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客嶺東面絕壁,刀削鬼斧,呈現出近九十度直角。絕壁下就是百米高的懸崖,渾然天成,光滑無比,連一處凸出的岩石都沒有。
絕壁中上臨近山頂處有一個小小的黑洞,三尺見方,就像老鷹在巖壁上建出的巢穴。
一顆小石子從黑洞掉出來,無聲無息的跌落至百米深的懸崖,摔的粉身碎骨。
過了十來分鐘,又是一顆小石子從黑洞裡掉下來。緊接着,每隔十分鐘都會有一顆石子從裡面掉下來,發出摔碎時清脆的響聲。
黑洞裡,一個七八歲的男孩縮在洞口的角落裡,瞪着一雙驚恐的雙眼看着斜對面的成年男人。
這個成年男人虛弱的躺在那裡,右手捂着的腰間滿是鮮血。一張臉面朝黑暗處轉過去,似乎怕被洞口照射進來的陽光刺到。
“叔叔,你什麼時候能放我回家?”男孩的眼睛裡滿是哀求之色:“我要是再不回家,我爸爸會打死我的。”
男孩害怕的根本不是這個身上帶傷的男人,他怕的是再不回家,自己的父親就要狠狠揍他一頓。
“呵呵……”受傷的男人似乎覺得非常好笑,慢慢的轉過臉。
三尺洞口透進來的光線照射到男人臉龐的那一刻,刀削鬼斧的岩石壁都黯然失色。
這個男人的臉頰棱角太過分明,全部由一條條硬朗如鋼鐵的線條組成,透着一股常人永遠無法擁有的剛毅。隨之而來的就是一股濃烈如般的陽剛氣息,頓時充斥在每一顆氧分子裡面,連帶着讓略顯潮溼的山洞都顯得乾燥起來。
“小傢伙,你多大?”男子問道。
小男孩看了一眼男子凌厲的目光,趕緊低下頭,掰着手指頭一根一根數了起來。
過了大概一分多鐘,男孩才用怯懦的聲音小聲道:“五歲半。”
“哦?五歲半?”男子的眼中閃過一抹異色,點點頭繼續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蕭援朝。”男孩小心的擡起頭,快速在男人臉上掃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哀求道:“叔叔,都快12點了,你能不能放我回家?我要是再不回家,我爸真的會打死我的。”
說着這句話,男孩撅着小嘴吸了吸鼻子,眼睛裡涌出淚花。但是他又不敢哭出來,硬是摒着一口氣憋着。
“蕭援朝,好名字,呵呵。”男子笑了笑,突然臉色一本,眼睛裡透出殺機凜凜,冷聲道:“你怎麼知道快十二點了?”
洞裡的溫度立即下降,冰冷的如同寒冬臘月。只有五歲半的蕭援朝狠狠打了個冷戰,小小的身子用力往後縮,似乎身後踏實的巖壁能給他帶來安全感。
“說!不說我就殺了你!”男人揚手掏出一把鋒利的匕首,架在蕭援朝的脖子上。
蕭援朝瞪大雙眼,似乎嚇呆了,眼睛裡盛滿了恐懼。
看到這個小男孩被自己嚇到了,男人似乎很開心,笑着收起刀。可蕭援朝接下來的一句話,讓他目瞪口呆。
“叔、叔、叔叔……你、你、你要是殺了我……回不了家,我爸爸會、會、會打死我的!”
蕭援朝用一雙小手用力抱着小膝蓋蜷縮成一團,咬着嘴脣,眼淚流淌到嘴邊也不敢去擦,只能飛快的用舌頭舔一下。
“你不怕我一刀子把你殺了?”男人奇怪的問道。
蕭援朝用力搖搖頭,又用力點點頭,而後又搖搖頭,點點頭。
“我叫常生,但是別人總喜歡叫我常勝。”男人笑呵呵的看着蕭援朝,伸出一根手指道:“告訴我,現在是幾點鐘?”
“十一點二十。”蕭援朝脫口而出。
“是呀,你已經扔了七顆石子了,現在該扔第八顆了。”
說完這句話,常生拿起一顆小石子朝外扔出去。
蕭援朝瞪大淚眼,小臉上滿是驚奇:他怎麼知道自己扔石子呢?
