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事？”忽然，一個突兀而沙啞的女聲在衆人中間響起，衆人回頭看去，卻見一個疤臉少女不知何時站在那裡，看身上服飾，卻不像是本地人。
察覺衆人的目光，她解釋道：“我叫阿八，主子的商隊從這裡經過，但是見城門緊閉，派我來看看。怎麼城裡來馬匪了？還是有人造反？”
“不是馬匪！”有人咬牙切齒地回答道，“是胡人！”
“還有狼心狗肺的士兵！”
“他們藉着大將軍死去當緣由，在這裡燒殺搶掠！”
阿八蹙眉道：“胡人？”萬事必有因，胡人怎麼非挑這個時候鬧事？
有人希冀地望着她，道：“你既然是從城外來，有沒有看到大延派兵來救我們？”
阿八道：“我們一路而來，並未看到半個大延軍隊，你們有人去傳信？”
院子陷入了短暫的沉默。是啊，連城都出不去，誰能報信給朝廷？難道，老天爺真的捨棄了他們？
“我會讓主人來就你們，請等我半柱香的時間。”阿八知道事情不容多想，外面的暴行還在繼續，她對院子裡的人道，“諸位稍安勿躁。”
“你一個商隊，來了也只是多給胡人些肥肉啊！”匡振英嘶啞着聲音發話了，“既然你能自由出入城門，不如快馬加鞭，去向朝廷報信！”
“是啊，快去向朝廷報信！”人們紛紛附和起來。
阿八搖頭道：“等朝廷的軍隊來了，你們也都死得差不多了。他們光是申請特批調動人手，就需要半個月。”
她的神情冷漠而鎮定，彷彿那生靈塗炭的事情，在她眼裡也不過是小孩子過家家而已。
院子裡的衆人望向她遠去的背影，不約而同感到一陣涼氣冒上心頭。
爲了防止城內居民逃跑外出報信，胡人將城門緊鎖。
但是就在他們獰笑着屠殺無辜百姓的時候，看守城門的兩個胡人忽然倒在了血泊中，他們睜着眼睛死不瞑目，卻連自己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有人開城門了！”
沉重鐵鏈拉動的聲音驚動了胡人，他們紛紛趕來，想要阻止。但是已經來不及，那煙塵中奔馳而來，騎着高大布滿銀亮甲片的黑色駿馬，戴着面具披堅執銳的，胡人只看了一眼，便肝膽俱裂！
胡人撕心裂肺地大喊起來：“黑狼騎……是黑狼騎！”
早在鬼面將軍陳折戟數年的南征北戰之中，黑狼騎便已經成了守護者爲之夾道歡迎、討伐者爲之聞風喪膽的存在。
黑馬，面具，風馳電掣的速度，和閃着寒光的銀槍，已經成了黑狼騎的代表。這是一支天下無雙的隊伍，它所向披靡。
“爲什麼黑狼騎會來！”胡人難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如死神般的黑色騎士，他的下句話還沒出口，脖子便被長槍戳穿，血如泉涌。騎士沒有看他一眼，繼續俯身前行，力道過猛，那顆頭顱整個被帶了下去，滾落在地。
“是黑狼騎！”
“黑狼騎來了！”
此起彼伏的呼聲在整座城內迅速傳開，胡人烏拉烏拉的聲音裡全是恐懼，百姓們則全是歡呼。
剛剛還猶如餓虎般的胡人，此刻在黑狼騎的鐵蹄下，全都變成了抖
若篩糠的兔子，鬥志全無，手都握不緊匕首，生生被長槍戳個透心涼。偶爾有幾個破罐子破摔想要反抗的，在黑狼騎的長槍下，也只不過是小孩子的哭鬧罷了。
這片荒涼的地方，曾經的霸者是馬匪。因爲他們兇悍，殘忍，他們來去如風，就是朝廷士兵也奈何不得，需要靠人數優勢才能暫時鎮壓。
但是當黑狼騎降臨到這片土地的時候，馬匪變成了螞蟻，他們再也不敢冒頭了。
“我投降！”一個胡人扔下武器，大喊起來，“不要殺我！寬恕我！”
“啪！”一條暗紅軟鞭甩過，卷在那胡人的脖頸上，將他的臉憋得紫紅，那鞭子上佈滿密密麻麻的倒刺，像是毒蛇的牙齒，狠狠咬住了對方。
軟鞭那頭，卻是一個玉釵雲羅裙的盛裝麗人，她冷冷道：“你殺人父母，淫人妻女的時候，可曾想過此時！”
那胡人臉色慘白，倒刺扎進喉管，他連哭着求饒都發不出了，鬱藍使勁，胡人脖子骨骼發出令人牙酸的錯位聲，她才“啪”一聲收回長鞭。
兇手是沒有被寬恕的可能的，後悔不是免死金牌。
“難道我殺死陳晉汝，是個錯誤麼。”望着滿城的混亂和血腥，鬱藍喃喃道。
申屠若薇長劍入鞘，恰好聽到她這句，不由得問道：“爲什麼這麼認爲？”
鬱藍輕聲答道：“陳晉汝死去，這裡的胡人纔敢造反，纔會死這麼多無辜百姓。”
