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面對面坐着,氣氛有點尷尬。
許朝暮捧着熱茶,白色的水霧裊裊上升,模糊了她的視線。偶一擡頭,還是能看到白宣兩鬢間的蒼蒼白髮。
“我們聊聊吧。”許朝暮淡淡道。
白宣沒有做聲,但點了點頭。
他凝視着許朝暮,有些移不開眼。
許朝暮和許夢夕長得真得很像,其實多年前他去沈家的時候就發現了,許朝暮特別像許夢夕。
但那個時候更多的生氣吧,許夢夕沒有赴約,甚至離開了他,嫁給了一個鄉里人,然後生下了許朝暮。
從前的許朝暮挺孩子氣的,像個小公主,現在的許朝暮長大了,有了很明顯的變化。
忽然得知自己有一個女兒的存在,白宣的心情其實很複雜,更何況,這個女兒還是自己最愛的女人生的。
只是見面的情景太過尷尬,現在的白家一無所有,給不了許朝暮任何。
“這幾天夜裡做夢,我經常會夢到媽媽。媽媽對我真的很好,特別溫柔,她把最好的都給我。”許朝暮笑了笑。
聽到許朝暮提及許夢夕,白宣的心中也是感慨萬千。
“小時候不懂事的時候還會問問媽媽,爸爸去哪裡了。好幾次,媽媽都不太高興,後來我就不會再問了。”許朝暮道。
白宣心口彷彿跳停,有一種想哭的感覺。
“朝暮,我對不起你們母子,真得對不起。”白宣很抱歉。
“你也沒有什麼錯,只是,你太不相信自己愛的人。”許朝暮脣角微微上揚。
年輕的時候難免會衝動,不相信、鬧誤會也是常事,但因此而錯過一生,則是遺憾。
“如果當年她答應跟我走,也許……我們現在的生活完全不一樣。”白宣還是覺得難過。
“你們認識那麼多年,她的脾氣、性格你還能不瞭解嗎?她是不會跟你走的。”許朝暮道,“媽媽她也很愛你,很愛,愛到不願你受一點委屈。”
“她爲什麼不跟我說,如果能一起商量商量……”白宣嘆了一口氣,沒有再往下說。
如果,如果……
所有的假設都是不可能再成立的,一切都過去了。
“雖然那十年媽媽從來沒有提過你,但有時候,我會看到她坐在窗前發呆。她很安靜,很溫柔,鄉下的人都說她像一個千金小姐。”許朝暮道,“有時候,我也會看到她偷偷地抹眼淚。”
“她很喜歡下雨,以前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我就經常陪着她看雨。”
說到這兒,白宣往窗外看了一眼。
冬天的雨水沒有那麼美好,相反,這雨中夾雜着無限冷意。
“她最快樂的時光應該也是跟你在一起的時候吧。”許朝暮語氣輕描淡寫,略帶了悵然。
“可我辜負了她……”白宣眼中有淚花涌出。
雨水打在玻璃上,一點一點氤氳起水霧,玻璃很快潮溼一片,也變得朦朦朧朧。
時不時能聽到外面北風呼嘯的聲音,那聲音如野狼般,聲嘶力竭。
“我想,她不會恨你,因爲這一切,都是她自己做的決定。”許朝暮道。
就像她,如果當初離開了沈遲,那也是她自己做的決定。
一個成年人自己做出的決定,就應該自己去承擔這一切的後果,不管是好還是壞,但都不該後悔。
“二十多年過去了,就好像還是昨天似的,依然記得我和她一起站在窗前看雨的情景,真得很像是昨天。”白宣道。
記憶全部甦醒,他有一種往事如夢的感覺。
“不聊我媽媽了,聊聊蔣芝蘭吧。”許朝暮道。
她也很想知道,白宣對蔣芝蘭和白曼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
白宣手一抖,搖搖頭,臉色有幾分黯淡。
許朝暮喝了一口茶,默默看着白宣。
“她對你做的那些事,我並不知情,我也替她和曼曼對你說一聲對不起。”白宣道。
許朝暮苦笑一聲:“如果只是我出事了,那沒什麼,可我的孩子沒有了,死在白曼的手裡……”
她不敢對任何人公開小寶的身份,這件事只有她、肖莫和白曼知道。
白宣的臉色更加暗沉:“對不起,是我把曼曼寵壞了,這麼多年,我對她都挺好。其實她也很少讓我操心,只是,在愛情這事上,她有點不可理喻。”
“你告訴我,她在哪裡。”許朝暮淡淡道。
她要的不是一句對不起,她要的是將白曼繩之於法。
同父異母又怎麼樣,她的善良一次次被人無視的時候,她已經不想再善良下去。
“你也要找曼曼嗎?”白宣的眼中露出慌張,“因爲她做的那些荒唐事,白家已經受到了懲罰,芝蘭也被阿遲關進了監獄。至於曼曼……我已經將她禁足,她不會再出來任性的。”
“你能保證她不會任性嗎?”許朝暮的目光有幾分冷漠。
白宣雖然不喜歡蔣芝蘭,但至少是一起生活過二十多年的家人,看得出來,白宣還是袒護蔣芝蘭的。
“我相信她會吸取這一次的教訓的。”
“教訓?六年前沈遲給她的教訓還不夠嗎?然而換來的是她的變本加厲。”許朝暮冷笑。
“白家已經沒有了,曼曼不可能再做出傷天害理的事情。”白宣道。
“曼曼,曼曼!你心裡是不是真得只有白曼?”許朝暮壓低聲音。
白宣搖搖頭:“她也是我看着長大的女兒,我……我沒有辦法那麼狠心……朝暮……她也是你姐姐……”
“對不起,我不認。”許朝暮毅然決然道。
“我不求你原諒,但白家已經得到應有的懲罰,你和阿遲……能不能退一步?”白宣在用懇求的語氣對許朝暮說話。
“我走投無路的時候,白曼讓過我嗎?”許朝暮的脣角邊是莫大的嘲諷。
“我相信,她會改正的,以後,你們一定可以和平相處,你們姐妹倆會和好的。”
“和好?你讓我如何跟一個劊子手和好?”許朝暮臉色很不好看,“你別忘了,她害死的是我的親骨肉。”
“可她也已經受到懲罰了,她會改過自新的……”白宣還在求情。
“你對她就那麼有信心?”許朝暮脣角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