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一陣子一連串的尋訪之後,他終於摘下了面具,在許多人的口中證實了自己的身份,可這些人中卻唯獨沒有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是誰?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弄丟了那些記憶,他也曾詢問一些大夫,可他們卻也無法給出具體的答覆。
他只覺得心很空,把什麼總要的東西弄丟了,而更可恨的是,老天似乎吝嗇的連一點零星的片段也不願讓他記起,讓他像是瞎子一般遊蕩在這漂浮的人海。
他的頭也從未有過大夫所說的頭痛欲裂過,或者片段交錯,他沒有,他的腦海裡只剩下一片空白,除了幾年前醒來第一次見到七星閣閣主之後,他對此之前的事情全然不知。
從前,他曾覺得既然忘記,就不必再強求,有緣無分的東西何必庸人自擾。
可是,在一次次的詢問中,在猜測自己是不是楚青城的時候,在瞧見楚洛衣一次次艱難獨行的時候,他開始想要知道自己是誰,想要知道曾經的故事。
記憶伊始的地方,是在一處茅草房中醒來,帶着面具的七星閣的閣主將自己臉上的面具摘下給他,帶在了他的臉上,告訴他不要讓任何人瞧見他的容貌。
他悉心照料他,教導他,告訴他世事,讓他不必驚慌於忘記一切的不安。
他素來沉默,也曾有過懷疑,可終究太過慵懶,照着七星閣主的話,一件件,一樁樁,去做。
所有見過他的人,都死了。
可是如今,他卻自己摘下了面具,他只是想瞧瞧,自己是誰?可否有人認得自己?
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從日出到日落,人們只瞧見一座酷似雕塑的人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青蛇依然神色無波,可是他卻發覺到面前時不時有許多乘坐轎攆的官員經過,經常會掀起窗前的簾子,而後狀似不經意,實則十分認真的在打量着自己。
青蛇心中微動,平日裡對一切都漠不關心的他開始細細思量起來。
這些人明顯是衝着自己來的,自己不過是摘下面具在這裡靜坐了一天,這些大有來頭的人便刻意繞着小路來看自己,想必他們都是來確認自己到底是不是他們記憶中的那個人。
人們只瞧見那個靜坐了一天的男子,忽然起身離開,不知道他是因爲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還是對思索已經的事情做出了決斷,手中的面具隨意扔在了地上,來往的車輪毫不留情的軋過,將其碾裂。
沒過多久,有關青蛇的消息便飛躍了大半個南昭,傳到了歐陽千城的耳中。
輕雪懷中抱着有些瑟縮的歐陽競軒,聽着線人的稟報,開口道:“楚青城不僅沒死,還被狗皇帝利用了?”
歐陽千城對此似乎並不太過驚訝,畢竟此前楚洛衣經曾經問過有關楚青城的事情,他已經隱約猜到了楚青城的存在,只是不曾想過那個人到底是誰。
輕雪看着手中精細的畫像,確定此人是青蛇無疑。 “青蛇肯爲南昭帝賣命這麼多年,甚至幾次對楚洛衣和北流雲出手,怕是已經被南昭帝所控制。”輕雪沉聲道。
歐陽千城眯起眸子道:“能夠如此徹底控制一個人的方法,似乎除了一些上古秘法,便只有常見的巫蠱之術。”
“來人,去把夏大師喚來。”輕雪吩咐着。
沒多久,一名留着身着苗疆服飾的中年男人便出現在了營帳之中,男子頭上帶着繁複的帽子,脖頸上帶着銀製的精緻項圈,走起路來,發出輕微的聲響。
不錯,此人正是之前在北燕皇宮中曾助王直給北流雲下蠱的那名中年男子,當初她的師妹入宮爲妃,而後死在宮中,所以他一直視楚洛衣和北流雲爲敵,想要爲他的師妹報仇。
最初,王直掌管東廠的時候,此人曾與王直合作,後來王直消失,此人便投奔了歐陽千城和輕雪,一直在他們手下做事,因爲蠱師稀少,所以歐陽千城一直將他奉爲上賓,終日有着金銀美色相伴,倒是讓他飽暖思淫 欲,沒有了當初的復仇心切。
“屬下參見太子..哦不..陛下..”夏大師拱手道,步子有些虛浮,可以看出這些年過的十分滋潤。
輕雪開門見山道:“夏大師,你精通巫蠱之術,不知道在巫蠱之術中可有什麼能夠驅使人做事,卻又能讓人保持清醒,有自己的思維的蠱術。”
