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時候看也是一種福氣,親眼看到高手間的巔峰對決,對於境界的思考無疑是有着巨大的幫助。現在林河便在享受着這種福氣,確切的說他提供了自己的肉身,供其他人具體操作,而作爲參與人之一的他同時又是旁觀者,目睹着那一道道足以致命的劍氣貼身而過,林河心驚不已。
洛長風與寧小風,兩個名字中都帶着風字的男人,從出生的那一刻起便註定了不平凡的一生。遙想當年洛長風以一劍之威力抗妖族大聖,發動了無上禁忌劍技,劍落九天,那一刻天地間的萬物彷佛都被他踩在腳下,那強大的氣勢除了那位同樣出彩的妖族大聖以外,已經沒人敢於直視。後來傳言洛長風被禁忌劍技反噬,再加上自覺做了錯事,回到蜀山不久便鬱鬱而終,誰也沒有想到他竟然沒死,還在鎮妖塔第九層一呆就是千年之久。
寧小風或許在洛長風耀眼的光環下他顯得不那麼出名,但那個時代修真界中真正的一流高手又有誰不知道這個被稱爲影子的男人呢?敢於挑戰寧小風威嚴的人無一例外的敗了,如果寧小風不是出生在蜀山,如果寧小風的性子再沉穩一些,或許那個年代的第一高手稱號是屬於他的,但世上沒有如果,即使再來一遍寧小風也不會改變,因爲改變了活法他就不是寧小風了,今天他也就沒有資格站在這裡挑戰洛長風。
兩個絕世高手間的比劍,卻偏偏都沒有用到劍,可能寧小風需要藉助擎天兩儀劍才能控制林河的身體,所以他至始至終都握着那把泛着乳白色光芒的長劍,卻也至始至終的沒有用到這柄曠世寶劍。兩人都已經到達了手中無劍,心中有劍的境界,即便是雙手空空如也,也可憑藉一顆千錘百煉的本心凝結成一柄威力不俗的心劍。
心劍由心而成,用劍之人一練劍,二練心。而到了洛長風這個境界的高手,則反其道行之,先練心,後練劍,由穩如磐石的本心所凝化的心劍,每一次的碰撞同樣可以爆裂處絢麗奪目的光彩。兩道難以辨別的殘影在空中纏鬥,前後剎那間位置可能已經偏移百步,力量卻不曾有絲毫的減退。這是兩個絕世高手的對決,他們根本不會允許對方放出萬道劍光,每一秒的時間都掌握的恰到好處,哪怕是一息間的分神便會有滅頂之災降臨。
白光閃現,在這一刻吸引了你的注意力,下一刻便又不知了去向,這便是人劍合一的高手,看似平靜的二人,暗裡的心思已經決戰到了千里之外,一座鎮壓着無數妖邪鬼魅的鎮妖塔,或許可以阻斷這個世界與外面世界的聯繫,卻絕對無法阻斷兩人躍動的心神。或許這一刻兩人決戰的地點已經由極北之地轉到了東海之巔,又或者下一刻兩人的心神已經回到了鎮妖塔內,在這不甚寬廣地界全力而戰。
風無形,卻被斬成千萬絲縷,大地殷實,卻被斬出一道道深不可見的溝壑,人心最爲難測,利劍面前卻依舊無法琢磨的透。數千年了,修真界的修士們在與妖鬥,與魔鬥,與天鬥,也在與人鬥,與自己鬥。迴轉光陰,難見三兩人可以獨身其外,或者哪一天人類不與自己鬥了,那些妖魔、天災、地禍也會自己消停了去。
一邊是頑石般密不透風的樸實劍技,一邊鬼斧神工般驚爲天人的華麗劍技,兩者各有所長,互以己長擊彼短,樸實與華麗劍巨大的差距卻在兩人的手中無限的被拉近,彷佛一母同胞般相似相近。劍出劍落間的躍動,劍閃劍爍劍的神韻,在各自的表象之下,訴說着相同的畫面。
風不停,劍不止,每一次竭力的撞擊,就像兩頭水牛間的鬥力,任何的技巧都已經沒有存在的意義,兩人活着彷佛一個人,心中所想所念在對方的腦海中同時浮現,那些足以毀天滅地、殺敵於千里之外的劍技在這一刻顯得無比的蒼白,至少有九成上下的效力還沒出劍已經消散於風中。
千年之間的古韻,水墨山水間的風情,一雙粗糙的手不斷的鑿打着身前的巨石一角,鳥飛絕的孤山絕壁,罕至人煙的荒涼之地,只有這雙手在不斷的鑿打着,彷佛不知疲絕般不眠不休的重複着同樣的動作。如果將視線收回,便可看到這一幕的全貌,一個微小几乎不可見的黑點,還有那一座尚未完工的山間大佛。
洛長風便是那雙粗糙大手的主人,他用一柄渾然天成的心劍演繹着屬於他的畫面,或許這一幕是前世,是前前世的故事,或許這一幕根本就是他臆想出來不存在的幻覺,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因爲這幅畫卷很好的詮釋了洛長風,詮釋了他堅如磐石的特點。
