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劫後餘生的通暢感,陶知意感覺自己的手心都出了好多的汗。
回頭看,是一個男人。
這男人陶知意不認識是誰,或者說是原身也根本不認得。
本着時代男女大防的原則,陶知意立馬就站直了身子,往後面退一步,兩隻手緊緊抱住陶兮不讓她亂動,“小女陶知意謝過先生了”
她不知道這是誰,但是看他的模樣,穿着跟普通的村民打扮不大相同,反而有一股子書生氣息。
叫一聲先生總是沒錯的。
然這一聲,卻叫何時愣住了,他苦讀多年,雖都知道他是個書生,但也從未有人叫過他先生,就連孩童玩鬧也只稱他爲“讀書人”。
何時剎那有些臉頰發熱,他也恭恭敬敬地低頭雙手擡平作了個書生禮“不用客氣的,我叫何時”
說話的時候,他的表情溫和,瞧着就舒服。
不遠處還有養羣發出的叫聲,彷彿在提醒着陶知意方纔的驚險。
陶兮像是完全不明白自己差點就受傷了,還笑眯眯的要往養羣那邊伸手,恨不得撲到羊身上。
陶知意有些無奈地說道“兮兮乖,羊羊咬人哦!”
她倒也不是故意要恐嚇孩子,而是想要讓她老實一點。
結果陶兮這小屁孩,眼珠子提溜轉一圈,看了看陶知意,又看了看杵在一邊的何時,張嘴就“哇----”地哭了出來。
她一哭,陶知意就慌了。
手忙腳亂地去哄她,天知道她真的是不會哄小孩。
聽到陶兮的哭聲,羊伯也是趕緊過來,“丫頭乖不哭,都是羊伯伯不好,羊伯伯回去就殺了這羊給丫頭出氣!”
他說的惡狠狠,那花白的鬍子似乎都被氣的豎了起來。
結果就是.....
陶兮哭的更大聲了.....
在她的認知裡,覺得羊羊那麼可愛,怎麼能殺羊羊呢。
小孩子哭起來驚天動地,沒個把門的,陶知意感覺自己的腦袋都要炸了。
因爲是抱着陶兮,幾乎就是朝着她的耳朵哭鬧。
“別哭啦,你再哭姐姐的耳朵就要聾了”陶知意儘量讓自己的語氣溫和一點,聽了這話的陶兮有一瞬間的停頓,聲音果然小了一點,但還是不停地掉金豆子。
陶知意一隻手抱着她,另一隻手將袖子卷在了手上,輕輕爲她擦眼淚,“我們兮兮最乖了對不對,乖小孩是不哭哭的哦!”
小陶兮倒也懂事,還真就不哭了,立志做個乖孩子。
只是陶知意的衣服是粗布,擦得她的小臉蛋疼。
陶兮往後躲了一點,紅紅的眉頭幾乎要皺成一團。
何時見狀,從自己的袖子裡掏出了一塊手帕“用這個吧”
他笑着遞了過去。
陶知意看着自己面前的這塊手帕,又看了看何時,還是搖了搖頭道“不用了,多謝先生好意,只是怕弄髒了先生的東西”
確實,都是不相識的,第一次見了就收人家的東西弄髒了,說來也不好聽。
何時倒沒覺得尷尬什麼的,很自然地就收了回來,還笑着對陶知意說道“是我冒犯了”
陶兮像是看明白了姐姐和這個大哥哥的舉動,小鼻子一抽一抽的,“姐....姐.....!”
“誒姐姐在呢”陶知意應道。
“羊.....不殺.....”小陶兮指着羊說,小表情裡寫滿了不捨。
大家這才知道她剛纔哭的那麼難過是因爲這個,羊伯立馬說道“不殺不殺,伯伯不殺!”
聽到他這樣說,陶兮才鄭重其事地點點頭,“羊羊.....愛!”
看着她鼻子眉毛都紅紅的,眼睛裡還留着方纔哭過的淚水,這可愛的樣子讓幾個人氣氛都輕鬆了些。
特別是陶知意,瞧着她這個模樣,真的好想捏一捏她的臉蛋啊!但是怕孩子又哭,只好忍住了。
見孩子沒事了,羊伯也才大大的舒了一口氣,要是這倆丫頭真的被他的羊撞傷了,那可真折壽。
“誒對了何時小子,你今日不去讀書,怎麼的在村裡轉悠呢?”羊伯將目光轉向了何時。
何時笑道“今日先生家中喜喪,學生們休沐三天,我替我娘去大爺家拿點東西呢”
羊伯點點頭瞭然道,“那你快去吧,不耽誤你功夫了”
何時舉止溫和有禮,跟羊伯與陶知意都道過別,這才往村子北邊走去。
陶知意望着那青年人雖穿着不華,但一身風骨不假,令人瞧着十分舒服。
待他走遠了,陶知意纔跟羊伯問了這個人。
原來何時可以說是他們村裡唯一一個讀書人,以往倒是有幾個孩子一同去念書的,但時間長了,要麼因爲家中沒錢供孩子,要麼因爲孩子自己不想讀了,最終堅持下來的,也只有何時一個人。
而他也因爲長年受書香洗禮,與村裡的莊稼漢截然不同,那是一種渾然天成的書生氣質,因受到過教育,所以無論是待人處事還是與人交談,便是有區別的。
何時家中一雙父母,無兄弟姊妹,父母望子成龍,即便是並不寬裕,卻也咬咬牙愣是堅持了這麼多年。
要知道,唯有讀書高的道理大家都明白,可也唯有讀書最是耗費金錢,筆墨紙硯以及交給先生的束脩就是很大一筆錢,逢年過節還有肉、禮之類的,足以壓垮一個普通的家庭。
好在何時算是個爭氣的,一連通過了幾場考試,若是今年冬天的童試中也能順利出彩成爲秀才,那纔是光宗耀祖呢!
