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慧恩被立爲皇太子之後,大周王朝的後宮開始出現一個微妙的變化,這便是鎬京大街小巷紛紛傳說的一個謠言,皇太子的養母不是王后,而王后沒有太子卻仍舊承襲着國母的位置,這正是名不正言不順。
“是什麼人在背地裡嚼舌根子?讓朕沒有一天耳根清淨!”朝陽宮靜心殿,明貢正襟危坐在軟榻上,目視着戰戰兢兢立在跟前的陸凱,微微發笑。
“王上,恕臣直言,這一定是朝中的重臣有人人心不滿,便引起坊間胡亂猜測吧。”陸凱隱隱約約地回答道。
“什麼叫人心不滿?難道,朕立太子不應該嗎?非要朕日後沒有後繼之君,纔可以謝先帝祖宗嗎?”明貢虎起臉來嗔怒道。
“王上息怒,不單是質疑太子,最重要的是,太子的親生母妃還在,他就有了繼母,而太子的繼母,偏偏不是正宮娘娘。”陸凱吞吞吐吐地說道。
“廢話!難道朕自己安排自己的家事,還要外人干涉不成?朕究竟是不是一統天下,大權在握的天子?”明貢頓時勃然大怒。
“王上,請息怒,臣當然不敢這樣說,但是,流言蜚語,到處散播,最是可怕,臣擔心,一旦有心懷不軌之徒,借立太子的事結黨鬧事,那可就弄巧成拙了。”陸凱臉色煞白,跪地進言道。
“陸凱,你究竟什麼意思?莫非,是讓正宮娘娘撫養慧恩,纔是名正言順?你說,是不是打這個主意?”明貢思忖再三,眼睛一亮,不禁明白了陸凱的用意。
“這個,臣可沒說,臣只是擔心,有人借這個事惹是生非,所以纔多擔了這個心,請王上千萬不要放在心上。”陸凱婉轉地回答道。
“哼哼,陸凱,你是說,要朕重新立王后?”明貢眉頭一皺,試探着問道。
“這個,臣不敢亂說,還請王上三思。”陸凱趕緊搖了搖頭。
明貢揹着手,一雙眼睛瞅了陸凱好一會子,便揮了揮手,讓他退下。
次日。早朝的時候,御史大夫周靜,中大夫馮賀等人忽然聯名上奏,參劾大夫程榮干預內政。
“啓奏王上,上大夫程榮深受國恩,卻不思報效,反而妄圖把持朝政,暗地裡煽動朝臣對王上立太子一事不滿,請王上立即將程榮治罪!”周靜高舉朝笏,風風火火地攻擊道。
明貢順手接過小如子呈上來的奏則,翻開草草看了看,不禁啞然失笑,對着程榮說道:“程榮大人,要是說一個人彈劾你胡作非爲,朕可以不信,但是超過十多名重臣異口同聲參奏你,你還有什麼話說?”
“這個嘛,啓稟王上,古人雖有三人成虎之說,但是正就是正,邪就是邪,無論再多的人互相勾結侮辱臣,真理也只在少數人的手中。”程榮談笑自若道。
“是嗎?既然程大人如此自信,那麼請你自己解釋一下,爲何這麼多重臣都說你不滿朕立太子呢?”明貢眉頭一揚,目視着程榮問道。
“自然是因爲有人看不慣朝廷的新政,準備藉着一些混亂集體鬧事,朝廷爲了百姓安居樂業,要丈量土地,重新制定納稅的制度,自然不容易,着手新政的大臣,嫉惡如仇,自然會痛斥守舊之人,痛斥朝政混亂,這樣使守舊的大臣切齒痛恨,便聯合起來攻擊臣等,也就不是什麼怪事了。”程榮微微一笑,拱手輕鬆答道。
“照你這麼說,不鬧事,不上奏則的,便是對朕沒有怨言,這聯合起來罵人的,反而是賊喊做賊嘍?”明貢何其精明,程榮話音剛落,他便聽出了程榮的弦外之音,不禁嘴角浮起一絲笑意。
“王上!程榮滿嘴胡言,這朝中,超過半數的重臣都對他的狡獪知之甚多,請王上三思,不要聽此人亂賴!”周靜按耐不住,趕緊上前催促道。
“行了,既然朝中無事,又何必生出事端,你們的奏則,朕看了也就是了,退朝。”明貢一臉不賴煩,使了個眼色給身邊的馨月,自個兒頭也不回,便步進了後宮。
重華宮,大將軍兼丞相一下朝便赴重華宮叩見瑾皇妃,宮女們趕緊打了細簾子,請王志入內,王志憂心忡忡剛進宮,便把頂上的朝冠鬆了丟在案上,兩手一背生起了悶氣。
“兄長這是怎麼了?一大早便悶悶不樂的,難道是被王上斥責了?”瑾皇妃滿臉堆笑道。
