衚衕很快就到了盡頭,盡頭處是一道矮矮的粉牆。
可能由於年久失修,粉牆被連綿的秋雨打溼後,顯得潮溼且破爛。斑駁的污漬散落在牆面上,有種難言的衰敗感。
同樣的,矮牆旁的硃紅色木門也掉了漆。
虎屠停下了腳步,靜靜的看着那道硃紅色的木門。根據神監寺十四個精神力感知最敏銳的官員偵查結果來看,王符無疑就在這矮牆後的院落裡。
他沒有等到幫手便獨自來到了這裡。因爲自從屍仙王符要了他的一隻腿後,對方便成爲了他此生必須要獨自擊敗的敵人。
走到硃紅色的大門前,虎屠沒做任意停留,直接推向了木門。
“吱呀”一聲,原來這木門竟然是虛掩着的,並沒有上鎖。
木門後是一方小小的院落,院落裡金色的秋菊開得很是燦爛,好像那飄搖的秋雨完全和它們無關。
雖然那矮牆很是破舊,但不得不說這院落卻很清幽別緻。兩間黑白相見的瓦房上長着碧綠的青藤,彷彿把人從秋季帶回了春天。
如果是一個深處閨中的小姐住在這裡,一定是一幅很美的畫面,但虎屠卻感受不到這地方的美麗。
因爲王符在裡面!
走過細石鋪成的小路,呈現在眼前的便是一個雅緻的木屋。緩緩的將手放在腰間,一把雪亮的銀斧便出現在了虎屠手上。
那雪亮的銀斧表面不知道覆蓋了什麼神奇的事物,發出了幽暗的光芒。
就在這個時候,整個院落瞬間佈滿了肅殺之氣。本來連綿的細雨彷彿感受到了這股氣息,紛紛遠離虎屠那高大的身軀。
虎屠推門,門開。
屋內一個極度瘦弱的男子正泡在一個木桶裡,木桶裡裝着猶如墨汁的液體。男子臉色格外蒼白,簡直和死人無疑。
這人是“屍仙”王符無疑,可虎屠並沒有關注他很久,因爲屋內還有另一個人。
這人穿着黑袍,戴着黑色的面罩,只露出了一雙猶如餓狼般深邃的眼睛。最讓人感到害怕的是他背上的那柄劍,那柄比他人還長的黑劍。
虎屠看着這個黑衣人,握住銀斧的右手有些輕微的顫抖。
“宋忠?”
“正是。”宋忠的回答沒有一絲生機,彷彿帶着死亡的氣息。
虎屠看着王符,苦笑道:“想不到,號稱不敗的屍仙居然也會請保鏢。”
宋忠站在屋子的西南角,冷冷道:“我來這裡,不是來保護人的。”
徑直走進了屋內,虎屠問道:“那你來幹什麼?”
宋忠陰冷道:“這世上除了殺人,還有其他我會的事情?”
虎屠嘆了口氣,道:“有道理。據說你殺人只用一劍。”
宋忠冷冷道:“目前來看,確實沒有人能讓我出第二劍。”
虎屠看着自己右手握着的銀斧,道:“那我呢?”
“你也不能。”宋忠往前一步,全身開始散發出恐怖的氣息。
這氣息竟比虎屠的還要強大!
窗外的細雨彷彿害怕屋內這個男子,紛紛向外逃離。虎屠瞳孔開始極度收縮,雙手將銀斧握得更緊。
泡在木桶裡的王符閉上了眼睛,彷彿已認定虎屠是個死人。
虎屠知道,現在最危險的人不是王符,而是這個號稱“一劍送終”的黑衣人。從宋忠散發出的氣息來推斷,對方和他一樣,是四境神念境的高手。
第四境神念境,真元和天地元氣引發的修行者本身的改變,會令修行者的念力大大增強。
到了這一境界,便可用念力控制真元存附在一些獨特的器具上面,比如說飛劍,比如說符籙。念之所至,飛劍便至,符籙便至。這自然代表着和第三境截然不同的速度和力量,多出了無數難以想象的靈活多變的對敵手段,神鬼莫測。
虎屠猜測,對方一定會使用詭異莫測的飛劍。可是劍師的飛劍從來都是小巧輕靈取勝,而宋忠的劍卻太長了些。
虎屠開始大笑,笑聲震得房樑上的屋瓦開始劇烈顫抖。屋瓦帶起了煙塵,彷彿隨時要跳離屋頂一般。
虎屠笑聲停止,宋忠依然一動不動。
“一劍?從來沒有人能一劍殺死我,就算你也不能。”虎屠的聲音裡充滿了剛烈自信的味道,彷彿秋雨後的陽光已經提前到來。
“你可以試試。”宋忠話音剛落,人便化作了一道黑色的煙霧,唰的一下竄上了房樑。
面對如此詭異的身法,虎屠不動如山。
整個屋子裡都充斥着兩人磅礴的殺氣。虎屠的虎皮披風揚起,屋頂上的青藤跟着寸寸斷裂。而宋忠的身體則開始變得模糊,彷彿真的快要化身爲一片煙霧。
虎屠凝神戒備,他現在不能出招,也不敢出招。因爲宋忠的身法太過飄忽,他沒有一擊必殺的把握。
“嗡”的一聲,宋忠背上的黑劍已然出鞘。黑劍化作了一道灰影,在屋內輕靈的穿梭。
這把本該比宋忠人還長的黑劍,居然只有三指長!
