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就要把姜氏的江山賣給北朝人?”晗辛壓抑着怒氣,只覺可笑,“你也說了那是姜氏的江山,你卻有什麼資格做主?”
“還有誰能做主?弘安大長公主?還是永嘉?她們哪個是能定鼎江山的人物?”
晗辛要低頭看着自己緊握住的拳頭,才能不伸過去打她的臉。良久,才壓下驚怒,用盡量和緩的語氣說:“還有一個人你忘了嗎?”
樂姌沉默了。她當然知道晗辛說的是誰。那人是她一輩子最忌憚最不願意去想的人,她苦苦忍了四年,面上做出慈和溫婉的模樣麻痹她,暗中拉攏她身邊的人和琅琊王,才終於在中秋之夜給了她致命一擊。她以爲從此能永遠擺脫那個人的陰影。然而那個人居然沒有死,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自己居然踏着那個人的腳印也來到了這裡。但她絕不願意再去面對那個人。
樂姌笑了笑,“不是說不知道她在什麼地方嗎?找不到,我也沒有辦法呀。”
“我知道。”晗辛根本不給她推諉的餘地,“你應該見的不是秦王,而是她。我可以送你去見她,你把你的事情都告訴她,該如何做,讓她來決斷。”
“你知道她在什麼地方?”樂姌不信,仍舊挑剔地看着她一身粗布衣裳,“就憑你現在這個樣子?”
晗辛知道她的心思,冷冷笑了一下:“我知道你心裡的打算。我也知道你在鳳都都做了什麼事。你以爲你可以勾引琅琊王,魅惑羅邂,便能對秦王如法炮製,讓他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嗎?”
樂姌之美不在皮相,而在骨子裡的一股媚勁。從紫薇宮時起,就鮮少有男人能躲過她的手,只要她想要的男人,一定會得到。秦王溫文儒雅之名傳遍天下,樂姌不可能不知道。晗辛猜測,她一意要去投靠平衍,除了她自己說的原因之外,只怕還有這一層意思,於是決定再試探一下:“其實你若真是想要投靠一個強有力的靠山,不如去找晉王。他重新主政的日子不會太遠了。”
“晉王……”樂姌做出沉吟的樣子,卻用眼角去瞥柳二孃。晗辛看在眼裡,心中一動,也朝柳二孃看去,卻見柳二孃聽見晉王二字便格外留意。她仔細一想也就猜到了,笑着問:“二孃莫非與晉王有故?”
柳二孃聽着她們二人你來我往地角力,不想突然話題引到了自己身上,一怔,連忙答道:“不敢欺瞞娘子。只是晉王是何等人物,怎麼會與我一個鄉野粗鄙女子有故?不過是間接受過晉王一些恩情,有心相報而已。”
晗辛笑道:“這卻好。若是你能送樂姌娘子去見晉王,倒是大功德一件。”她一邊說着,又轉向樂姌:“她和晉王在一起,你可以將一切告訴他們。讓他們去決策吧。”
“你開什麼玩笑?”樂姌嗤地笑了出來,“晉王如今連龍城都不在手裡,我能指望他去打鳳都?何況那一位你又不是不瞭解,當初她寧願放下上一代恩怨把皇權交給琅琊王,也不肯讓邕兒做皇帝,如今又怎麼會幫着晉王去打鳳都?晗辛啊,你別以爲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你是想讓我去找他們,自投羅網,徹底斷了北朝去打鳳都的希望。”
晗辛索性默認,淡淡道:“姜家尚有旁人,輪不到你來做主。”
“我是太后!”樂姌壓低了聲音一字一頓地申明。
晗辛卻只是看着她冷笑:“哦,是嗎?”她低頭沉思片刻,下定決心:“剛纔你進來的時候看見那些人了嗎?那些人都是秦王府的。他們在這裡是爲了保護我。”
樂姌皺起眉頭打量她:“保護你,爲什麼?”
晗辛看着她的眼睛,清晰地說:“因爲我就是秦王妃。所以我絕不會讓你去見秦王,你只有兩條路走,要不然去落霞關,要不然去見晉王和她。”
太后怔住,忽而哈哈笑起來:“晗辛,你還是跟以前一樣,連唬人的話都說不好?你說這話,誰信啊?”
