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了這幾個上樓來的人,王隨真不由的愣了愣。
他以爲上樓來的人必是鬼刀門的刀客,沒想到上來是五個錦衣衛!
這五名錦衣衛上了二樓之後,看都沒看他一眼,十隻眼睛全直勾勾的盯着王伯安。
王伯安對五名錦衣衛恍如未見,神態自若地倒了杯酒緩緩喝一飲而盡。
五人見王伯安對自己視若無睹,臉色齊齊變了變,領頭的錦衣衛頭目側身跟身後四人低低的說了句話,一名錦衣衛一路小跑着下樓去了。
餘下的四名錦衣衛八隻眼睛仍舊目不轉睛地盯着王伯安,拉過凳子,坐在了離王伯安不遠的另一張桌子上。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樓梯上又是‘噔噔噔噔’一陣響,樓下又走上五個人來!
這五個人一上來,王隨真和四個錦衣衛都臉上變了顏色。
只見剛上來的五人裡最靠前那人,身高體壯,膀大腰圓,背上披着的披風竟然是用一張全須全毛的狗熊皮所製成的!
被硝好了的熊頭,非常扎眼地掛在了這大漢的後背上,襯的這大漢十分的威猛、野蠻、猙獰!
更讓人吃驚的是,這般寒冷的天氣裡,這大漢上半身只披了一件狗熊皮的披風,下身只穿了一個虎皮的短褲,袒胸露乳,披頭散髮,光腿赤足,樣貌個性十足,好似是那個莽莽大林中剛剛跑出來的野人一般,八塊堅如岩石的腹肌在走動時不知怎的竟泛動着一股像刀劍般的銀色光芒!
這巨漢的塊頭十分驚人,小臂竟比王隨真的大腿還粗上三分!
手臂上那虯扎盤結的肌肉,膨脹的好似隨時都要爆炸一般,十分駭人!
這人往二樓上一站,壓的二樓的樓板都‘咯咯’直響,這樣的身形體魄,那裡像個人?分明是一隻剛剛從洪荒裡跑出來的巨獸,或像是佛前的那名伏魔金剛!
就是一隻成年黑熊站在這魁梧巨漢面前,也只能委委屈屈的來當他的乖乖小寵物!
大漢一上樓,四下撒了一眼,伸手將身後的一個人給拽了過來。
王隨真一看,這人自己認識,正是那個自己殺了牛八之後被自己嚇破了膽第一個搶下樓去的鐵塔。
鐵塔本就身形大高,比常人足足高上了一頭,可此時站在這凜凜大漢面前,活似一隻受到了驚嚇的小兔子,一點也不鐵,一點也不塔,全身不由自主地瑟瑟發抖!
大漢問鐵塔:“鐵塔,是那個?”
鐵塔探頭探腦的將樓上的人掃視一遍,手指一戳王隨真:“混成輝大人,就是這個人,有……有兩……兩把!”
混成輝反手將鐵塔像丟垃圾一般丟在一旁,仰天哈哈大笑!
這名叫混成輝巨漢的一聲狂笑,恍似半空中打了個霹靂一般,整棟樓似乎都在他的笑聲中開始顫慄起來!
坐在一旁的四名錦衣衛登時臉色如土,原本他們還在得意洋洋的盯着王伯安,此時卻都不由得變得有些愁眉哭臉起來。
錦衣衛一向耀武揚威,平日裡走到那裡都是一路平趟,但此時這四名錦衣衛就好似一齊吃了黃連一般,任由混成輝猖獗,連個屁都不敢用力放!
王隨真後背上冷汗直冒,他不但在這大漢身上感受到了如山嶽般的殺機,還感受到了這混成輝那雄渾如峰的強橫實力。
雖然還沒見他出手,但王隨真已經確定,這混成輝絕對是一位生平難遇的絕頂武術高手!
自己自從藝成下山以來遇到的高手之中,除了師父莫愁和跟師父打個平手的小劉公公,就以這位混成輝的武功最爲高明!