原來這一切都是假象。宋忠揹着一個比他人還長的劍鞘,裡面裝着的劍卻只有三指長。三指長的飛劍,簡直和匕首無疑,但卻更加靈活詭異。
面對那道速度快得驚人的飛劍,虎屠鎮定了下來。多年來的戰鬥經驗,他知道身前一尺的重要性。
無論飛劍多麼迅捷詭異,護住了身前一尺便是無敵!
虎屠的手很穩,穩穩地握住了他手裡的銀斧。這把銀斧跟着他多年,彷彿多年來最默契的戰友。銀斧斧柄傳來的冰冷金屬質感,讓他安心了一些。
此刻黑劍已化作了一道灰影,劍柄尾部拖出了一道長長的氣流,發出嗡嗡的聲響。
三指長的黑劍一直圍繞着虎屠飛行,卻老是不出手。
虎屠沉聲道:“原來傳說中的‘一劍送終’就這點能耐。”,
虎屠嘴巴微張,空氣就迅速向他嘴巴靠攏。那些無形的空氣彷彿受到了感召,全部向虎屠嘴前聚攏,壓縮,最終匯聚成了一顆高速旋轉的球體。
“吼”的一聲,那高速旋轉的球體伴着虎屠的咆哮衝射而出。那空氣壓縮的空氣球簡直和炮彈無異,直直轟向了房樑上的宋忠。
就在此時,宋忠的眼裡閃過一抹嘲諷的笑意。
第73章第二把劍
那咆哮着的空氣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向了宋忠,宋忠卻毫不在意。
因爲那空氣球再快,也沒有他的身法快。
只見他飄搖猶如黑煙的身體輕輕一蕩,腳尖便黏着橫樑倒懸了起來,堪堪躲過了這視若驚雷的一擊。
“轟隆”一聲,屋樑連着瓦片被轟得粉碎,屋頂瞬間出現了一個大洞。冰冷雨絲順着破洞飄進了屋裡,落在了虎屠的臉上。
宋忠倒懸在橫樑上,好像從來沒有動過一樣。
雙方又安靜了下來。銀斧閃耀着明亮的光芒,而那柄三尺長的灰劍趁着剛剛的混亂不知躲到哪裡去了。
飛劍消失不見,虎屠沒有放在心上,因爲銀斧還在他手上。
剛剛他故意提前出手,就是爲了露出破綻讓飛劍攻擊自己,可宋忠偏偏沒有上當。
雙方又回到了對峙的狀態。一個是名滿天下的神監寺監司,一個是天下聞名的無情殺手,都達到了四境神念境的境界。
放在平時,這樣的戰鬥可謂十年難遇。修行的狂熱份子要是知道了這件事,一定會不遠千里前來觀戰學習。
可是現在兩人的戰鬥只有一個觀衆,而這個觀衆卻閉上了眼睛,彷彿睡着了一般。
王符好像真的睡着了。屋頂破洞掉下來的瓦片塵土掉在了他的頭頂,他卻連眼皮都沒有眨一下。
宋忠懸在橫樑上,狀態好像很放鬆。而虎屠卻有些燥意,雖然還堅信自己能護住身前一尺,卻不能勝。
這樣耗下去,被動的永遠是他。
他本來是來殺王符的。因爲王符的屍傀被他踩死了之後,進而反噬了王符本體,讓其身受重傷。
可是他沒有想到,王符身邊居然還有一個宋忠。
以一敵二,他必敗無疑,即使王符虛弱得像個死人。現在最好的選擇便是撤退,但是他偏偏不想退。
因爲這是殺死王符最好的機會。這件事他策劃了很久,那十四個神監寺官員更是他秘密組織起來的。
如果失去了這次機會,他可能再也沒有機會見到王符的真身。
一直沉默無語的宋忠終於開了口,他看着虎屠,冷冷道:“我說了殺你只需一劍,便只需一劍。”
話音剛落,屋內突然嗡嗡聲大作,彷彿有無數飛劍在暗處蠢蠢欲動。
可是屋內沒有飛劍的影子,連半個影子也沒有。
虎屠往前一步,道:“如果你的劍只會嗡嗡的響,可能我真的會被吵死。”
宋忠瞳孔開始收縮,嗡嗡聲戛然而止。
就在這聲音突然停止的瞬間,一道灰色的影子從房屋破洞內飛了出來。
如果嗡嗡聲響就是節奏,而虎屠則剛剛適應了這節奏。可是這節奏突然戛然而止,就是另外一種節奏了,會給人暫時難以適應的錯覺。
虎屠還來不及適應這寂靜,一道飛劍便踏空而來。這飛劍原來隨着破碎的瓦礫而出,潛伏在屋頂上,所以虎屠一直沒有察覺。
如今飛劍以一種肉眼幾乎看不清的速度飛來,他要如何抵擋?
