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無法從容應對正等在會議室的鎮委書記,走過去有點有氣無力地跟鎮委書記大致說了原委,鎮委書記理解她的心情,沒多談什麼,只和善地囑咐她保重,又拜了早年,就告辭離去。
許半夏這才能回自己宿舍洗了泥腳,換身衣服。出來,還有大量事情等着她吩咐。小蘇被她安排到銷售部門做內勤。反過來還要安慰胡工,這一事件與東北那人無關。以及其他很多很多的事。
晚飯時候,許半夏才一個電話給童驍騎:“阿騎,你在哪裡?我這兒早上出事了,你知道嗎?”
童驍騎道:“我知道了,我到你辦公室去過,看了你一會兒,見你在辦公,很忙碌的樣子,也就不打擾你了。看樣子你沒當它一回事。對了,我在野貓這兒,她爸爸也在。”
許半夏微笑,這就是兄弟阿騎做得出來的行徑,是他們以前街頭打架打出來的習慣,只要站得起來,都不是大事。“你來看我了,那爲什麼不進來喝口水?我當然是沒什麼,我們以前只差槍林彈雨沒經歷了,這種刀光劍影算什麼。野貓問起來的時候你可別說得太血淋淋。”
童驍騎道:“本來不準備跟她說的,現在看來不說不行了。”聲音裡帶着微微的一絲笑意。
放下電話時候,許半夏忽然有點羨慕野貓與阿騎的相處,兩人在一起打打鬧鬧的,沒一點成家立業者的樣子,可以互通有無,野貓有什麼問題,一腳飛向阿騎就可以獲取答案。簡單便利,又其樂融融。奇怪了,與趙壘明確關係後,整個人反而柔腸百結起來,心思越來越像個女孩。
被大石撞了的腳彎眼下沉沉地痛,按說應該不會有什麼大事,但許半夏考慮了之後,還是決定去醫院看看,以策萬全。兜兜轉轉,此刻又是開上了原來的君威。不過下意識地帶上了漂染和它的兄弟們。一車一人仨狗,倒也坐得滿滿當當。出去時候,路上已經全暗。早上那一塊血跡隨着車來車往,早已覓不着蹤影。或許白天來看的話,還可以看見路面顏色有塊稍深的異常。說起來真是叫人不相信,一條熟悉的生命就這麼消逝了,消逝得快捷,讓人都無法反應。
許半夏並不恨太監,太監無計可施又心懷仇恨,只能想出卑微的豁岀自身的報復,卻讓她感慨萬分。說到底,這還是當年年少輕狂,做事只知快意恩仇種下的因果。以前交通宣傳欄上常有一句話,“代價血淋淋”。她許半夏、阿騎、太監,可不都已經爲年少輕狂付出血淋淋的代價?雖然她許半夏的代價還是最輕的。若是往後夕陽下想起這段過往,必是不可能淡淡一笑輕描淡寫地打發。一條人命,在任何時候都不會叫人輕鬆。即便是在許半夏眼裡曾輕賤如太監之流,這條人命還是會壓在許半夏的心頭,偶爾吐一個氣泡,浮出水面。近兩年的曲折,讓許半夏開始回頭思考當年的無知無畏。她已經知道,出來混,總是要還的。她以前做過太多,所以她最近一直風聲鶴唳,提心吊膽,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這邊高躍進聽了童驍騎對許半夏今早所遇事件的描述後,忍不住問道:“阿騎,你兄弟遇到這麼大的事,你也不說現在過去陪陪她?辛夷這兒有我。”
童驍騎笑道:“胖子這人與衆不同,她這個時候最不需要人陪。以前類似事情時候,誰上門誰給打出去,一點沒有情面。”
高躍進聽着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一個人,而且是一個女人,怎麼可能拒絕別人的關懷?除非是外來的關懷不到位,關懷不到點子上。高躍進捫心自問,即使他這樣的在社會上跌打滾爬那麼多年出來的金剛不壞之軀,遇到麻煩事的時候也想找個人陪陪,即使不說話也好,這也是修姐原來得他好感的最大原因。何況許半夏還只是個半拉子成熟的年輕人。
想到自己以前也是一樣的血雨腥風地殺出重圍,纔有今天超然地位,高躍進不覺很是同情許半夏。看今日阿騎的態度,想當年這個許胖子不止是不把她自己當作女人看待,恐怕連男的都不如她堅強。就像他高躍進一樣,人後多少心酸。又想到昨晚許半夏因爲趙壘而露出的無措,看得出,這傢伙雖然死撐着似乎是金剛不壞,其實也是個小女人。唯此才讓人同情。昨晚本來對她的幾分怨氣也沒了。
高躍進狀若無事地又與女兒說了幾句話後,便匆匆告辭,這邊高辛夷與童驍騎兩人也沒覺得什麼,在他們印象中,高躍進反正向來都是行色匆匆。
高躍進上了車,讓兩個保鏢自己回家,便開了車上路。一邊撥通許半夏的手機:“胖子,在做什麼?出來。”
許半夏正在車上往醫院趕,見問,想都沒想就是兩個字:“沒空。”
高躍進也乾脆:“少廢話,叫你出來就出來。我有事找你。”
許半夏忽然想到高躍進剛剛不是在阿騎和野貓那兒嗎?那麼說他應該知道她今天心裡不自在了,那還來煩她?真是討罵。所以很是不客氣地道:“沒空就是沒空,我去醫院,你少煩。”