若是跟這大漢動起手來,王隨真自忖就算自己實力巔峰之時,恐怕都不是此人對手,更別說現在自己身上還有劇毒未除!
體內的鬼毒,此時彷彿是一隻蓄勢待發的猛虎一般,在虎視眈眈地盯着自己,只要自己稍有不慎,便會將自己徹底吞噬!
震人心魄的笑聲陡然止住,混成輝不屑地道:“看你大刺刺地坐在此處,我還以爲你請了什麼了不起的幫手,卻原來只是這麼幾塊廢料?錦衣衛全都是一羣酒囊飯袋!錦衣衛全都是廢物!狗一樣的人,也敢來幷州府撒野?老子生平最恨錦衣衛!要不是京城離幷州府實在太遠,老子非得將錦衣衛這幫狗X養的一個個都捏死!”
混成輝話音未落,只聽樓梯‘噔噔噔噔噔噔’連響,片刻功夫,走上來足足有二十來號人。
這二十多人個個腰挎繡春刀,身穿飛魚服,頭戴鶴羽帽,全都是全副武裝的錦衣衛!
而且這些人,此時全都有些尷尬的看着這位正出言不遜、罵罵咧咧的魁偉巨漢——混成輝!
說起錦衣衛這三個字,在大明朝誰臉色不得變上幾變?
但偏偏混成輝臉色沒變,他的臉色不但沒變,反而一向牛氣沖天、目中無人的二十九位錦衣衛臉色全變了!
看看這位比常人大腿還粗上三分的手臂,再看看這位坐在板凳上都比站着的人還高上一頭的高大個頭,再看看這位比兩個普通人加起來還要寬三分的強橫肩膀,然後再瞧瞧這位全身充滿了爆炸性力量的肌肉和那極端兇狠又極端殘暴的滲人眼神!
這是他孃的個人?
這明明是一尊洪荒遠古一不小心降臨到凡間的一尊魔神!
別人可以不吭聲,但這羣錦衣裡領頭的百戶不能不吱聲。
領頭的錦衣衛百戶清清嗓子,一抱拳,客客氣氣地道:“在下錦衣衛百戶郭豐實,不知閣下是何人?我們錦衣衛一向都是奉皇上的聖旨辦事,鐵面無私,決不徇私枉法……”
郭豐實話沒說完,混成輝‘呸’的一聲,一口濃痰直直的噴在了正滔滔不絕的錦衣衛百戶郭豐實鼻樑上!
這口濃痰來的如此的突然,來的如此的迅速,郭豐實被這口老痰吐的向後一個趔趄,‘噔噔蹬’連退了三步,才重新站穩身形!
被突然襲擊的郭豐實,此時的臉色由白轉紅,又由紅轉青,咬的兩邊腮幫子‘咯嘣嘣’直響,他邊用力擦拭着鼻樑上那坨噁心之極的濃痰,邊氣極敗壞的憤怒道:“你……你找死!你是誰?叫什麼名字?說!你是那個單位的?”
錦衣衛百戶郭豐實一聲令下,二十九張弩機呼啦啦的全都對準了混成輝!
在二十九根銀色弩箭頭的強大威壓下,混成輝卻仍舊連眼皮都不擡一下,滿不在乎的冷笑道:“一羣狗雜碎,也配問你爺爺的姓名?”
就在兩方劍拔弩張之際,王伯安忽地放下酒杯,仰天長笑。
衆人不明白他突然笑什麼,紛紛對他側目而視。
王伯安站起身來,拍手稱讚道:“混大俠說的好!在下王守仁,任兵部武選司主事,只因劉公公逮捕南京給事中御史戴銑等人,我上疏論救,結果被劉公公貶至貴州龍場當驛丞。要是隻是貶官那也還罷了,沒想到一路上我卻被數撥人馬所劫殺,最後連錦衣衛都派出來了,郭百戶,我王守仁不知犯了咱們大明朝的那條律例?竟需要你們這許多人來抓我?來殺我?”
