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師父對視了一眼,心道,這哪是嫁人啊,賣人還差不多。那個死去老婦肯定收了不少禮金,看來,她那個狗屁兒子要找的不止是老家賣房子的錢。之前我還很同情她的,有這麼個不孝子,死了以後不哭老孃,反而哭錢。現在看來,那一對母子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所以,你們從老家趕過來,就是爲了這件事,對嗎?”師父皺眉道。
老太太搓揉着衣角,老頭低垂着頭,二人都不敢正視我們。
“系啊…”老頭牙都快掉光了,說話滿嘴漏風,他告訴我們,這一切都是他兒子一手包辦的。他們兩口子已經有多年沒見過自己的養女了。女大十八變,那天那村女回來,匆匆忙忙間,連模樣還沒記住,就被他兒子給拽了出去。
“哦?拽去哪兒了?”師父點上一支菸。
“不曉得。”老頭說,“說是拽去量身打造轎子。”
“打造轎子?”我心裡一驚。
“系啊,男方那邊說,進門的時候,要用轎子擡進去…”
這都什麼年代了,還用轎子迎親,這時候,我想到了那個‘怪夢’,一顆心‘撲嗵嗵’跳的厲害,我們好像接近什麼了…
“你不知道,他去哪裡打轎子嗎?”師父問。
“不曉得。”老頭連連搖頭,“我只曉得,擡轎送親的人我兒子都已經找好咯,除了他自己,村裡頭還有三個,他帶那三個人一起去的。回來的時候天都黑咯,還沒等喘口氣,就被那‘考古學家’給打暈咯…”
“是哪三個?”師父問。
老頭說,他們老兩口來了沒多久,天天足不出戶,這裡的村民雖然都是四川人,但並不是他們一個地方的老鄉,都是和他兒子一起打漁的,他們根本就不認識,不知道是哪三個。
師父點下頭,沉吟道:“那麼,那男方家在什麼地方?”
老頭坐在牀板上摳着腳丫子想了半天,伸手比劃了一圈:“好像是在江上頭(遊)的一個鎮上。”
“你就沒見過對方的家人?”
老頭用摳腳丫子的手抹了把鼻涕,揩在了牀幫上,“都是我兒子的包辦的,男娃兒屋裡頭說,冬月初四晚上把人送到。”
冬月初四,也就是十一月初四,今天是十一月初一,也就是說還有三天。要說十一月初四,可真不是什麼好日子,‘要要死’,爲什麼會有人選在這一天結婚…
師父抽着煙,皺眉緩緩踱着步子。
“老人家,就算不是親生的,你們也不應該賣女兒,這是犯法的,懂嗎?”
師父不怒自威,那對老夫婦抱着膝蓋瑟瑟發抖,老頭又擡手抹了一把鼻涕。
“冷兒,把那隻箱子拉出來看看。”
這是一隻上等的檀木箱子,看起來有些年頭了,古色古香,雕着很多花紋,只這隻箱子,就應該價格不菲。打開來,只見裡面疊着幾匹上等的絲鍛和布料,此外,還有一件大紅的旗袍。那旗袍做工十分精細,紋龍繡鳳,美侖美奐,一看就很值錢。只是,樣式卻顯得古舊,和市面上賣的有很大不同。無論綢緞,布料,還是旗袍,都散發着一股淡淡的黴味,令人不解。
師父翻看了一番,一言不發,表情十分平靜。看樣子,這對老夫婦確實什麼也不知道,只是被他兒子從老家給拉過來的。
來到外面,師父叫住了我:“冷兒,你有沒有發現古怪的地方?”
“古怪的地方…”我撓了撓頭。
“那隻箱子。”師父說。
“沒錯!我聞到那裡面的東西有一股子黴味兒!”
師父看了看我說:“我懷疑,那根本就不是什麼彩禮,而是…陪葬品…”
陪葬品??!!我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下午的陽光似乎也沒那麼和煦暖人了,沾在身上,一陣陣涼意滲進皮膚裡。
“我感覺到,那箱子裡有一股陰氣。”師父說,“那正是墓地裡特有的氣息…”
“師父,你說,其餘那三個擡轎送親的,是不是就是這個村子裡失蹤的另外那三個人?”
師父沉思道:“我也這麼懷疑,可是,爲什麼會有個女的呢?按說,擡轎的都應該是男的纔對…走,我們去那家看看!”(失蹤的村民總共有五個,除了那‘村女’和她哥哥,還有兩個男的,一個婦女)
村子總共還剩四戶人家,那個建築工兄弟,已經找來人把那老婦和她兒子的屍體弄去火化了。
村子裡一片寧靜,那些村民估計正在午睡,之前爲了找他們失蹤的親人,各自把自家大表哥,二表舅…等等都招了過來,加起來有十好幾口。
來到師父所說的那戶人家,推門進去,只見屋子裡十分冷寂。上次被我撂進江水裡的那個漢子,便是失蹤的婦女的老公。此刻正圍着火爐子煮飯,屋子裡更無旁人。
見我們進來,那漢子先是一愣,隨即嚇得站了起來,‘蹬蹬蹬’退了好幾步,怔怔的看着我。
“你…你又要幹嘛?”