“唉,妹子,本來是想借着京城謠言四起,聯合一夥人整死褒姒的最後靠山程榮,但是沒想到,這個老小子如此狡猾,竟然三言兩語就給自己脫了罪,害的咱們功敗垂成,真是豈有此理!”王志悻悻然道。
瑾皇妃偷偷一笑,舉杯安慰道:“兄長勿急,這個程榮已經不頂事了,他現在既然被朝臣圍攻,自己已經聲名狼藉,自保就算不錯的了,還哪有本事維護褒姒?所以兄長不必擔心,繼續找人上奏,讓王上重立王后。”
“妹子,你放心,昨日我已經活動陸凱那個傢伙去王上面前試探過,王上雖然沒說什麼,但是也未置可否,只要我們再加上把火,大事必成,只是,哥擔心,一旦王上重立王后,那王后的寶座很有可能就落在芸娘那個賤人的手裡,咱們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王志緊皺眉頭道。
瑾皇妃不禁掩口一笑:“兄長放心,芸娘這個小丫頭翻不起來什麼大浪,昨日陸凱去王上跟前試探,王上已經懷疑是芸娘在暗地裡覬覦王后之位,這麼一來,她在王上心中的賢德形象就被損毀殆盡,她從前做的一切,就都是爲了爭奪王后之位而裝的假象,這種處心積慮的女人,王上會再信任她嗎?王上還能放心讓太子過繼在她的名下嗎?”
“高見!妹妹,沒想到你真是足智多謀,要是太子回到了你的名下,那咱們王家在朝廷中,可就是舉足輕重了!”王志大喜過望道。
“陸凱大人,請留步!”宮牆之內,又飄起了瑩瑩細雨,丞相陸凱踏着滿地的溼氣,蹣跚步行,忽然,一名亭亭玉立,身姿婉約的丫頭恭恭敬敬地上前,給陸凱道了一個萬福,如鸚哥般的婉轉喉舌,使得陸凱怦然心動。
“你是阿喜?”陸凱擡起頭,欣喜地打量着眼前這位招蜂引蝶的姑娘。
“老爺,正是阿喜,您大好嗎?”阿喜毫不認生地柔聲答道。
“哎呀,阿喜,這幾年跟着王后娘娘,都長成大姑娘了,怎麼樣,如今你和王后關係如何,王后待你如何?”陸凱喜上眉梢,欣然問道。
“託老爺的福,王后娘娘待阿喜親如姐妹,這次阿喜前來,就是替王后娘娘請老爺進宮一敘的。”阿喜嫣然一笑道。
“喔?是王后娘娘想見我?”陸凱不由得吃了一驚,捋須沉吟道。
“老爺還在猶豫什麼?王后娘娘是誠心請教的。”阿喜柔聲催促道。
“好。”陸凱一擺袖子,在阿喜的引導下,匆匆去了蒹葭宮。
宮女們仔細地打了細簾子,露出褒姒的玉容,陸凱趕緊上前請安,暗暗打量褒姒的氣色,雖然是冷若冰霜,弱眼橫波,但是自有一番氣質和莊重。
“臣陸凱給娘娘請安。”陸凱不敢怠慢,趕緊拱手道。
“陸凱大人,起來吧,聽說最近朝中謠言四起,有人故意鬧事,王上是整日的愁眉不展,作爲一國之後,本宮只想替王上多多解憂,陸大人是朝中的重臣,所以本宮便想到了你。”褒姒眉目微揚,輕啓丹脣道。
“娘娘不嫌微臣愚鈍,能夠想起微臣,真是微臣的榮幸,請娘娘吩咐。”陸凱大喜過望道。
“嗯,陸大人,這太子的養母不是正宮,聽說朝中吵得沸沸揚揚,依你的意思,王上應該如何回答天下呢?”褒姒淡淡地問道。
“這個,子以母貴,太子的母后若是身份不夠,那麼太子的位置自然是危險的,再說這事被別有用心的人鬧得沸沸揚揚,王上或者換太子,或者,換王后,臣斗膽,請娘娘恕罪。”陸凱叩首答道。
“陸大人,那就沒有第三種方法嗎?比如太子的養母!”褒姒淡然啓齒道。
“喔!”陸凱立時恍然大悟:“請娘娘放心,只要娘娘一句話,臣必然聯合朝臣,恭請王上將太子過繼給娘娘名下。”
“聰明,陸凱大人,事成之後,你自然是第一功臣,聽說你想位列三公,王上一高興,自然會嘉獎你的。”褒姒欣然明眸,輕輕說道。
“臣一定鞠躬盡瘁。”陸凱趕緊行禮道。
蒹葭宮的墨影,顯現出一絲雨後的清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