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2 護食
沈南生的手，朝着楊素青形同枯木的手伸過去，想要握住她的手。
這些事情，沈南生很多都並不知道，尤其是她生下沈軒的苦衷。
他心裡怪過她，可何嘗又不是想着她？
當初沈軒到沈家大院裡，想要帶走蘇薇，被沈涼墨關起來。楊素青到沈家來求沈涼墨，沈涼墨對她的懇求置若罔聞，可是沈南生卻做不到對她的痛苦視而不見，爲這件事情，親自出面讓沈涼墨放走了沈軒。
現在沈北臨的事情爆出來，他也能大概猜想當初她爲什麼那樣選擇了。
知道當初她的苦衷以及經受的一切苦難。
楊素青見他伸手過來，不由觸電般往後一縮。
沈南生訕訕地收回了手，轉而給她拉了拉被子，說道：“你好好休息吧。”
楊素青也不知道爲什麼要避開他，他本來是她極爲尊重而愛戴的人，也是她曾經愛過的男人，是她兩個兒子的父親。
可是正是因爲如此，她卻無顏面對他了。爲她曾經做過的傷害他的一切，而無顏再接受他的示好。
也許連讓他牽一下手，她都覺得是對他的褻瀆。
這些年來，她並未再嫁，沈南生卻也並未再娶。只是聽說，沈南生的很多想法都變得極爲怪異，思想也很極端，甚至干涉兒子的感情生活。
這不得不說，跟她曾經的事情有關。
楊素青知道自己當初的選擇，傷害了沈南生和沈涼墨，當時她是真的想不出別的辦法來了……
但是如果當年，她將事情告訴他，兩人一起面對，現在的局面或許又完全不同。
“對不起……”楊素青說了這三個字，卻不知道接下來的話，該如何說。
沈南生低聲道：“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重要的是，現在墨兒和軒兒都沒事。”
“嗯。我真傻……竟然不知道軒兒是……是墨兒的親弟弟……”楊素青忍不住垂淚。
當初被沈北臨欺辱後，她萬念俱灰，當知道有了孩子後，她第一反應就是沈北臨的。
後來沈軒出生後，確實跟沈北臨有些相像，她便以爲這件事情是真的。
而沈軒從小到大，確實相貌和性格都跟沈北臨有相似之處……
竟然讓她傻到現在才知道真相。
沈軒跟沈北臨是叔侄關係，叔侄有相像，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沈家沈南生這一輩中，四個兒子，也未必人人都是一個長相。
沈南生伸手，在她肩膀處停下，拍了拍。
兩人又是相對無言許久。
沈南生見她的精神狀態不濟，站起來說道：“你先休息吧。一會兒知書和謹言要來看你。”
楊素青想起兩個小奶包的面容，心頭便軟了，輕聲問道：“謹言他的病情現在怎麼樣？現在還做手術嗎？我現在回來了，還是可以將脊髓給他使用。”
沈南生想起蘇薇才生下的兩個小小奶包，臉上閃過欣慰之色，有了笑意：“蘇薇生下了一對雙胞胎，已經好幾天了。鳳卿那邊，準備好了胎兒的臍帶血，給謹言使用。”
“啊？”楊素青沒有想到，自己這一段時間被關在山洞裡，外面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蘇薇竟然又有了兩個孩子，墨兒又多了兩個孩子。
她自己，多了兩個孫兒。
她驚訝之後，又是一陣熱淚盈眶。
“所以，保重吧。”沈南生說完，便走向了門口，爲她掩上了門。
楊素青回味着他最後的話，保重吧，這三個字並不重，但是她知道，就算是了爲了兒孫好，她現在也必須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體了。
唯有保重好自己，纔是愛護他人。
她閉上眼眸，想起曾經的種種錯失，又想起現在的一切，心中情緒激盪，竟然喘息不過來。
連聲咳了幾聲，纔將心頭的煩悶咳了出來。
眼前沈南生、沈涼墨和沈軒的臉交相出現，她久久難以平靜，直到累到極點，才進入了睡眠裡。
次日一早，知書和謹言就來看她了。
