副手已經躺在了地上,被數具屍體壓在了下面,只有一張臉露在外面微微抖動,瞪大着眼睛,口中不斷有血流出。
“完了啊……”
視野偏移,望去的整段城牆已經被攻破了。
“啊啊——”
提卡拉猛地揮劍砍下,劍鋒剁進一顆頭顱,黑色的鮮血噴涌他臉上,四周圍來的屍羣,將他淹沒了下去。
身體倒下,傾斜的視野透過啃食自己身體的怪物間隙,屍潮朝着城內衝了下去,如同下餃子般紛紛墜下城頭,呯呯呯……摔在鏈接街道的牆腳下,緩了緩,掙扎着爬起來,或摔斷了骨頭,白森森的斷骨刺破血肉,依舊拄在地面朝着前方亮有無數燈火的城市攀爬。
有的翻入了人的住宅之中,當第一聲淒厲的慘叫在城中響起。
也意味着這座城市陷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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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在不斷升上警訊火光裡漸漸逝去,當青冥的天色在東方濛濛綻放。
遠方,響起銅鈴叮叮噹噹的聲音,由遠而近的過來。
沾着粘稠血漿的青草,一隻獸蹄踩下來,又邁過去,肥胖的馱獸晃盪着頸脖的鈴鐺,在城門停下,焦躁不安的看着地面堆積的無數屍體,嘎嘎趴在獸背不敢下來,九爺飛上天空,立在旗杆上,眨着眼睛。
倒塌半扇的城門,夏亦提着霜之哀傷走進了這座死寂的城市,跨過一名被撕成兩截的婦人,來到翻涌血漿的水池廣場。
深幽的眼睛掃過四周,這裡已經沒有活人了。
他將手中帶來災厄的霜之哀傷,破開地磚,再次插入了地面。
“起來——”
幽藍的火焰破開地面,蔓延過一具具慘死的屍首,“——把這場盛大災厄播散到大地每一處,告訴活着的人,我來了!!!”
吼——
一個個已死的人,站了起來,在這道聲音裡,屍聲接連起伏,順着指示的方向,蔓延而去,荒野之中,無數恐怖的兇獸,都在避讓,驚恐躲進洞穴。
望着這片黑壓壓,沒有盡頭的屍潮,向北延伸,燃起鮮血與火的巨大混亂。
北方的國度也在此刻響起了從未過的警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