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龍如癲似狂,如瘋似魔,忽而漫天亂遊,忽而以頭撞尾,忽而扭曲如麻花,忽而抽搐如瘋牛,一會躥到天空上,一會又躥進了長江嚅,龍嘴裡發出怪異的怒吼之聲,聲音忽大忽小,忽尖忽粗,身形也是忽升忽降,忽降忽升,顯然它被揭了逆鱗之後又被王隨真兩根手指戳進傷口,王隨真的逆天操作令它生不如死!
黑龍上上下下的盤桓反覆了九次之後,‘嘭’的一聲躥進了江中,再沒有動靜!
也不知是死了,還是從江地遁逃了。
王隨真被黑龍一爪甩飛足足有十幾米才掉進江中,他在江面上撲騰了幾下,忍着傷口處錐心的疼痛感在漫漫江面上四處張望。
雖然王隨真自小時候起水性便不大好,但他自從武功大成以來,腦子就變的特別靈光,正所謂練武功將腦子都練化了,就是這個意思。
他已經將身體練到了能控制身體裡的每一塊肌肉的鬆弛緊繃之高深境界,所以落進水裡撲騰了十幾下之後,王隨真的游泳技術已然突飛猛進,就是比遊了幾十年的老手也不遜色。
在游泳健將的眼中,長江雖寬,也足可橫渡!
王隨真邊遊邊找王伯安的蹤跡,遊了十幾丈之後順着江風忽地聽到了王伯安大呼:“隨真兄弟?你在何處?還活着嗎?隨真兄弟?隨真兄弟?”
王隨真人如游魚,一個猛子扎將下去,再露頭時已躥到了王伯安身側。
王伯安嚇了一跳,定睛一看,從江裡躥出來的並不是惡龍而是結拜兄弟王隨真,不由大喜道:“隨真兄弟,你沒事真的太好啦,我……咕嚕嚕……”他水性也並不太高明,折騰了這許久,終於體力不支,身形控制不住的開始下沉,‘咕嚕嚕’的灌了好大一口江水。
王隨真從王伯安身後將他擄住了,說道:“伯安大哥莫要說話,此地離岸並不太遠,我們上岸再說!”
此時二人所在之地已離江南岸並不大遠,王隨真連拖帶拽,終於游到江邊,他雖然體力驚人,但這一連串操作下來也累的有氣喘,二人互相攙扶着,如同兩隻落水的狗兒一般,溼淋淋地爬上了岸,齊齊地坐在了江灘上。
太陽這時已落到了地平線以下,只見四周暮色四合,所有的一切都開始變的有些模糊。
兩人喘息了一陣,王隨真忽然覺得剛剛的經歷頗有些好笑,問道:“伯安大哥,龍騎龍的感覺如何?”
王伯安不由苦笑道:“嚇死我也!惡龍大張着腥臭的長嘴,好幾次都差點咬死我,真沒想到我還能活下來,真乃僥倖也,僥倖……”
他又細細的品味了一下剛剛騎龍騰空的感覺,想起那股勁力撲面的窒息感,又覺得頗有些刺激,笑道:“倘若這惡龍不吃我,我騎着這條龍遊蕩四海,縱覽八荒,其實倒也挺美!”
王隨真不由狂笑道:“伯安大哥你這是還想騎?這個簡單,下次我找鐵匠打造一個大鐵籠子,將這惡龍的腦袋給扣住了,再用精鋼大棍給它打個鼻扣,串起它的鼻孔,到時候再騎上這惡龍,豈不是指東飛東?指西飛西?”
王伯安覺得此法甚妙:“這法子好,也不知這惡物怎麼會突然從江裡躥將出來咬住趙文虎?這東西那裡來的?這段長江水路我走了有十多年了,從未聽說過江中竟有等這惡物!”
王隨真冷哼了一聲,道:“這東西這回就算是不死也殘廢了,下次再讓我遇到這惡龍,非得捅它個透心涼不可,這……”
一句話還沒有完,只覺得一股子陰涼涼的寒氣從腳心處直衝到腦袋裡,再也控制不住體內的鬼毒,‘哇’的一聲噴出好大一口鮮血,暈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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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船上衆士兵正慌作一團,見黑龍飛走了,紛紛大喊道:“惡龍飛去了,惡龍飛去了!”
就在衆人亂哄哄的時候,一個溼淋淋地人從江中順着梯子爬到了船上,他擦一把臉上的江水,雙眼冒火:“亂什麼?喊什麼?都給我閉嘴!”
衆人扭頭瞧去,只見這人全身溼淋淋地,帽子也沒了,頭髮也散了,但都認出了此人的身份:“應天府鎮撫使史利來。”
衆人紛紛行禮:“史大人!”
龍將小船蹬翻了,王隨真和王伯安跑了,史利來沒人管,結果被傾覆的小船給甩到了江裡。
他被王隨真打昏,在江中泡了好一會,後來順着江流撞到了官船上,這才終於清醒過來。
等他醒過來時,黑龍已然飛走,所以他全然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麼。
他睜眼一瞧,只見三艘船上的人都亂做一團,卻沒有一人下江來救他,不由得氣炸心肝肺,好不容易游到梯子旁,順着梯子剛爬到甲板上便立刻大發雷霆:“你們這些混賬東西,是不是都盼着我死?趙文虎那隻狗崽子呢?王守仁和那個小崽子呢?去那裡了?”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將剛剛發生的事都一一說了一遍。
史利來從頭到尾都沒見着黑龍,聽的是將信將疑,趙文虎被惡龍給生吃了?王守仁也被惡龍給吃了?惡龍還咬死許多人,然後跑了?