“你每隔十分鐘扔一顆石子,用來計算時間,同時發出求救信號。”常生看了下手錶繼續道:“差了三分鐘,雖然不是很精準,但是作爲你這個年齡來說已經相當不錯了。”
常生突然對這個男孩產生了極大的興趣,要知道,對方只有五歲半而已。
“我……”蕭援朝頓了一下,眼睛裡露出恐懼道:“我要是回家晚了,我爸爸會打死我的。”
又是這句話,常生眯了一下雙眼,他難以想象一個父親會把兒子嚇成這樣,甚至被一個陌生人劫持了,所擔憂的都是回家晚了要捱揍的事。
“你不怕我殺了你?”常生的臉上再次浮現冰冷的殺機,他想要看看這個孩子究竟會不會害怕。
“殺了我是不是我就死了?”蕭援朝睜着大眼睛問道。
“對,你就死了!”常生語氣兇狠,一臉猙獰。
“我不怕!”
乾脆利索的童音傳到常生的耳朵裡,讓他直接愣住了。
“我大哥、二哥、三哥、四哥都死了,當兵就得死,我以後也得當兵,所以我也不怕死。”蕭援朝嘟着小嘴,眨巴着亮晶晶的雙眼道:“你有大哥、二哥、三哥、四哥嗎?你要是有的話,你也不怕死。”
蕭援朝淚痕未乾的小臉上滿是稚氣,卻又滿是認真,那副談論到這種問題的專注,連常生都自愧不如。起碼他在五歲半的時候很膽小,非常怕死。
“你大哥?二哥?還有三哥?四哥?”
“對呀,”蕭援朝皺了下小鼻子,驕傲的說道:“我大哥叫蕭解放,二哥叫蕭中華,三哥叫蕭紅星,四哥叫蕭向前,都可疼我了,還給我買變形金剛呢。可是哥哥們都死了,也沒人給我買變形金剛了。”
說到這裡,蕭援朝把小嘴高高的撅起來,兩隻胖乎乎的小手擰在一起,顯得很不開心。
可常生聽到這幾個名字之後先是一愣,而後滿臉都是苦笑。他終於明白爲什麼會有一個整編師外加黑色貝雷帽死死咬着他不放了,原來自己揪住的這個孩子竟然是……
“你走吧。”常生重重吐出一口氣,衝蕭援朝揮揮手。
聽到這句話,蕭援朝的眼睛一亮,二話不說拔腿就跑。可跑了兩步之後又停下來,怯生生的對常生道:“叔叔,我帶你來的這個地方誰也找不到。等那些解放軍都走了,你就去醫院看病。”
常生苦笑着點點頭。
“可是你知道醫院怎麼走嗎?”蕭援朝問道。
不等常生說話,蕭援朝一邊思索一邊比劃手腳道:“你下山了往左走再往左走,然後再往左走,往右走,再往右走,拐個彎往右走,往右走,蹦過去,往右走,往右走,往右走,記住沒?”
常生哭笑不得,用力揮揮手。
“叔叔,你餓不餓?”蕭援朝從衣兜裡翻出半塊旺旺雪餅遞給蕭援朝,一邊眼巴巴的看着雪餅,一邊說道:“病了要吃東西。”
捏着半塊旺旺雪餅,常生又一次怔了一下,這個孩子給了他太多的驚奇。
“記住醫院的路,我回家了,不然爸爸非得打死我。”蕭援朝戀戀不捨的把目光從旺旺雪餅上挪開,吧嗒吧嗒小嘴,轉身朝外跑去。
“喂,蕭援朝,”常生叫住蕭援朝,點點頭肯定的說道:“今天你爸爸肯定不會揍你。”
蕭援朝眨巴眨巴雙眼,用力搖搖頭,撒腿跑的無影無蹤。
山洞裡只剩下常生一個人,他掏出酒壺深深灌了一口,無奈的搖搖頭。
但很快,他的臉上又露出笑意,自語道:蕭援朝?好孩子,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