兩個小奶包比之前高了許多，穿着襯衣，打着小小的領結，顯得很紳士，舉手投足之間也很有教養。
兩個被蘇薇和沈涼墨一左一右牽着，一家人走在一起，便是一道賞心悅目的風景線。
蘇薇在她的身旁坐下，笑着說道：“兩個小小奶包剛剛睡着，就暫時沒有帶他們過來了。媽身體好點的時候，我再帶他們過來見你。”
“好，好，好。”楊素青握着蘇薇的手，彷彿只會說這一個字了一般。
“還有謹言，下午的時候就要做手術了。等他完全康復了，我們還說一家人一起出去旅遊呢。”蘇薇笑道。
楊素青繼續點着頭：“好，好。”
因爲謹言手術的事情，大家的心裡還是籠罩着一層陰影。
雖然鳳卿醫生什麼病都能治，但是他畢竟是人不是神，大家總擔心有失誤的時候。
任何一個失誤，對於謹言來說，都是致命的。
只是大家誰都沒有說，都心照不宣地將擔憂藏在心底裡。
謹言的身體看着還可以，但是檢查的時候，各項身體指證都已經顯示，他已經到了非做手術不可的時候了。
要是再晚個幾天，就算是有一百個鳳卿在，也是於事無補的。
之所以手術推到現在，是因爲前一段時間鳳卿需要制定一個最佳方案出來，期間還要讓謹言吃一種特製的藥，讓他的身體到達最佳的手術狀態，以便應對高強度手術中出現的各種情況。
知書和謹言，兩個人已經很懂事了，知道現在的情況是什麼，也都跟着大人們一起露出了笑顏。
尤其是知書，還暗暗地給弟弟打氣加油。
今天謹言身上穿的襯衣，是蘇薇親手做的。布料是現成的，用的是沈涼墨的一件襯衣，剪了之後改小的，穿在謹言身上，非常合身。
領結也是用沈涼墨不用的領帶改成的。
他站在蘇薇面前，活脫脫就是一個翻版的沈涼墨，眉眼間又依稀地帶着許多蘇薇的影子，一笑起來就眉眼彎彎的。
蘇薇彎腰幫他整理了一下領結，輕聲道：“沒事的，不用害怕，鳳卿神醫很棒很棒。他給爸比治好了腿，也曾經很多次治好了媽咪。爸比和媽咪將你交給鳳卿神醫，他也一定不會讓爸比和媽咪失望的……”
蘇薇這些話，既是安慰謹言，也是給自己的安慰。
謹言在她臉上親了一口，笑道：“是，鳳卿神醫不會讓我們失望的。我也不會。”
蘇薇捧着他的臉頰，在他的頭頂上，落下重重的一吻，“爸比媽咪，還有哥哥弟弟，爺爺奶奶，叔叔，一起等你出來。我們要出海去看鯊魚，要去爬山，要開車去兜風……還有，要當媽咪和爸比婚禮的小花童……”
“嗯。”謹言重重地應道。
進手術室，是遲早的事情。
但是再不捨，也必須要去了。
謹言躺在白色的推牀上，大家各自有叮囑囑託的話。
一直沒有開口的沈涼墨，伸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兒子，記住你是沈家的男人。”
沈家的男人，意味着勇敢、擔當、骨氣、責任、熱血、正義以及面對困境時不屈的精神。
謹言認真地看着沈涼墨，提高了音量說道：“我記得，爸比。”
鳳卿趕開衆人，親手扶着推牀朝手術室推進去，他的神色有點凝重，將大家都嚇到了。
等到謹言進入手術後，所有人的心都被提起來，整個醫院裡，似乎被施了魔法一般，都陷入了靜默，一絲聲音都沒有。
時間過得非常漫長難熬，沈涼墨手腕上的秒針輕聲的走動聲，竟然聲聲清晰入耳，像是刀子一樣的，每一聲都在心頭上輕輕一割。
蘇薇才生下小小奶包不久，不能久站。
沈涼墨安排人拿了舒適的椅子過來，她坐在上面，可以半躺着眯一會兒。
可是她現在哪裡有心情睡覺呢？
她的心揪着，卻在心頭安慰自己，一定要相信鳳卿醫生，他那麼厲害，一定不會有事的。
她低垂着雙眸，在心裡輕聲祈禱着。
感覺到手上一暖，原來是自己的手被沈涼墨握住了，她擡眸來，兩人的目光對視，都在彼此的眼眸裡，看到了堅定的信念。
椅子很寬大，沈涼墨靠着她坐下，將她攬入自己的懷抱裡，兩人相依相偎，又給彼此增添了許多的信心。
不知不覺，幾個小時就過去了。
除了蘇薇和沈涼墨之外，其餘的人誰也沒有坐着，都眼巴巴地朝着手術室的方向。