郭豐實登時張口結舌,嚅嚅道:“你……你……這……我們……我們只是看你可疑,例行檢查……”
王伯安氣憤地打斷道:“鄙人只是一個小小的驛丞!例行檢查竟然需要派幾十個錦衣衛?這許多人需要從京城跑到江南幷州府來檢查在下?太祖皇帝設立錦衣衛,是爲了緝賊抓盜的,不料到了今日,堂堂錦衣衛,竟然變成了閹黨手下的一羣狗?!”
他轉臉向混成渾繼續說道:“混大俠,我久慕東水書院顧先生的名望,乃是手持了高先生的手書特來幷州拜會顧先生的,不料這幫閹黨走狗竟不許在下去東水書院,直追到幷州城裡來了,你說該是不該?”
混成輝冷哼了一聲,怒道:“原來是高先生的同僚,王先生便請站在一旁,我看看那個狗子再敢亂放狗屁?”
王伯安挑釁地看了郭豐實等人一眼,立身於混後輝一側,嘴角朝衆錦衣衛扯出了一個大大的譏諷的笑容。
衆錦衣衛默不作聲,紛紛看向郭豐實,等他發令示下。
郭豐實此時頗有些騎虎難下,無奈之下,硬着頭皮向混成輝行了一禮,放狠話道:“好!好!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
他一句江湖場面話還沒說完,混成輝的身形陡然暴起!
樓上誰也沒看清混成輝是怎麼出手的,大傢伙都只覺得眼前人影一花,混成輝已經重新坐回了板凳上。
衆人紛紛轉頭去瞧郭豐實。
郭豐實此時仍舊站在原地動也不動,只見他的臉色由白轉紅,又由紅變白,忽地一張口‘哇’地噴出了一大口鮮血,向後便倒。
人還未着地,生機便已斷絕!
整個二樓上,只有王隨真看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原來剛剛混成輝以閃電般的速度躥到了郭豐實身前,照着郭豐實的胸口輕輕印了一掌!
這一掌輕飄飄地,看起來似乎沒使多大力氣,但這一掌混成輝掌心內陷,使的是暗勁!
暗勁擊出,外表雖然無傷,但內裡心臟早已被這一掌給震碎了半邊!
所以中掌之後,郭豐實連哼都沒哼一聲便當場斃命!
郭豐實死的如此突然,衆錦衣衛一時全都陷入了茫然之中,這時也不知誰喊了一句:“射死他!射死混成輝給郭百戶報仇!”
只聽“繃繃繃繃”,弩弓的牛皮弓弦接連發出悶悶的響聲,二十多支弩箭閃電般鋪天蓋的向混成輝射去!
一旁的王伯安早有防備,見機不對,飛身躥回到了王隨真的桌子下面,放倒了桌面來抵擋流矢!
是以這一着他全然無事!
但跟在混成輝身後的這幾人就慘了,剎那間都被弩箭給射成了刺蝟!
那個叫鐵塔的大漢下場最慘,個子大,目標自然也大,剎那間被射的血肉模糊,腦袋都沒了一半!
但被攻擊的主要目標混成輝此時不但一箭未中,反而不知何時已躥進了衆錦衣衛羣中!
只見他左掌右爪,如虎入羊羣一般,連拍帶抓,連踹帶踢,頃刻間打死五人!
衆錦衣衛紛紛扔下弩機,拔出繡春刀上前迎戰!
就在人羣混亂之時,王隨真忽地察覺到有人拽拽他的衣袖。
他扭頭一瞧,不由吃了一驚,只見王伯安不知何時已溜到了窗外,正雙手抓繩:“小兄弟,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王隨真登時大喜,剛想跳窗,陡聽耳後忽地傳來一聲刺耳怪響,正在酣戰的混成輝發出一聲憤怒之極地咆哮聲,震整座芙蓉軒都顫抖個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