瀟瀟暮雨,策馬西風,揚鞭之下煙塵盡起,驚擾了路旁多少歇腳過客。一雙潔白如玉的手,一雙桀驁不羈的眸,身後無數的黑影閃動頃刻之間便將他包圍。每一次出劍都會伴隨着一個黑影倒下,在大雨的沖洗下血水與雨水混雜在了一起,在他的身邊倒着無數的黑影。雨停,上路,即便是再多的困難阻撓,這雙手依舊潔白無瑕,眸子始終桀驁,揚鞭西行,從來沒有人能夠將他留下。
他便是寧小風,那桀驁眸子的主人,那白玉般無瑕雙手的主人。他的刻意低調無法掩飾他身上驚世駭俗的才華,用劍如用筆,書寫着一個個纏綿悱惻的故事,書畫着一個個可歌可泣的血腥風雨,他的驚世之才彷佛是從骨子裡便有的,註定在黑夜掩蓋了其千年光芒之後,來一次最絢麗的綻放。
他們倆人已經超脫了劍技上的比拼,傷到對方不是目的,爲了心中的那份堅持默默的努力下去,這纔是最終的目標。閃動的劍光不過是爲這美麗畫卷點綴的裝飾,真正的比拼是在兩人的心中,那波瀾不驚的心中。
林河看的癡了,由最終的驚訝到如今的呆滯,他完全無法現象這只是兩個人在比劍?林河也曾想象過兩個絕世高手的比鬥,比如葉孤城與西門吹雪,比如武松大戰西門慶,比如詹姆士邦德大戰鐵血蘭博,但在這一場擁有着切實畫面代入感的比鬥面前,林河知道他錯了,真正的高手已經不僅僅停留在力量與技巧的體現上,還有那看不見、摸不着虛無漂沒卻最爲重要的精神層面。
所以林河的心記下了這印象深刻的一幕幕,同時心中也在衍化相同的劍技,一人粉飾兩角,嘗試着去體會洛長風與寧小風此刻的心情。無論單純的從劍技或是精神層面上,林河都遠遠無法到達兩人的高度,所以衍生的劍技威力自然也遜色了許多,不過這些都不足以影響林河的因素。想要提升自己的實力,已經不僅僅是停留在單純的觀看臨摹,而是要很好的融入進去,或許一時半會林河還無法做到,但是他在不斷的嘗試,他相信總有一天他也能成長爲兩人這般的高度,這是每一個男人都擁有的壯志與豪情。
鎮妖塔被加持了重重的禁制,無法是大妖還是大魔都無法從其脫困,但這並不是說明鎮妖塔擁有着無懈可擊的防禦,如果攻擊達到了某個特定的程度,無論是從裡還是從外都可以將鎮妖塔破去。只是這個程度一定相當的苛刻,千百年來也沒有人能夠做到。如今,有兩個高人在比鬥之中,無意的即將到達那個程度。
搖晃的塔身,聲聲巨響,這讓鎮妖塔每一層存在的族羣都感到了惶恐不安,這樣的劇變鎮妖塔的歷史上從來沒有發生過,難道真的要印證那個傳說了嗎?在鎮妖塔內流傳着這樣一個說,當一個身上扛着衆生希望的年輕人在鎮妖塔的巔峰中成長時,註定會有兩顆流星爲其增添光彩,在那一刻鎮妖塔將失去效用,塔身碎裂,羣魔盡出,天下大劫將會到來。
比劍進入白熱化的洛長風與寧小風絲毫沒有注意到聲勢浩大的劇變,不過即便是他們注意到了恐怕也不會停下手來。以寧小風的性格千年的等待即將等到結果,他絕對不會考慮其他的因素而放棄。至於洛長風,在看透了許多的事事人人之後,他對人對事的執念都已經淡了許多,有許多的事無法以人力改變,順其自然還能讓少受些羈絆。
“撲哧!”
當寧小風的心劍插進洛長風左邊的臂膀時,洛長風的衣衫瞬間被鮮血染成了暗紅色,不過他的臉上卻依舊沒有什麼變化,在這頹勢之下仍然保持着他至始至終的強者氣魄。這種氣魄非巔峰高手不能擁有,非磐石之心無法感悟。
“我輸了。”
說話的不是洛長風,而是以林河軀體說話的寧小風,洛長風的心劍停在了林河的喉嚨前一毫處,這樣精準的控制即便是寧小風也不得不感慨一聲。在他出劍之時洛長風便已經贏了,只是他不願意傷林河的身體,也不願意傷寧小風的魂,所以他沒有刺下去。寧小風在感應到喉嚨前的那一絲強勁的寒氣時,心神有了那麼一刻的失守,所以他的心劍刺中了一動不動的洛長風,依他所想在他失敗的那一刻他便會停手,傷到洛長風確屬無意之舉。
“師兄,第一高手還是你,看來是我自大了,至始至終,我都是你的影子。”寧小風不無悵然的自嘲到,他以爲自己會贏,哪怕贏的只是一招他也認爲能夠贏洛長風,但現實與想法總是有着很大的出入,至少這一次他敗了,有生以來第一次敗了。
“人是影子,影子也就是人,我們之間,還有分別嗎?”
——————————————————————————————————————————————————
第一更,影子和人,真的有區別嗎?或許在未來的某天,兩者真的會混淆在一起,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