包括年老的沈老太太和身體剛剛有所恢復的楊素青。
也不知道又過了多久，只見手術室的大門朝兩邊打開，護士推着謹言出來了。
鳳卿則跟在了推牀之後。
大家一擁上前，堵住了鳳卿，連聲問道：“怎麼樣了？謹言他怎麼樣了？手術結果如何？”
蘇薇站起來衝向謹言的身邊，看着他的小臉有些蒼白，眼眸緊閉，不由伸手握住謹言的手，低聲道：“謹言，媽咪在這裡。媽咪和爸比還有哥哥，都在這裡。”
沈涼墨扶住蘇薇，知書也慢慢走上前來，伸手握住謹言的另外一隻手。
鳳卿搖了搖頭，大家頓時心驚，各個都是心裡哇涼哇涼的。
他鳳卿揉了揉疲累的脖子，說道：“累死我了。墨少，酒窖裡的酒，可以任由我選嗎？”
大家一聽他如此輕鬆自得的話語，頓時沸騰，但是猶自不肯相信，抓住鳳卿說道：“意思是，謹言的手術成功了是吧？一定是這樣的對吧？”
鳳卿自矜地點點頭：“我早就說過了，手術成功率約等同於百分之百。”
“啊。”沈老太太和楊素青忍不住喜極而泣。
沈軒鬆一口氣，說道：“那你剛纔幹嘛搖頭？”
“來，你來手術檯前站七個小時試試。看你結束的時候要不要左右活動一下脖頸。”鳳卿白了沈軒一眼。
沈軒接受到這一枚漂亮的白眼，還挺高興，拍了拍鳳卿的肩膀，笑道：“我那也有幾瓶好酒，左叔叔送給我的。我對酒的興趣一般，回去後，給你送來。”
左爺在道上這麼多年時間，財力實力雄厚，他珍藏的好酒，那一定和沈涼墨珍藏着的，相差無幾。
鳳卿一聽雙眼發亮，一時之間將沈軒引爲知己，攀着他的肩膀說道：“好兄弟，夠義氣。”
說起來，當初在西山被人追殺的時候，沈軒還救過鳳卿一命呢。
兩人倒也算是頗有淵源的舊識了，因爲沈軒大方送鳳卿幾瓶酒，這關係自然又是好了一層。
一旁的蘇薇聽到他們的對話，淚水嘩啦啦的漫過眼瞼，眉眼笑得彎彎的，一時之間，又是哭又是笑，用手捧住了臉，將淚水遮起來。
沈涼墨掰開她的手指，吻掉她的眼淚，伸出指腹摩挲着她的幼嫩臉頰，輕聲道：“不哭，對眼睛不好。”
想起老人常說，生完孩子不要掉眼淚，老了容易眼痛，蘇薇趕忙止住了哭，可是這份開心卻是怎麼也掩飾不住的。
謹言被送進了病房，大家都輕手輕腳地留在病房裡，看着他熟睡的側顏。
鳳卿走到沈涼墨身邊，說道：“雖然手術是成功了，但是他的體質畢竟就比一般的孩子要弱一些了。這幾年他的活動量都要相應減少，營養卻要加強，定期的檢查和護理都是必要的。反正你們夫妻看着辦吧。”
蘇薇忙說道：“十分謝謝你，我們一定會好好照顧他的。”
“嗯哪。”鳳卿拍了拍蘇薇的肩膀，笑道，“安啦安啦，體質相對知書弱一些，相對平常的孩子，還真不一定……誰讓他老爸有八塊腹肌呢。基因好，是誰也羨慕不來的。”
蘇薇不由笑起來，想起知書和謹言，體能、身高各方面，確實要比一般孩子好許多，沈涼墨的八塊腹肌，也確實……很誘人。
這樣一來，大家的心都放到肚子裡去了。
楊素青本來還病怏怏的神態，一下子就恢復了，說話走路都有精神了。
沈老太太的病，也好似徹底的好了一般，忙前忙後安排人，比年輕人看着體力還好。
謹言很快便醒來了，看着一屋子的人目光都看着自己，他想要坐起來，卻被沈涼墨按住了小小的肩膀：“手術很成功，但是需要休養一段時間才能起來。”
“那我起來後，可以跟爸比一起到訓練室練槍了嗎？”他和知書都想練真槍想了好久了。
本來太小的孩子確實不能，沈涼墨卻不忍心拒絕他的要求，說道：“可以。”
安排人幫他們倆打造特製的手槍就好了。
他們倆也有特製的小匕首，運用起來也嫺熟得很。
謹言好開心，一笑，卻牽扯了傷口，沈涼墨忙讓他躺好。
謹言偏頭看着蘇薇：“媽咪。”
蘇薇坐在他面前，一直握着他的手。
“哥哥。”他又叫知書。
知書酷酷的上前，卻滿眸都是對弟弟的疼愛。
“太奶奶，青陽叔叔，哲叔叔，軒叔叔，鳳卿醫生。”謹言一一叫道。
其實經歷過這一場生死，縱然是年紀小，也知道對於大人來說，是一種怎樣的苦痛折磨。