雖然他不想相信這麼荒謬的說法,但見衆人衆口一詞,又看到船上剩下了許多被黑龍吃剩下了的殘肢斷臂,在鐵一般的證據面前,這事不由得他不信。
史利來精明的腦袋馬上瘋狂轉動起來,龍不龍的倒無所謂,但趙文虎死了,上面問起來,該怎麼說?跟上面說被惡龍給吃了?有什麼證據?誰信?西廠公公親自吩咐下來的王守仁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現如今惡龍已把王守仁給吞進了肚去,自己又上那裡找王守仁的屍體去?
跟公公們說王守仁被惡龍給吃了?要是西廠公公又吩咐自己去找惡龍,自己又上那裡找這個惡龍去?
可要不這麼說就交不了差,怎麼辦?
史利來想到自己將西廠廠公親自交代下來的事情辦砸了,想到那不可測知的嚴重後果,心裡便不由得陣陣發毛,西廠廠公會怎麼處置自己?
死很容易,活着難啊!
史利來左合計,右合計,無奈之下,只好想了個不是辦法的辦法,就說王守仁跳江自殺,趙文虎率衆錦衣衛下水去救,結果不幸遇到江洪,全部遇難,衆人全都被洪水沖走了,屍骨不存!
有王守仁的船伕作證!
史利來馬上命人將那名船伕押將上來,對其進行了好一場嚴刑拷打,將那套詞讓這名船伕背的滾瓜爛熟了,這才揣揣不安地迴應天府去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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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
玉勒雕鞍遊治處,樓高不見章臺路。
王隨真醒來時,天色黑黑的。
他坐起身來,只覺得四肢百駭無處不痛,五臟六腑,似有無數螞蟻在噬咬。
人生皆苦,何有樂哉?
空氣中瀰漫着濃濃的草藥味,有些嗆人。
王隨真用力扭動了一下身體,忍不住發出一聲低低的痛吟聲。
旁邊馬上有豆大的燈光亮起,一張稚氣又驚喜的臉龐在黑暗中浮現:“咦!這個沒救的人醒過來啦!少爺!少爺!你這個沒救的把兄弟醒過來啦!”
急匆匆的腳步聲響起,門‘吱呀’一聲從外面被推開,王伯安那張削瘦的臉上帶着驚喜萬分的表情:“隨真兄弟,你真的醒啦!”
一個清冷蒼老的聲音在王伯安身後響起:“好無禮貌!小童,你胡說些什麼?”
受到訓斥,小書童不由得低下了頭,不過他仍舊有些頑皮的向王隨真吐了吐舌頭。
王隨真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問道:“伯安大哥,這是何處?我怎麼了?”
王伯安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給王隨真身後靠上枕頭,嘆氣道:“隨真兄弟命是真大,這裡是應天府,你自暈過去以後,已昏迷了兩天兩夜,我請了數位應天府的名醫過來,結果他們給你號了脈以後都說你已經斷氣啦,已經是個死人,讓我給你準備後事,我想起隨真兄弟身上的諸多神異之處,堅持讓大夫開藥,果然,你今天終於甦醒過來啦!真是奇蹟啊!”
王隨真也很無語的長出了一口氣,道:“有勞伯安大哥費心了,我原本並無這個毛病,只是前些日子中了鬼刀門的‘生死薄’劇毒,這才總會如此!算起來,上次我昏迷了三天,這次才昏迷了兩天,看來我身上的鬼毒就快清了!”
“多謝小友數次相救犬子之恩,老朽給小友行禮了!”一個跟王伯安外貌很像的白鬚老者,向着王隨真行了一個大禮。
王隨真想站起身來,可惜全身乏力,一做作牽扯到筋骨便不由得一陣齜牙咧嘴,便只好放棄行動,嘴中說道:“伯父太見外了,您是……?”
王伯安扶起了父親,笑道:“隨真兄弟,這是家父王華!”
王隨真勉強行了一禮:“原來是伯父,我叫王隨真,跟伯安大哥有八拜之交,這是應該做的,伯父不用見外。”
王隨真不是讀書人,所以聽了王華的名字並沒有什麼反應,王華在大明朝中那可是大名鼎鼎的頂尖人物,年輕時乃是前皇帝親封的頭名狀元郎,現如今得罪了西廠閹黨,被明升暗貶派任應天府吏部尚書,在文官裡是一位領袖人物,就連十分跋扈囂張的西廠也不敢真對他下死手,只得無奈的將他安排到應天府當一個徒有虛名的吏部尚書!
王華坐到一旁椅子上,嘆了口氣,白鬍子飄飄而然,自有一番文人宗師的儒雅氣持, 。
王伯安安慰父親:“父親不必憂慮,既然史利來認定孩兒已死,西廠便會就此罷手,必然不會再來追殺我了。”
王華點頭道:“我將史利來召來府上嚴加訓斥了一番,又將那名船伕從錦衣衛手裡要了過來,他定然以爲我已經得到了你被殺的消息,美滋滋的去了,想來西廠以後不會再來追殺於你了。”
王伯安又道:“那孩兒接下來該何去何從?還請父親大人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