我眉頭一皺,“別害怕,我不揍你,只是有些事要問你。”
“什…什麼事?”
“關於擡轎人的事。”師父開門見山的道。
“擡轎人?什麼…什麼擡轎人?”
那漢子明顯的不安,雙手侷促的擡起來,又放下去,搓弄着衣角。
“別裝了!”我‘哼’道,“不想捱揍的話就老實點兒,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們,實話告訴你,你老婆失蹤,就和這件事有關!”
“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
“還敢裝!”我袖子一擼,兩步衝上前,一把拽住了他的領子,那漢子嚇得臉色煞白。
“別打!我告訴你們!”
原來,這漢子正是被選定的擡轎人的其中一個。那村女的哥哥和他是酒肉朋友,二人天天胡吃海喝,還經常跑去找人賭錢,打魚賺的錢都沒有花的多。有一天,那村女的哥哥輸光了錢,還欠下了一大堆賭債,對方命他用漁船抵賬,要麼就砍掉他的雙手。
可是,那船根本就不是他本人的,而是租來的,怎麼抵?只能另想別的辦法,這時候,他想到自己有一個妹子,在東莞打工,長的如花似玉,如果騙去賣掉,肯定能賣個大價錢,於是,便打起了妹妹的主意。
先是給她打電話,說父母被接過來了,讓她過來探望。雖然不是親生的,但畢竟有養育之恩,那女孩兒二話沒說就答應了下來,說過幾天就跟廠裡請假。
然後,那女孩兒的哥哥便去找村裡的一個老婦,那老婦經常和人販子打交道,相當於是拉皮條的,據說在公安局都掛了案,爲了躲避追查,藏身在了山裡。那些人販子時不時會過來找她,一般被拐來的女孩兒,都被賣到了廣東偏遠的山區。前段時間有一個例外,那個被拐來的女孩兒也是四川人,被賣到了東江上游的一個村子裡,那個村子,叫作臨江村…
“你說什麼,臨江村?!”我一愣。
“我…我也是聽說啊!”那漢子以爲我要揍他,嚇得脖子一縮。
賣去臨江村的…難道所指的便是向娟?
“繼續說,讓那老婦去找買主,然後呢?”師父問道。
那漢子繼續道來…然後,那老婦二話沒說就答應了下來,坐船不知去了哪裡。三天以後的晚上,那老婦回來了,看起來神神叨叨的,說買主已經找好了,在上游的一個鎮上。但對方有一個要求,必須打造一頂槐木小轎,冬月初四的晚上連人一起送過去。隨後,那老婦掏出幾根拇指粗的金鍊子,說是對方手頭沒有現金,讓拿去換禮錢。此外,還有一隻古舊的檀木箱子,說是彩禮。
那女孩兒的哥哥本來有些猶豫,販賣婦女都是偷着進行的,弄一頂轎子過於招搖。不過,對方說晚上送去,只要小心謹慎,料來不會有事。當看到‘禮金’以後,眼睛頓時便直了,別說只弄一頂轎子,弄兩頂也幹,於是二話沒說就答應了下來。
他把那些金鍊子拿去換成了現金,除了眼前和我們說話的這個漢子以外,另外又在村裡找了兩名壯漢,分別給了不少錢,以便堵住他們的嘴。再加上他自己,湊齊了四名擡轎人,做轎子的槐樹也選好了,就在離這個村子數裡之外的一片林區裡。萬事俱備,只等那女孩兒過來,便一錘定音,過去買下槐樹,量身打造轎子。
又過幾天,女孩兒終於來了,不知爲何,同行的還有幾個‘考古學家’,女孩兒的哥哥也沒在意。迅速去叫他指定的那幾個人,帶女孩兒過去買樹打轎子……
“那一天,我也不知道吃壞了什麼東西,拉肚子。”漢子說,“那女孩兒的哥哥過來叫我時,我正在蹲在茅房。我想都沒想,就讓我老婆跟他一起去了…他們沒過很久就回來了,當時,我正站在村口張望,只見他們一個個看起來都失魂落魄的,包括我老婆,也不知道爲什麼,一問之下,誰也不說,只是低頭走路。剛來到村裡,我們一行人就被翻臉的兩個‘考古學家’(李淳一和阿強)統統揍暈在了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