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後,咱又是一條好漢!
十八天後,咱依然是一條好漢!
十八秒後,咱肯定變成一條好漢!
這就是我安慰自己的話語了。
這次詛咒的吸收完成後,我卻依然承受了很久的痛苦,卻不得死去。痛苦折磨得我啊,憤怒地譴責——是不是要疼夠十八年?十八年太離譜了吧?十八天好不好?不不不,十八天也不行,太疼了!十八秒好不好?十八秒後,讓我死吧!!
我很痛苦很痛苦,身體一時乾癟下去一時膨脹起來,一時變形得如同蠕蟲一般,一時又成爲一坨精鐵一般,足以讓我死去的情況已經發生不知多少次,卻沒有一次得死,如果不是暗示自己必須好漢一點,不讓眼神敬佩的亞林王和俯視着死鴨子嘴硬的我的喬索看扁,我都要哭了。
“把水引走,要疼死了!”我從牙縫裡擠出聲音來。
“不要。”那倆精靈異口同聲。
“我已經很累了。”喬索說。然後他收拾了一下新穿上的袍子,抹了抹頭髮上的水滴,抹之不盡,突然敏捷地翻了個後空翻落地,又打了一套不算快的老拳,起來時已經神清氣爽,哪裡有一點點老累的樣子。
“我剛被嚇到了。”亞林王說。然後他收拾了一下沒穿好的袍子,抹了抹身上的血漬,抹之不盡,突然迅速地召喚了些泉水洗身,又順便吸去一些我的殘肢,抱着仔仔細細地看了起來,哪裡有一點點被嚇到的樣子。
“好漢饒命!”我說,“我再也不會來害精靈族了!”
“不信不信。”倆精靈一起搖頭,“你看,泉水裡的希亞意志依然敵視你,我主都不相信你呢。”
“誤會啊!我是良民啊!”我做着無力的申訴和懺悔,然後實在頂不住了,“我去!你們別鬧了,我真的很痛啊,現在詛咒上身,泉水已經無用了,快引走啊!”
“這是真的嗎?”喬索問。
我眼裡常含淚水,拼命點頭。
“這是真的真的嗎?”亞林王問。
“真的!”我的牙齒都被我咬合得發出了崩裂聲。
“可是,這又關我們什麼事呢?”亞林王和喬索同時無辜擺手聳肩。
“我去!”我被氣得口不擇言了,“再看戲,我和你們精靈族勢不兩立!”
“那正好,據說你集兩位大能之成,混戰單挑無所不能,於戰略想必也是極高超的。來來來,我們先紙上談兵一番,看看我們誰勝誰負如何?”亞林王居然瞬間拾起了一副君王風範,一番臨淵峙嶽的氣派,認真地看着我,似乎真的想與我論一番戰略。
“極好極好,我來做編抄。”喬索哈哈笑,“當初蘭波可是在佐格拉斯先生他們那裡做過這個,我也是來湊趣。”
我和亞林王不可察覺地互相看了一眼,各自又馬上做賊心虛一般移開了眼神。
“我打。”我馬上說道。
“我守。”亞林王實在與我心有靈犀。
“請編抄對我們的話進行三萬字左右細節擴編。”亞林王對旁邊剛從哪裡拿出紙筆的喬索說道,我則揶揄地對喬索擠眼。
喬索臉色一變,咳嗽了一聲說:“我突然想起來,那邊還有個小朋友在泡澡,我要去看看,先不奉陪了,哈哈,哈哈……”
他嗖一下收了紙筆,又嗖一下躥了開去,還帶出了破風聲,我依稀看見了他沒穿好的袍子下嫩白的大腿……
喬索跑了,亞林王畢竟初次接受我爲朋友,缺了喬索,他無法與我繼續這樣的嘮嗑,雖然知道這樣可以分散我的注意力,讓我好受一些,但是他支吾了一下,卻還是沉默了起來。
“呵呵,你第一次與我們嘮嗑,能這樣已經不錯了。一天後帶喬索來聽我的講座吧,能夠讓你更快習慣。”我呵呵傻笑,讓自己的臉不會疼得扭曲起來,“去幫喬索,或者去忙你自己的吧。我鬧出了這麼大動靜,你們精靈族的老人們也快要趕來死諫了吧?被死諫有多痛苦,你們的卡先生可是教過我了。”
“走吧,去吧,快去吧,千萬別讓那些老頭過來我這邊,你自己受着最好。”
對於我的調侃,亞林王似乎變成了一個啞巴,只是苦笑,估計也感覺到了誤交損友的感覺。他朝我優雅施了個簡單的禮節,飄然去了。
他走了沒兩步,我就忍不住開始咳嗽和吼叫,但是亞林王只是背影頓了頓,就繼續去了。我恍恍惚惚地笑了個,感覺這個朋友貌似灑脫實則害羞,關鍵是挺真誠,值得深交,然後開始專心抵禦起痛感來。
無論什麼樣的驚心動魄刻骨銘心,都經不住時間的考驗和重複的日常,時間和日常甚至讓神明們都開始無聊到動心造神,何況人類。
如何庸碌或輝煌,終是會習慣到覺得平淡如水。
病痛亦是如此。我新激活的記憶告訴我,積勃在浩劫時已經是千歲高齡,一身病苦多哉,卻依然能夠輾轉四戰,蘭波也可以忍受髒污和苦累,做那苦行僧一般的行走和科學怪客一般的實驗。