飛劍穿過了如牛豪的雨絲,在空氣中形成了一道漂亮的弧線。劍身與空氣摩擦產生的尖嘯聲震耳欲聾,彷彿數千只蜜蜂聚在了一起。
那柄飛劍的影子在虎屠的瞳孔裡不斷放大,轉眼便出現在了他身前十尺。
虎屠不動如山!他的手輕輕一挑,一道銀色的光芒便像院子裡的秋菊一樣綻放開來。
以靜制動,守住自己身前一寸便是無敵!
叮叮叮......三指長的灰劍與銀斧劇烈的碰撞,綻放出點點星星的火花。
握着斧柄的右手傳來一股股巨大的力量,虎屠感覺手臂被震得發麻。
灰色的短劍在經過彈指間的激烈碰撞後,速度總算緩和了下來。
靠念力控制的飛劍終究還是敵不過緊握在手心的銀斧。就在虎屠準備一斧將其斬落時,他腳下的石板突然轟塌,一雙細得猶如繩索的雙手像毒蛇般纏繞住了他的四肢。
就在這一瞬間,橫樑上的宋忠飄然而至。他的速度極快,快得空氣中都有一道他的殘影。
“嗡”的一聲,一把漆黑的長劍穿透了虎屠的身體。
虎屠看着自己被刺穿的胸口,開始咳血。嘴裡的血漬染紅了虎倀皮製成的面具,看起來觸目驚心。
“我沒有想到,你的劍鞘裡還有第二把劍。”虎屠說完,吐出了一大口鮮血。然後他看了看王符,繼續道:“我還沒有想到,一個號稱一劍必殺的劍客,居然會做以一敵二這種沒尊嚴的事。咳咳......”
剛剛那兩條猶如繩索的雙手,正是來自於王符的屍傀。
虎屠以爲,一個成名的劍客斷然不會幹出這種無恥的事來。想不到他還是錯了。
宋忠眼神猶如寒冰,他的聲音卻更冷,“我不是劍客,我只是個殺手。殺手是活在黑暗裡的惡鬼,目的只有一個,殺死該殺的人而已。不管過程多麼無恥血腥,這都和我無關。我只在乎......你死了沒有。”
鮮血染紅了虎屠的面具,也染紅了他的眼睛。
“那你也用了兩劍。”虎屠看着自己胸口的漆黑劍身,咳嗽道。
“我說了,我是一個殺手,在我手上從來都沒有活口。你死了,誰人能證明我用了兩劍?”宋忠緩緩道。
此時,一直閉目養神的王符突然笑了起來。他看着虎屠,彷彿在看着一個白癡。
“我還是高看了你,號稱身經百戰的虎屠,卻對戰鬥理解得如此膚淺幼稚。神監司的你,即使擁有搬山境的實力,依然只能死在我們手裡。因爲你太要臉,而我們都是無臉的惡鬼。哈哈......”
王符的笑得很是開心,除掉了一位名滿天下的神監寺監司,他怎能不開心。
“哈哈......”虎屠也大笑起來,笑得有些癲狂。
他用右手緊緊握住了胸口的黑劍,虛弱道:“我太把你們當作了東西。以爲陰溝裡的蟑螂總也有想證明自己的時候,結果蟑螂始終是蟑螂,即使搬山境的蟑螂依然是蟑螂。”
就在虎屠說完這句話後,宋忠的臉色就變了。
虎屠抓着宋忠手裡那柄長長的黑劍,往身體裡一送,宋忠便離他更近了一點。
“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