“要我說啊,這何時讀了這麼多年書,花費了家中那麼多錢,要是不考個功名回來,着實是對不住他爹孃”
羊伯摸着挨在他身邊蹭的一隻羊感嘆道,他那渾濁的眼睛裡充滿了亮光,彷彿想到了什麼開心的事情。
陶知意正認真地聽着羊伯說那個青年人的事情,猛地聽到他這樣說,心裡倒有些微妙的感覺。
這就好像現代的孩子,如果你學習成績不好,不考個第一名回來就是對不起父母,可這種東西,怎麼是說考就能考的回來的。
她笑道“羊伯,您這話說的,估計他自己也知曉該努力的”
說話的時候,陶兮一隻手抱着她的大腿,另一隻手拿着羊伯遞給她的小草就要去餵羊,見陶兮真的很喜歡羊,陶知意也就沒阻止,只是時刻注意着她。
“那是,那是!”羊伯也笑的高興,“好了我不與你多說了,這快到中午了得回去吃飯了,不然家裡老婆子又該唸叨,今日讓你們兩個丫頭受了驚,改天讓老婆子做點好吃的給你們帶去”
“不用了羊伯,我們倆又沒事!”陶知意婉拒,因爲是真的沒什麼事,免得還承了人的情。
“要的,不然老頭子心裡過意不去!”羊伯卻是面色一凜,故意沉聲道。
聽他這樣說,陶知意也只好謝過了。
羊伯是好意,若是再推辭未免顯得太過矯情。
“來兮兮,跟羊伯伯拜拜!”陶知意抱起了小陶兮教她告別。
結果陶兮卻張着小嘴十分不捨地說“羊.....羊.....拜拜”還在空中抓了兩下她的小手掌,將揮手學了個寂寞。
“是跟羊伯伯,不是羊羊”陶知意有些好笑道。
“羊.....拜.....”小陶兮還是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羊伯被她這可愛的樣子逗得可開心,想伸手捏捏她的小臉蛋,擡了手,想起自己手上髒兮兮的,又放了下去。
二人跟羊伯告別後,陶知意又揹着陶兮往村子外邊走。
左右也是沒事,她今兒打算把村子給走一遍,熟悉一下環境,畢竟以後要一直在這裡生活。
這次她稍微學聰明點兒了,抱着孩子可吃力,揹着就省力多了。
今天出了些太陽影子,雖沒有夏天的炙熱,但也讓這春天不至於太涼,她負重前行還有些熱。
感覺自己的背後都要被汗水打溼了,陶知意跟陶兮商量着說道“姐姐累了,兮兮要不要下來自己走啊?”
“不....不走!”陶兮兩隻小手環抱陶知意的脖子更緊了,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了。
“誒誒誒好,不走不走,你放開姐姐,要被你勒死了!”陶知意連忙說道。
聞言小陶兮這才放鬆了些。
偶爾路過別人家院子,聞到了撲鼻的香味,陶知意忍不住多嗅了幾口。
她們倆雖然起得晚,吃了些食,但都是粥,這種湯湯水水的一會兒就消化了,到底沒有白米飯來的頂肚子。
可在這農村裡,別說白米飯了,就算是玉米麪混着的飯,那可都只有下地幹活的人才能吃,不下地的婦人和孩子都不捨得吃呢。
有路過了田間,婦人給丈夫送了飯菜,正大口大口吃得香。
只是他們瞧見了陶知意姐妹倆,便迅速轉回了目光,不敢與其對視。
不只是他們,方纔陶知意就感覺到了,路上碰見了人,他們也是假裝沒看見自己,更有甚者,在屋子外看見了自己,連忙進了屋將門都關上了。
她覺得她大概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前日她醒來時便是在做法師,她進了村子裡的禁山,被視爲不詳之人,大家能對她有好臉色這才奇了怪了。
除了剛纔的羊伯和何時,村子裡的人都避她如蛇蠍。
不過她也沒在意那麼多,畢竟這也沒辦法,只能往後慢慢讓他們接受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