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朝暮果真就聽了聶承朗的話,乖乖把眼睛給閉上了。
躲在暖和和的被子裡,她的身體慢慢就暖和起來。
聶承朗給她的熱水袋很溫暖,她用雙手抱着,不願意鬆開。
“好好睡一覺,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情,睡醒了就都忘了。”
他輕輕撫摸着她柔軟的髮絲,半年不見,她還是這小模樣,惹人憐愛。
尤其是她躲在被子裡時,就猶如一隻小貓,蜷成一團,汲取自己身體的溫暖。
忽然,許朝暮又睜開了眼睛,她擡眼看着他,頓了頓,才道:“承朗……你會走嗎?我怕我睡醒了就見不到你了……”
聶承朗看着她這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很心疼:“你安心睡覺,我一定不會走的。我就這兒守着你,你一睜開眼,還會見到我。”
許朝暮伸出手,想要碰一碰他,她真得害怕,他會走。
她已經無法承受那種衆叛親離的痛苦,那些人,一直都說會在她的身邊,但最後,都離她遠去。
他們拋棄了她,不要她了。
聶承朗抓住她的小手,眉頭微微蹙起:“別怕,我不會走。我在醫生那裡留了信息,不管怎麼樣,你都會找到我的。你要是實在不放心,我把我學校的地址也寫給你,好不好?”
“嘿,我纔沒有那麼膽小的,我是怕你走了,就沒有替我付醫藥費和住院費了。”許朝暮倒笑了。
她笑起來的時候,兩排小白牙,總是那樣惹人憐愛。
聶承朗也笑了:“你的醫藥費、住院費,包括吃的喝的,我都包了。”
“土豪聶。”許朝暮嘻嘻笑道,大眼睛裡終於有了一絲神采。
“等你身體好些了,土豪聶就帶你去塞納河散步,日落的時候,夕陽灑在塞納河上,波光粼粼很美很美。”
“我這個人很纏人的,你不會嫌我煩嗎?”許朝暮眨了眨眼。
她的心總算平復了很多,白天從魔爪中逃出來,那映天的大火到現在還盤旋在她的腦海中。她親手放的那場大火,燒紅了半邊天空。
她現在心裡還是有些後怕的,如果她沒有找到機會,或者被那羣人再抓回去,她現在該怎麼辦……
是死嗎?
聶承朗將她的小手又塞進被子裡,替她掖好被角:“正好,我這個人喜歡被人纏着。”
許朝暮笑了:“哪有人喜歡被纏着的,多煩啊。”
說到這裡,她的腦子裡頓時就想起了一個人。
是啊,哪有人喜歡被纏着呢。每次她纏着他,他總是很不耐煩地讓她走開。
如他所願,現在的她,終於走了。而且,永生都不會再纏着他。
“我喜歡。”聶承朗淡淡道。
“真的?行,那你不許跑,等我身體好了,我保證纏得你想躲。”許朝暮一副做了壞事的樣子,眼睛都笑成了月牙兒。
“那你好好養身體,把自己養的白白胖胖的纔有力氣來纏着我。”
“我還有好多好多的事情想做,等我身體好了,你能送我去學校唸書嗎?”
“你想學什麼?”
“學什麼?我想想……”
“嗯,先睡一覺,睡醒了,你也許就想好了。把眼睛閉上,乖。”
“哦,那我睡覺了,你不許走,一定不許走啊。”
“好、好,你放心,我要是走了,我就是小狗,好不好?”
許朝暮開心地點點頭,這才美美地把眼睛給閉上。
來巴黎的這半年,這會兒,是她最幸福的時刻。不必再擔心溫飽,不必再擔心受怕,不必再擔心會不會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這一覺,她睡得很安穩。她是真的累了,沒過幾分鐘,就睡着了,很香很香。
聶承朗守在她的身邊,一直在照顧她。
他替她削了一隻蘋果,又替她買了許多吃的東西回來。和她在孤兒院相處過一段時間,他知道她愛吃什麼。
回來後,他用紙條寫了一行字:心若向陽,無謂悲傷。
將紙條壓在一隻很漂亮的茶杯下,又將茶杯放在她的牀頭。
那一晚,他都沒有走。她不讓他走,他就不會走的。
許朝暮睡得很沉,聶承朗坐在牀邊,很心疼地看着她。
這半年她究竟去了哪裡?爲什麼會一個人跑到巴黎來的?
很多很多疑惑,但聶承朗發現,她似乎並不願意說。他不會逼她的,來日方長,他會等着她主動向他吐露心事。
夜漸漸深了,月亮也從天空中升了起來。
雪還在下,但小了很多。白雪皚皚,一眼望去,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明澈的月光照在雪地上,四周都是靜悄悄的。
這樣的雪夜很安詳,就連人的心境,也跟着慢慢舒緩開來。
風一吹,樹梢擺動,雪糰子就從枝頭落了下來。
也不知是哪裡來的狗,在遠處“汪汪汪”叫了幾聲,襯托得這雪夜格外安靜。
聶承朗喜歡雪夜,他在窗口站了很久。一身黑色長大衣襯托得他身形俊朗,脊背線條筆直。
到了半夜的時候,他才坐在沙發上打了一會兒盹。
第二天一大早,太陽出來了,陽光透過玻璃窗,透過窗簾,灑進病房裡。
是許朝暮先醒的,她一睜眼,就正好看到聶承朗半倚在沙發上睡覺。她渴了,怕吵醒聶承朗,就躡手躡腳下牀倒了一杯茶。
就在她拿起茶杯的時候,她忽然看到茶杯下壓着一張紙條。
好奇地拿起來一看,竟是八個字:心若向陽,無謂悲傷。
這字和這窗外的太陽一樣,瞬間就溫暖了她的心懷。
心若向陽,無謂悲傷。真好。
她端着一杯熱乎乎的開水走到窗口,眼睛凝視窗外。
因爲溫差的緣故,玻璃上是一層朦朧的水霧。有些水霧積多了,就匯成水珠順着光滑的玻璃流了下來。
許朝暮端着茶杯,她擡起手,忽然很想在玻璃窗上寫字。
然而,一擡手,竟不知道該寫些什麼。
以前啊,她最喜歡寫的是那個人的名字,而且,每次寫完,都會很自戀地在後面加上自己的名字。
仿若以爲那樣就可以一生一世,仿若以爲那樣,她和他就真得永遠在一起了。
小女孩的心思和舉動,總是這樣幼稚。幼稚到不知天高地厚,不知艱難險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