“陳晉汝生前是個人鬼皆懼的大吸血蟲，殺了他，是天道循環。”一旁邱老三卻道，“至於胡人作亂，陳晉汝也不過是個幌子，他們生性殘忍霸道，就算陳晉汝不死，他們也會找到別的藉口爆發。”
鬱藍問道：“這些胡人是什麼來歷？”
阿八道：“他們是西北遷來的蠻人遺族，和雷氏皇室流着相同的血脈，但是並不屬於同一宗族。他們可以說是正統的大延人，但是因爲長久居住蠻荒之地，生活方式和傳統都遠遠落後，所以被內陸百姓稱爲胡人。”
“居然跟雷歸勁那傢伙還是一個祖宗？”鬱藍大感新奇。
“皇室不會承認這羣野蠻人跟他們一個祖宗的，一直沒有給他們正名。”邱老三嗤笑一聲，“但是他們骨子裡跟皇帝那羣人一樣，暴虐，嗜殺，最喜歡弄出點亂子。”
阿八冷冷道：“他們就像草原上的鬣狗，貪婪殘暴，卻又只會恃強凌弱，從不知尊重對手，也不值得任何人尊重。”
鬱藍蹙眉望着一片狼藉的駁炎城，道：“這些百姓住的距離陽曲不遠，但出了事，居然連個報信的都沒有，大延的警戒系統，竟然如此薄弱？”
她閉上眼睛，心裡默默地想，這個看似繁華的朝廷，其實早在皇帝答應屠殺嬰兒的時候，氣數就盡了。
“不過，黑狼騎還真是好用。”鬱藍忽然笑着轉了話題，“如果那些胡人敢拿出對百姓的八分殘暴，也不至於這麼快被鎮壓。”
“我們罌粟軍，不一定比那些只會騎馬的男人差。”阿八忽然小聲嘟囔了一句。
鬱藍摸摸她毛茸茸的頭髮，笑道：“好了好了，知道還是我們家阿八厲害。”她翻身上馬，道，“走吧，帶我去城主府走一趟，既然路過這裡，當然要拿個通關
文牒什麼的。”
陳晉汝在陽曲惡名甚遠，鬱藍找知府和她配合一場戲，將整個罪惡的陳府覆滅，接下來的事情，就是看朝廷準備怎麼辦了。她覺得陳折戟拿個薄情寡義的性子，不一定會真的來給這個沒聽說過的遠親伸冤，所以只在城裡留了商戶和幾個線人，便繼續趕路，向傳聞中的越陵國出發。
因爲把錯都推到了僞君子陳洛文身上，弄錯了新娘的申屠家並沒有受到多少刁難，當然最基本的遷怒肯定是有一點的。申屠若薇對這個家族沒什麼感情了，也不想繼續呆着，便提出和鬱藍一起到處看看。
守在城主府內的匡振英等人，早就聽到了外面大喊黑狼騎的聲音，但是他們誰也不敢出去看個究竟，直到鬱藍他們破門而入。
“都活着吧。”阿八看了周圍一眼。
匡振英等人先是對着她愣了一下，然後目光都凝聚在了那些黑馬面具的騎士身上--
“老天，真是黑狼騎，真的是黑狼騎！”
“我們得救了，我們得救了！”
“哥哥，咱們不用死了嗎？”
“嗯嗯！黑狼騎來救咱們了！”
阿八沙啞着聲音平復了他們的歡呼和激動，問道：“哪個城主？我家主人有話要問。”
匡振英激動走上前去，答道：“我是，在下匡振英。”
“請問你們是朝廷派來的軍隊嗎？”一看到傳聞中的黑狼騎，匡振英就把阿八之前的自我介紹忘光光了。
鬱藍看着這個看起來四十來歲的男人，道：“我們是路過的商隊，黑狼騎只是按前將軍的命令，暫時守護我們路過此處。城主大人……”
她說得恭敬，卻並沒有下馬，居高臨下地問：“城主大人，你明知道胡人生性兇殘，爲什麼不對他們施以戒防？爲什麼任他們成爲城中隱患？還有，你手底下的那羣兵，職責明明是守護百姓，爲什麼胡人作亂，他們竟然倒戈相向，對自己的同胞痛下殺手？你這個城主，是不是做的有些失職？”
城主府中一個小妾聽她咄咄逼人的問話簡直肺都氣炸了，道：“你這女人，憑什麼對我們城主評頭論足！”
鬱藍冷笑一聲，道：“就憑我救了你們。”
那小妾尖着嗓子道：“城主大人收留這些百姓，難道還不夠仁慈大義？！你莫要得寸進尺！”
鬱藍握着馬鞭的手指向門外，道：“府中收留的人至多過百，你可知這門外，死在胡人手下的百姓有多少？”
想起之前聽到的慘呼聲，那小妾頓時臉色很不好看起來。
匡振英苦笑着道：“鶯兒，退下。”他對鬱藍抱拳行禮，深鞠一躬道，“在下身爲城主，這次的確是失職了，纔會造成生靈塗炭，等此事過去，在下定會向朝廷申請，辭去城主一職。但是胡人混入百姓中這件事……卻不是在下能決定的啊。”
鬱藍問道：“怎麼回事？”
“將他們帶來這裡，安家置地，並給與百姓同等待遇的，不是別人，正是將軍陳晉汝大人……而那些守城的兵，也是陳晉汝大人自己手下的人，並非城主府的人……”
一旁邱老三譏笑道：“所謂養虎爲患，這陳晉汝，是將你們當成喂虎的口糧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