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結束了。
線頭被幹脆利落地剪掉,方晨才恍然覺得心頭一鬆,彷彿也有什麼東西跟着一起落了地。
韓睿緩緩睜開眼睛,那張英俊的臉蒼白得彷彿雕像,上面佈滿了汗水,或許是因爲劇烈疼痛的關係,目光已經有些渙散,可還是慢慢地將焦距對準了她。
韓睿赤裸的胸膛下上起伏,靜謐的臥室裡只聽見他一個人粗重的喘息聲,由急促到逐漸緩和,最後他動了動嘴脣,幾不可聞地說了幾個字。
她根本沒有聽清他在講什麼,腦子裡一陣嗡嗡亂響,只是兀自怔忡着,看着那雙深黑如墨的眼睛,身體裡彷彿有把無形的鐵錘,正一下一下猛烈地敲擊着她。
或許是心臟跳動的聲音,是那樣有力,那樣急劇,前所未有地佔據了方晨所有的感官。
她一言不發地轉過身,腳步迅速,直到出了臥室才重重地出了口氣。
沒有人知道,方纔那一幕對於她來講,竟是如此的出乎意料,又是如此的驚心動魄。
幾個男人在裡頭商量了片刻,謝少偉才踱着步子走出來,先是頗爲誠心地道了謝,然後便宣佈了他們的決定—“恐怕還要繼續麻煩方小姐幾天。”
“什麼?”方晨皺起眉,放下握在手裡的玻璃杯,連水都顧不得喝了。
“傷口太深,又剛剛纔縫合,所以大哥他現在不適合被移動,需要暫時留在這裡休養。”似乎是看出了方晨的抗拒,謝少偉又面無表情地補充道,“只是借個房間而已,照料和看護的事都由我們自己人負責,不會佔用方小姐你的私人時間。”
他的語氣十分客氣,不過也無法說服方晨接受。
“你是說,要讓一個重傷的人住在我家裡,而且他的手下們還要24小時地守在旁邊?”
“沒錯。”
“不行,我不同意!”
她的態度不好,謝少偉卻一點也不惱怒,只是十分耐心地問:“那麼你有什麼更好的提議?”
“我不想給自己惹麻煩。”方晨的聲音有些僵硬。
“可你已經惹上了。”斯文的男人破天荒地頭一次露出微笑來,臉頰上有兩個淺淺的酒窩,越發讓人覺得溫良無害。
謝少偉好心而平靜地向方晨陳述一個事實,“方小姐,在你給我們打電話的時候,就已經卷入這件事情裡來了。無論如何,都希望你能善始善終。”
一個在黑道上打殺搶掠的人,居然一本正經地跟她討論善終善終?
一時間,方晨也不知是感覺生氣還是可笑。
不過看謝少偉的神情,顯然並不是在同她說笑。
她想了想,最後問:“其實我也沒有選擇,對吧?”
房子是被“徵用”定了,她一個女人,似乎也確實沒那個能力和他們討價還價。
誠如謝少偉所說,她早就給自己惹上了麻煩,而且還是一個巨大的麻煩。
當初開着車在路上,她有那麼一刻是想要棄車而逃的,結果被韓睿一語道破,令她騎虎難下,纔有了此刻的局面。
既然如此,至少要替自己多爭取一些權利。
於是方晨說:“我只有一個要求,你們的人不許太多,不能大搖大擺地隨意進出。”
謝少偉點頭說:“可以。”
“另外,給個期限。”
“什麼期限?”
“韓睿離開的期限。”
謝少偉卻只是笑笑,不溫不火地回答她:“這個我可決定不了。”
公寓是最簡單的兩室一廳,實際可以使用的面積估計也就九十幾來平方米。
上回肖莫也曾開玩笑說要搬過來同住,方晨還打趣他說,小小的蝸居別委屈了大少爺。
現在才發現,最憋屈的人恐怕正是她自己。
自從韓睿決定暫時住下之後,公寓裡不但多了幾張陌生的面孔,還平白增添了許多東西,她的臥室此時已經完全變成了設施齊全完備的高等病房。
大概這就叫鳩佔雀巢?
謝少偉十分遵守約定,只派了三個弟兄,每人每天8小時輪流照顧韓睿,而當天沒有當值的另外兩個人,是絕對不會出現在方晨面前的。
即使這樣,方晨還是窩了一肚子的火。
現在她不得不住在周家榮的臥室裡,有時候半夜起來上廁所,常常會被躺在客廳沙發上的陌生人嚇到。
偏偏還不好發作,因爲接連兩天韓睿似乎都在發低燒,抗生素和消炎藥水時刻掛在牀頭的架子上,那個叫做阿青的醫生幾乎24小時寸步不離。
倘若在這個時候提出抗議,不但是白費口舌,也未免顯得有些不人道。
於是方晨也只好忍着。
送佛送到西,現在她只希望韓睿能儘快痊癒,早早讓她恢復以往平靜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