夏大師想了一會開口道:“苗疆有一種子母蠱,可以用來控制人,將子蠱下在被控制的人身上,而後利用母蠱下達命令,一旦此人不聽從命令,子蠱便會在體內發出劇痛,但是此蠱可以保持人的神智清醒,按照自己的心思做事。”
輕雪搖搖頭道:“不是這種,青蛇做事似乎從未有過受制於人的情況,也從不曾見過他是因爲疼痛而出手。”
“還有一種蠱,在催動之後,可以使人進入機械的幻覺之中,腦海中只有蠱師所下達的命令,沒有疼痛,但是人卻不會有自己的思維。”夏大師繼續道。
輕雪搖頭:“也不是這種,此人中蠱之後既沒有疼痛之感,也不曾失過心神。”
夏大師蹙眉思忖,歐陽千城沉默了一會補充道:“也許南昭帝能夠控制他並不是利用蠱蟲,而只是利用蠱蟲洗去了他曾經的記憶,而後爲他灌輸新的思想,所以他才能表現的一切與常人無異。”
輕雪先是一愣,隨後點點頭,似乎認可歐陽千城的說法,因爲如果南昭帝是利用夏大師所說的蠱蟲,他們應該能夠在青蛇的眼中看到過對南昭帝的仇視,可是事實上他們從未從青蛇身上感受到半點的仇視和怒火,除了不記得往昔,他的一切似乎都和常人無異。
這也就說明,南昭帝所下的蠱並不是用來控制他,而是用來抹去他的記憶。
輕雪越發肯定歐陽千城的判斷,因爲依照南昭帝的心思,一定明白,若是用子母蠱那種做法,雖然能夠控制住青蛇,可是卻會讓他心中產生恨意,反倒是弄巧成拙,這般倒是不如直接抹除他的記憶,而後施恩於他,反倒是能讓他心甘情願的爲自己做事。
夏大師在腦海中思忖了一番,而後開口道:“抹除記憶的蠱蟲倒是有許多中,但是情況都不大相同,不知道主子還有沒有別的線索,能夠讓在下具體判斷出到底是什麼蠱?”
歐陽千城和輕雪都陷入了一陣沉默,半晌後,歐陽千城再次開口道:“你先下去吧,有了新的線索我會再找你。”
夏大師笑眯眯的退下後,輕雪開口道:“我們如今能夠知道的情況實在是太少了,即便是身邊有個蠱師在身,怕是也難以具體斷定他身上的到底是哪種蠱。”
歐陽千城沉聲道:“我會送信給北流雲,詢問一下他們是否知道更多的情況。”
“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因爲歐陽千城的兵馬和大楚相距並不太遠,所以歐陽千城的信箋很快就送到了北流雲手中。
北流雲收到歐陽千城的信箋之後,先是詢問了一些北流海所知道的狀況,而後又回到營帳裡來找楚洛衣,像她詢問了一些當初在天水被困在地下的石室的狀況。
而後仔細想了想,提筆回信。
信箋上先寫出了北流海的想法,北流海在摘下青蛇的面具時,青蛇曾刻意配合,這基本上可以推斷,青蛇對自己的身份也有所懷疑,但是卻並不知曉自己是誰。
而根據楚洛衣那些時日同青蛇的接觸,她能夠感覺到一些青蛇對她的照顧,但是卻沒有感受到青蛇的情緒波動,他瞧着她的時候更多的似乎是迷茫和不解,所給予的那些幫助和照拂似乎也只是下意識的行爲。
“洛洛,你再想想,你有沒有曾瞧見過青蛇頭痛,或者其他地方不適?”北流雲仔細追問着。
楚洛衣凝神回想當初的情況,確定沒有見到過青蛇有過什麼異常,一切都同正常人無異,如果他真的是自己的哥哥,那麼唯一不應該的地方就是竟然絲毫都不記得自己。
信箋很快被傳送回歐陽千城的手中,畢竟北流雲手邊沒有蠱師,即便是交給神龍宗排查,可速度卻一定不會有歐陽千城這裡的快,而今眼下戰局瞬息萬變,如果那個人真的是楚青城,他們一定要儘早爲他找到解藥。
歐陽千城翻看着手中信箋的時候,再次叫來了夏大師。
根據信箋上所說,歐陽千城很快提取出了最爲有用的一條信息:“這個中蠱之人曾同過去關係十分密切的親人有過親密和近距離的接觸,卻沒有半點情緒波動,也始終沒有人見到過他有頭痛或者異樣的狀況,根據這點,能否判斷出他中的是什麼蠱麼?”
夏大師蹙着眉頭仔細想着,而後開口道:“見到曾近至親的人都沒有半點反應,這一點倒是可以排除幾種可能,因爲蠱蟲即便能夠暫時寄居在人體內,卻無法使人真正的遺失記憶,很多人在見到曾經熟悉的人或者事物時,總會有所觸動,或者失控,或者回憶起一些往事。”
輕雪眉頭擰成一團,似乎嫌他太過墨跡,呵斥道:“到底能不能判斷出是什麼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