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黑影像炮彈一般射向了有些發愣的宋忠。
那個黑影,正是虎屠右腳金石打造而成的假肢。
這麼近的距離,這麼快的速度,即使身法猶如鬼魅的宋忠也躲避不了。
宋忠眉頭緊皺,身體與念力發揮到了極致,全力往後退去。
“嘣”的一聲,彷彿鋼棍擊在骨頭上的聲音。宋忠連着虎屠的假肢極速向後退去,連續撞穿了四堵牆才停了下來。
那漆黑的金石鑄成假肢就鑲嵌在他的胸口上,看上去極其恐怖。宋忠的黑袍也被這一擊震得粉碎,露出了銀亮的盔甲。
沒有人知道宋忠的黑袍下還穿着盔甲,因爲知道的人都死了。
號稱一劍必殺的劍客,居然會穿軍隊用的盔甲,這和劍客給人一襲青衫的印象有很大區別。但正是這區別保全了他的命。
那漆黑的金石假肢擊穿了他的盔甲,嵌入了他的骨肉裡。盔甲的破洞開始流出暗紅色的血液,宋忠的眉眼間閃過一抹痛苦的意味,但很快又變得冷漠如冰。
看着宋忠那黑亮的盔甲,虎屠長長地嘆了口氣。他燃燒生命的最後一擊,終究還是沒有要了對方性命。
那漆黑的長劍已經穿透了他的身體,鮮血順着劍身滴在了地上,也滴在了他鮮亮的紅袍上。
這血色竟比紅袍的顏色還刺眼。
那個纏住虎屠的屍傀一動不動,虎屠也沒有理會。因爲他已經快要死了。他現在心臟已被刺穿,剛剛發動假肢的那一擊更是燃燒了所剩無幾的生命。
屍傀名爲蛇傀,整個四肢都像細長的毒蛇,顯得恐怖且噁心。
失去了假肢的虎屠並沒有倒下,因爲他被蛇傀纏得不能動彈。他開始回憶過往,回憶獨自撫養他長大的父親被虎妖殺死,回憶自己辛苦修煉的日日夜夜。當虎皮變成了他的披風,當虎倀製成的面具戴在了他的臉上,他變成了楚國家喻戶曉的英雄。
英雄這個稱呼就像他臉上的面具,戴得太久就取不下來了。他忽然很想過平平常常的生活,娶一個平凡的女子,家門前有幾畝普通的稻田就好。
可是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因爲他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終點。
虎屠灰色的瞳孔開始放大、渙散,終於失去了所有生機。
名滿天下的神監寺監司虎屠死了!那個年少獨自屠虎,一身鮮豔紅袍的虎屠終究還是死了!
他死前並不甘心,死時卻那樣安詳。他做了自己想做的事,雖然並未成功,但終究無愧於自己,無愧於虎屠這個稱號。
天下爲虎作倀之人並未屠盡,但以後繼續屠虎的人士定會記住他的名字。
宋忠皺着眉頭,用力將那漆黑的假肢一扯,帶出了片片血花。胸口銀亮盔甲的那個血洞離他的心臟只有三寸遠,要是沒有這件銀甲,他已經死了。
他熟練地將傷口包紮了一下,然後坐在碎石間不斷的喘氣。
此時此刻,纏繞着虎屠的屍傀默默無聲地退到了王符旁邊,王符的臉蒼白如紙。
“他是一個很可怕的對手。”躺在一片廢墟里的宋忠認真道。
王符點了點頭,道:“他是我見過最難纏的對手。不過幸運的是,他終於死了。”
之後便是難言的沉默。
破開的屋頂,被撞穿的牆壁,無不證明剛剛發生了一場很劇烈的戰鬥。
當虞城的官兵趕到這裡時,屋子裡除了散落的瓦石和血跡,沒有一個人。
白崖,風起。五天的期限,今天是最後一天。所有人的臉色都不好看,最不好看的要數顧春風。
唐衣和墨十八消失了,沒有給他留下任何線索。雖然張良已經派出了人前去周邊搜索,卻一無所獲。
過了今晚,張良等人會帶着方技家醫師離去,而唐衣的生命只剩下了幾個月不到。
這是他不能接受的現實,但是不得不接受。
除非,除非唐衣現在能回來。
秋天的天空顯得格外的高,一排大雁正排成“一”字飛行。他記起了小學課本上的句子,“大雁一會排成‘一’字,一會排成‘人’字......”
當天空的大雁真的變成人字時,白崖的山路盡頭出現了兩個人。
這兩人一個都穿着黑色衣服。一人臉上滿是鬍渣,本該顯得滄桑的臉卻很有活力;一人皮膚白皙,臉上卻髒兮兮的,好像剛剛挖過煤一般。他們有說有笑地走着,顯得很是開心。
回家,總是一件很開心的事情。
看見那兩個熟悉得不能在熟悉的人,顧春風的雙手開始顫抖。熾陽的人以爲遇到了敵人,全部都凝神戒備。
可是這兩人除了墨十八和唐衣,還有誰?
墨十八和唐衣看着院落裡聳動的人頭,都覺得有些吃驚。
當他們看到雙手不斷抖動的顧春風時,吃驚的表情瞬間變成了笑意。
墨十八在笑,哈哈大笑;唐衣本想笑,但看到顧春風身後的沐搖光時,笑意瞬間變成了一張冷漠的臉。
唐衣推開了籬笆門,冷冷道:“我記得這是我的房子,怎麼來了這麼多不認識的傢伙?”
墨十八看着顧春風道:“其他人我不認識,但至少認得這個不要臉的傢伙。”
顧春風眼眶有些泛紅,拳頭握得更緊。他猛地衝向了墨十八,一拳擊在了對方的胸口。
而墨十八咧牙叫疼時,顧春風已經衝到了唐衣身前。他比唐衣高半個頭,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對方。
唐衣毫不畏懼,和他直接對視。
空氣中彷彿產生了一股燥意。唐衣扭頭欲走,卻被顧春風按住了肩膀。
顧春風力道很大,唐衣感覺雙肩發疼。他冷冷地看着顧春風,冷冷道:“你走了,還回來幹嘛?”
顧春風沒有說話,在場的人都沒有說話。衆人只看見顧春風的眼眶紅了,眼裡有什麼東西要崩騰而出。
此刻,站在他身後的沐搖光眼眶溼潤了。只有她知道顧春風這一路經歷過了什麼,也只有她知道顧春風做這一切是爲了什麼。
她多麼想衝到唐衣身前告訴她,這個傢伙爲了救你經歷了多少艱險。她多麼想衝到顧春風面前,大罵他這個白癡,難道你看不出眼前的這人是女兒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