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過了多久,風北麟的眼睛微微眯起……
在雨水朦朧的縫隙裡,有一抹極其狠辣的光。
心裡,那可怕的念頭兒再一次提起,這次,卻是如此堅決堅定。彷彿提起了,便永不會落下。他不想要讓其落下,也沒什麼理由可讓其落下。
是你不仁在先,便別怪我不義。
風北麟決然轉身,繼續頂着狂風暴雨,隻身往北宮門外走去。奇怪的是,心裡頭被這可怕的念頭兒擁擠着,卻一丁點兒也不覺得沉重。反而像是放下了某種包袱,腳步越發輕快了些。
在皇家,從無什麼親情可言,他早該徹徹底底地意識到這一點。如若早些狠下心來,他也不會遭到今日這樣的羞辱。
然而事已至此,無從更改。往事不可追,他只能將目光放在前頭,向前看。在皇家裡、乃至整個天下間,只有手段最狠辣的,才能成爲真正的贏家。他,就要做那個最狠辣的人。
要麼狠狠地踩着他人的白骨,走到皇位上去。要麼,就成爲他踩在腳下的,用以走上皇位的白骨。他不怕成爲一抔白骨,但是他怕被人踩在腳下。
所以,他不能再心軟了……
任由狂風暴雨拍打着,太子覺得,縱然視線模糊、縱然身上冰冷,縱然這風雨之聲太過混亂擾人,但是他此刻,真的很清醒。他這一生行至今日,沒有哪一刻,能是比此刻更清醒的。
此時,他是可憐的,他知道。而且不僅僅是此時,回頭兒被廢的旨意傳到家裡,那寫有太子府三個字的匾額被換成庸王府,他更可憐。
他不想逃避,不想欺騙自己。相反的,他要牢牢記住此番羞辱,日後,一定加倍奉還。
風大、雨疾,太子的腳步,卻反而非常沉穩。
這天地間的風雨何曾止歇?每個人,都是連日奔波在風雨裡,拼的,就是誰走得更穩、更準、更狠。
拋卻了那些早該拋卻的親情道義的束縛,他認爲,他有這個本事……
任憑風大雨疾,最終他將操控這一切。讓這天地間的風雨,在他的手中,由着他翻覆。
……
傍晚,雨停了。
皇上的聖旨也由李忠貴傳到了太子府。隨着李忠貴的離開,幾個小太監將太子府的匾額摘下,換一個新的匾額。漆面兒未乾,看來是在這一兩個時辰裡趕工出來的。
硃紅色的匾額,上書三個大字--庸王府。
秦穎月站在院兒內,看到兩個小太監一左一右地擡着這匾額,那庸王府三個字金漆大字,在破雲而出的、卻仍舊混合着些許烏雲的晚霞下,分外刺眼。
小太監將匾額翻轉過來,她便看不到這刺眼的三個大字了,只能看到這匾額硃紅色的背面。
幾個太監折騰了一會兒,最終將匾額掛正了。下了梯子,向站在院兒內的秦穎月施了一禮,轉身裡去。
太子府……不對,此時是庸王府了。庸王府外,靜悄悄的……晚霞一點微弱的光灑落在門前,看在秦穎月眼裡卻仿似鮮血一樣刺眼。
從此刻起,她不再是太子妃,而是“庸王妃”。
她費盡心力、拋卻了自己的所愛、苦苦掙扎想要的,不是這些。
不是此時孤零零地站在這落寞的庸王府裡,頂着這可笑至極的庸王妃的名號。她要的,是做太子妃、做皇后……
領過聖旨,太子府的所有主子們都各回各處了,只有秦穎月自己,還站在門前空曠寬闊的大院子中。不太明亮的晚霞,卻也將她的身影,在這半明半暗的天幕下,拉得很長很長……
……
一場暴雨過後,崇陽山上分外清新。
容菀汐推開窗子,晚霞的柔光照進他們的房中。
午後,見着天色陰得厲害,宸王許是料到一場大雨將至,可能是擔心她會害怕,便叫了幾個師兄師姐到房中來打牌。大家夥兒熱熱鬧鬧的,屋子裡滿是歡聲笑語,,自外頭傳來的雷雨聲,便也因此而小了些。再加上又不是夜晚,即便今日的天色格外暗沉,但心裡的懼怕還是很少的。只是稍稍有些心慌罷了。
在這樣的暴雨下,佔據她心裡的,不是恐懼感,而是……翎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