高躍進見許半夏也沒對他掖着情緒,就跟昨天大喊“煩死啦”一樣,反而讓他覺得心疼,所以還是好聲好氣地道:“你去哪家醫院?我去看看你。胖子,當我是朋友的話,就別拒絕我。”
許半夏沒想到高躍進會說出這些話來,倒是呆住了。悶了半天,才說了醫院地址。估計高躍進從婦兒醫院出來的話,還是他先到那醫院。
果然,等她把車開進醫院的時候,已經看見高躍進的車子停在停車場了。醫院夜晚的停車場比較空,一目瞭然。
高躍進看見許半夏鑽出車子他才也跟着鑽出,見面就問:“胖子,你還是受傷了?沒聽阿騎說起啊。”
許半夏提提嘴角算是笑了,道:“被石塊擦着腳彎了,有點痛,但走路沒什麼大問題,過來看看醫生也好,保險一點。”
高躍進走開幾步看了一下許半夏走路,也沒說什麼。他不自覺地對許半夏平等對待,推己及人,換他的話,只要自己能走,也不會大驚小怪,等人來扶。只是進去門診大樓後,胖胖的身軀移動得飛快,親自動手幫許半夏辦了掛號手續,又去指南看了夜間急診外科在哪裡,然後過來領着許半夏過去。許半夏有點吃不消,高躍進這麼體貼很不是他一貫的作風,兩人一向只是取笑來利用去的,雖說嘴上也有掛着朋友兩個字,可真正在心裡卻沒怎麼太把對方當作朋友,只是有時覺得在某些方面,對方因爲相似,可以相信,甚至是深信。如今高躍進這樣,那是超過以往的認知了。
雖是晚上,又是急診,可外科病房裡還是不少人。高躍進一直陪在旁邊站着等,很讓許半夏過意不去,忍不住低聲跟他商量:“高胖子,你還是去車上等着吧,或者你有什麼事先去忙,我看完醫生給你電話。否則你在旁邊站着我都不好意思撩褲腿。”
高躍進一笑,也是輕聲揶揄道:“許胖子,你這個臉皮這麼厚的人也有不自在的時候?好吧,我外面去等着,你記着結束時候給我電話。”
許半夏點頭,目送高躍進胖胖的身子挪出門診室,心裡感動。雖然不知道高躍進這麼做爲的是什麼,可是他能做出來,已屬不易。
照了X光,經診斷骨頭沒事,許半夏這才放心。出來停車場,發覺高躍進的車子不在,便爬進自己的車子,雖然車窗開着,可裡面放了三隻狗終究與一隻狗的氣味不一樣,許半夏不得不打開換氣,這時就看見高躍進的車子進來。
“胖子,腳沒事嗎?自己能開車嗎?不行的話乘我的車子。”
許半夏打開車門給高躍進看,笑嘻嘻地道:“你瞧,三個漂染,我怕你看着車子都開不穩。還是我跟着你吧。去哪裡?最好不要去吃飯喝酒,我怕我三隻狗在車裡面跟我造反。”
高躍進最頭痛許半夏的狗,只得勉強一笑道:“我本來就沒想去酒店什麼的地方,走,跟我去湖邊別墅,那裡現在空着,有人打掃看護,應該不會太亂。你也沒吃晚飯吧?我剛剛去酒店打包了一些冷菜,我們一起喝喝酒,說說話。沒意見的話跟着我來。”
許半夏點頭,不知怎的,喉嚨竟然發痛,有些眼淚涌上眼睛,在眼眶裡打了幾個圈,可最終還是被許半夏壓了下去。高躍進以前不算是真朋友,可今天他能這麼對她,許半夏非常感激。
跟着高躍進去了湖邊別墅,進去裡面,兩人也沒多說什麼,只是開了瓶酒,坐在對着陽臺的沙發上各自管自己喝。外面是黑沉沉的湖面,幾乎是什麼都看不見,即使看見,也是在遙遠的對岸。而房間裡的空調打得溫暖如春。三隻狗在寬闊的客廳裡竄來竄去打鬧。
喝完一瓶,許半夏阻住高躍進開另一瓶的手,嘆口氣道:“酒勁已經上頭了,今天狀態不佳。我還是回去吧,否則車子都開不回去。”邊說邊已起身。
高躍進也起來,把一串鑰匙交給許半夏,拍拍她的頭,道:“這是這兒的鑰匙,我一般不來,你要是想來的話只要事先給我秘書一個電話就行。有些事別想太多,什麼都背在自己頭上的話,總有一天會把自己壓垮,想開一點。”
許半夏低着頭,點了點頭,還是沒擡頭,走到門邊的時候,忽然想到什麼,回身道:“修姨有消息沒?”
高躍進沒提防許半夏會問她自己之外的事,愣了一下才道:“沒,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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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半夏嘆道:“只要別是一條人命就行,人命,實在是太沉重。”
高躍進這才真正確定,許半夏今天消沉的最主要原因還是太監的一條人命,而不是她所遭遇的危險。果然阿騎說得不錯,許半夏一向不需要安慰。但那說的是常例,只是這回有所不同,這回還有太監一條命夾在裡面。高躍進猶豫了一下,還是不想告訴許半夏他準備怎麼進一步發落修姐,以後再說吧,這小姑娘最近承受得已經太多,而他的主意本來就不是什麼好貨色。
許半夏開車回家,下意識地,開得比以前慢了許多。三隻活蹦亂跳的狗襯得今天的她分外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