作爲他們的繼承者,忍受這點失去了神明意志的神明詛咒,我不能再退縮,何況忍得久了,漸漸也就成了平平淡淡普普通通的痛苦。
痛苦如何忍受暫且不說,這次承受詛咒,倒是有一個意外的發現,那就是我的頭髮居然是有感知的。不愧是神仙們的饋贈,在蘭波那禿頭上楞長出來的。不過我頭髮上的這種感知有點類似被動技能。
“感知”這東西,和“感覺”類似,卻稍有不同。作爲一個前世渾渾噩噩的俗人,作爲一個今生沒有神經也可以以靈魂存在的怪物,我很難跟你解釋“感覺”這個有點玄乎的詞,可是“感知”我卻可以給你一個完整的定義——就是“看見”別人看不見的。
感知,有神智的生物都是有的,只是強弱不同。與修行的法武兩條路子不同,感知是所有人的一個天然屬性,只會壯大或衰竭,卻沒有任何屬性。
感知強弱與修爲高低有一點關係,卻並不絕對。感知的原型越優秀,培養越得當,身體精神狀態越好,無修爲亦可,但如果還有高級別的修爲增益,那麼感知就會更好,越好。
而感知原型中,我見過最好的是謝克多連和赤子先生等等少數幾個,而次一等的也不多,喬索忙着去拉關係想收入門下的古古勒沃就是其中之一。
歲月如梭,我已經不記得使用這具神軀的第一人,積勃,是怎麼樣的感知原型。但是自從有了神軀以後,受身體狀態負累,我的感知一直半死不活,這甚至影響了積勃的修爲,讓他從大弓手兼魔導士的修爲直降到魔法學徒,而這個修爲也固定下來,並傳承給了蘭波,和我。直到我來了,帶着神仙們的福利而來,這感知纔開始復甦,修爲也開始增長,雖然這種增長,多有投機取巧的意思,絲毫沒有走傳統魔法師那樣步步爲營的路子。
隨着修爲的增長,身體漸好,我的感知當然也水漲船高。高到什麼程度,說不好,有時會脆弱到什麼都看不見,危險臨身而不覺,只能等後知後覺,比如在地底實驗室之中那個同步着我的實驗體,比如藏在那記憶空間裡的蘭波;有時結合我的耳目,和神軀加成,又會很好,好到什麼程度,發現大刺客季和巴不在話下,發現謝克多連不在話下。但是,即便增加了頭髮這個感知“器官”,即便身體就近泡在那精靈泉水裡,我也不應該能夠發現神明。
所以我對閉上眼睛後感知裡那似熟悉似陌生的神力,苦笑,在眼前開始有些金光的時候,我睜開了眼睛,果然回到了一個似熟悉似陌生的空間。
依然類似寂滅空間,卻有金色光芒和山川水流魚鳥花樹聲色俱全的方正空間。
我低頭看,果然身體又見覆原。但是有些不好意思,畢竟是赤luo裸的,之前都是男人還不怕,現在這可是見女神,而且環境也太清素優雅了,讓我這俗人也有些不忍褻瀆。
我在原地畏畏縮縮傻了吧唧地踟躕了一會,又不敢走兩步去摘些枝葉蔽體,總是這樣又不好。斟酌再三,還是選了個最尷尬卻無奈的姿勢,跪了下來,手放在要害又羞人的那處,做那恭敬姿態。
“神明希亞,很高興再次見到您。”我低下頭來,“請您訓示!”
一雙重鎧戰靴出現在我垂下的視線中,發出了噔噔脆響。這雙靴子的主人聲音更是爽脆:“我沒有馬上殺你的原因很多,豪客那貨打過招呼是主要原因。不過我還是不爽,你做過的往事如近在昨日,歷歷在目,先罰你在這裡跪十天半個月,等我想起你來,再處理你的事。”
說完,那女神就要走,我自然不肯,隨意找了個話頭搶先問道:“您爲了這點小事給喬索他們下達神諭,讓他們不能剝離我身上的泉水,不覺得無聊過頭了啊?”
那女神“嗯?”地一聲,似乎回了頭,我不敢看,只是趕緊順着希亞那神明的威壓再垂下一些頭顱來,嘴裡快速說道:“如果您無聊,我來負責逗樂啊!”
那女神又“嗯?”了一聲,腳步停了下來,我微微擡頭,表示確認,順便看見了那戰靴往上一雙軟綿襪,上面還有個粉紅色的kitty。嗯……和豪客一樣把我前世的東西學了個不倫不類。
女神沉默了一會,然後嗤笑道:“你是吳寧負,雖然我沒有給你下寂滅空間那樣的剝奪力量,但吳寧負就是吳寧負,你不要在這裡給我裝積勃的樣子。你不懂我和積勃與蘭波的關係,畫虎不成反類犬,當心真惹我生氣,就真死了,那麼,你可就找不到你那個小情人了!”
我自然唯唯諾諾了一番,心裡卻想,一番試探下來,知道希亞的讀心能力沒有豪客那麼強,頓時安心不少。
剛這樣想了一圈,我就感覺腦袋上被放了個輕飄飄的東西,這東西在我被激活的頭髮感知力特別明顯,頓時整個人都蔫了,嘴裡只是說道:“好漢饒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