如果手術真的失敗，他大不了就是一死，死了就什麼都忘記了，卻要將痛苦留給最愛自己的人。
所以活下來，纔是對愛自己的人最好的回報。
大家都開心地看着他，笑着應他。
“鳳卿醫生，我可以跟着你學醫術嗎？”謹言充滿憧憬地問道。
鳳卿非常喜歡小奶包，想也沒有想，一口應道：“好啊。我這一身技藝要是沒有個傳人，真是白白浪費。少年，你樣貌清秀，骨骼驚奇，我看是個可造之才。”
青陽少爺滿頭黑線：“你不是已經有開門關門弟子了嗎？”
鳳卿笑道：“那個啊……那個是女人，不算。我正式決定，沈謹言作爲我的開門和關門弟子。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
衆人絕倒……什麼事情到了鳳卿這裡，都是這樣的具有毫無規則的規則。
謹言開心道：“謝謝你，鳳卿醫生。”
“學費也不需要準備多貴重的東西，讓你爸給我找兩瓶好酒就行了。”
“……”衆人再次無語。
這個時候，衆人笑着散開，謹言纔看到沈南生和楊素青，他很自然地叫道：“爺爺，奶奶。”
雖然爺爺奶奶是一個相比於爸比媽咪來說，特指意義並沒有那麼強的稱呼，沈南生和楊素青還是感覺到空氣裡有一絲異樣。
楊素青忙上前說道：“小謹言終於沒事了，奶奶好想你，也好擔心你。”
“我沒事了，奶奶。”謹言笑着說道。
“嗯，奶奶知道小謹言最勇敢堅強，是最棒的孩子。”楊素青連聲說道。
謹言手術過後，需要在醫院裡休養，由專業的醫生照看，有問題馬上通知鳳卿。
而蘇薇卻不得不回俞家，一來她自己需要好好休養，二來兩個小小奶包也離不開她。
雖然陪伴謹言的人很多，沈涼墨依然不放心，想要自己陪着他。
這樣一來，不免有點分身乏術。
但是蘇薇也是很贊同他陪着小奶包的。
他只好暫時放棄陪伴蘇薇，留在醫院裡照顧小奶包。
謹言睡着後，沈涼墨走出房間門，沈軒和柯皓哲都在門口等着。
鳳卿大搖大擺地走過來，說道：“行了，趁有時間，把你那個手術也做了吧。”
沈涼墨點頭。
鳳卿見他神色凝重，不由笑道：“安啦，這個手術簡直小的不能再小了，又不會損傷你的能力，更不會影響你們夫妻感情，你黑着臉幹嘛啊？”
沈涼墨的神色才輕鬆了一點，他倒不是擔心，只是這種事情有點不適應而已。
手術果然很快，只用了十幾分鍾時間就做完了。
做完後有些輕微的不適，不過那也屬於正常範圍內。
沈涼墨手術後，連續跟蘇薇分牀了十幾夜。
因爲鳳卿千叮萬囑說，不要動情，不能動情，藥線要是被撐破了，重新縫會很麻煩。
沈涼墨本來還以爲自己的冷落，會讓蘇薇心情不好，繼而會懷疑他對她的感情，他準備了滿腹的甜言蜜語對她解釋——誰知道，四個小奶包完全佔據了蘇薇的心和她的所有時間，晚間的時候他沒有陪她一起睡，她也只當做他是工作忙，還叮囑他早點休息，不要太累。
將滿懷希望要被蘇薇掛念的沈涼墨，激得滿腹的內傷，簡直沒有辦法痊癒了。
身體的傷口都癒合了，心裡還在滴着血。
尤其是小的兩個小奶包，才一點大就學會了和他爭寵。
等他身體好了之後，稍微要跟蘇薇膩歪一下，兩個小小奶包就哭着要吃奶，吃奶的時候佔用着蘇薇不算，還要用一隻胖乎乎的小手護食，似乎生怕如狼似虎的爸比過來搶一樣。
沈涼墨滿頭黑線，雖然蘇薇身體還並未痊癒，他也不能真的做什麼，但是眼睜睜看着她被搶，而且還是被自己完全無可奈何的兩個小不點搶，這滋味也真是夠受的了。
原來自己最大的情敵，根本不是玉樹臨風的沈軒，也不是完美無數的青陽少爺，更不是瘋狂透頂的言三少……而是兩個快五歲的小奶包，和現在不足一個月的小小奶包。
這種無語問蒼天的感覺，簡直是總裁大人這一輩子從未遇到過的打擊。
這樣，沈涼墨和蘇薇之間大大小小的事情，就算處理得差不多了。
兩人結婚的事情，也漸漸地提上了議事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