晗辛默默地站起來,掀開門簾,衝外面道:“你們幾個,進來一下。”
那幾個人見樂姌她們來歷蹊蹺,一直守在附近不敢大意,見晗辛呼喚,連忙進到瓜棚裡,畢恭畢敬地問:“娘子有何吩咐?”
晗辛說:“你們自己報一下家門吧,這位夫人不信我是從秦王府出來的呢。”
領頭之人一聽便明白了,帶着手下一絲不苟地將自己的在秦王府中的官職身份一一報了出來,並且將秦王府出入腰牌拿出來給樂姌看。
晗辛又問:“我是誰?”
領頭之人恭敬答道:“王妃。”
晗辛點點頭,指着樂姌道:“這位夫人,不要讓她進入龍城,見到殿下,明白麼?”
那幾個人都知道晗辛與平衍的恩怨,知道晗辛是被平衍驅逐出了龍城,聽她這話都是一愣。然而這麼長時日以來的相處,這些人都對晗辛十分信任,於是便點着頭順着她的話道:“謹遵王妃之命。”
晗辛這才揮揮手讓幾個人下去,轉頭看着樂姌,問:“如何,你若不信可以現在就去龍城試試,看看你能不能進得了城。”
樂姌面色已經黑沉若烏雲滾過,冷笑道:“晗辛,你可真厲害。”
晗辛不理她,轉向柳二孃:“晉王在漠北阿斡爾草原,二孃知道如何去嗎?”
柳二孃聽說能去見晉王,心中十分願意,連忙點頭:“知道的,要穿過大漠。”
晗辛點頭:“這兩日正巧有商隊要去,你們可以搭伴一起去。明日午時,你們還來這裡找我,我給你們介紹商隊。”
她說着就要起身相送,不料也不知是不是起得急了,剛一站起來突然眼前一陣發黑,幾乎要摔倒。幸虧柳二孃眼明手快,將她扶住,低聲道:“王妃小心!”她聽了晗辛剛纔的話,已經改了口。
晗辛只覺胸口煩悶,撫着胸深深吸了口兩口氣,這才讓柳二孃放開手,微笑道:“我沒事,你放心吧。天太熱,這些天總是這樣。”
樂姌惱恨地看着晗辛,心中暗自盤算着自己的計謀,見她這樣,冷笑道:“身體不好就回去養尊處優做你的王妃去,在這裡裝神弄鬼做什麼?”她的目光順着晗辛的臉向下走,見晗辛的手正不由自主地放在腹部,突然一愣,心中有所恍然,笑了笑:“真是的,都這個樣子了還在外面跑。難怪秦王不放心呢。”
晗辛皺了皺眉,將手挪開,掀開門簾:“你們去吧,明日午時來,別忘了。”
柳二孃陪着樂姌往外走。經過晗辛的時候,樂姌突然停下來,盯着她的眼睛問:“你只爲她着想是嗎?你從來沒想過旁的人?”
晗辛淡淡地說:“這是本分。你就是不大懂本分是什麼。”
樂姌哼了一聲,甩袖子離開。
這一夜晗辛向東家辭行,簡單收拾了幾件衣服,打算等中午樂姌和柳二孃來了,與她們一起去找商隊。此處已經不容久留,而她也不大放心得下樂姌,猜測她不會如此善罷甘休,還不如自己親自盯着,一同道阿斡爾湖去找葉初雪。
然而等到中午卻不見樂姌和柳二孃的影子。晗辛心中便知道不妙,勉強又等了兩個時辰,終於坐不住了,找來秦王府的那幾個問,也都沒有頭緒。晗辛懊惱不已,知道前一天就不該放她們離開。如今只得讓人在周圍尋找。
到黃昏的時候終於有了消息。一個秦王府的侍衛匆匆趕回來,面色蒼白,滿頭大汗,似乎也是被什麼事情驚住,見到晗辛只說了一句:“在一個水井裡撈上來一具女屍,就是昨日來過的裡面個子高一些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