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天道 九十六事有因
深夜中,吊橋的聲音如此刺耳,順着風傳出老遠。
大門洞開,不見火光照映,就見幾個人迎了出來。
孟帥遠遠看去,但見領頭的一人是個身材高挑男子,跟郭寶蓮說了幾句話,便讓開大門,讓身後的隊伍進去。
孟帥讚道:“比特洛伊木馬還簡單,果然還得靠內奸。不過……負責內應的不是應該是郭寶茶麼?這人是誰?”
傅金水皺眉道:“三姑娘已經消失了兩天了。”
孟帥訝道:“消失了?”
傅金水搖頭道:“我本來也以爲她要做內應,沒想到前天開始,就斷了音訊了。連小慕容也不見了。真正奇怪……不會是被郭家發現她通敵,暗自處理了吧。”
孟帥一陣惡寒,他能感覺到傅金水對郭寶茶並無惡意,但就這樣說出話來也十分過分,這人真不知道什麼叫嘴下留德。
眼見前面所有人都進了郭家堡,不一會兒功夫,就熱鬧了。
嘈雜聲,喊叫聲,幾乎想潮水一般由一箇中心點往四周蔓延,終於蔓延到了每個角落。整個郭家堡就像開了鍋一樣沸騰起來。
不知誰點亮了第一點火星,就像往郭家堡這口油鍋裡扔火媒,忽的一聲,整個郭家堡燃燒起來,火頭處處,光亮片片,漸漸地火焰吞卷,將郭家堡湮沒在裡面。
紅蓮業火,吞噬世界……
孟帥暗自驚歎,不過倒也沒特別在意,這兩日他別的不說,光大火他看了好幾場,這一場也未必就趕得上靠山鎮那一次。
倒是傅金水變色道:“好傢伙,誰放的火?”
孟帥道:“不是郭寶蓮他們麼?”
傅金水道:“怎麼可能,她爲什麼放火?我們這些人,對於郭家堡毀不毀是不大在意,可是郭寶蓮要的不是郭家堡的財產麼?既然已經攻進去,先抓首腦,保留財貨,連人都不多殺才好,那都是將來的手下。放火就是燒自己的財產,她失心瘋了麼?”
孟帥一想,也是這個道理,便道:“莫不是堡中人爲了防守放的?”
傅金水又問:“爲什麼?嫌自己的陣地太安全了,要找點刺激?”
孟帥道:“莫非是絕望自焚?”
傅金水道:“那他們的心夠脆弱的,這纔多長時間?一見有人,也不抵抗,先放火自焚,那是膽大呢還是膽小呢?”
孟帥閉上嘴,他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火勢越來越大,突然,從郭家的圍牆外,有人開始往外逃,潰散的人羣頂風冒火,不住的潰散着。他們肯定在哭喊,但在風中只能聽到若隱若現的雜音。
孟帥在上面看着,突然覺得,站在這裡從上空俯瞰,默默地看着地下城池的燃燒,聽得嗶嗶啵啵的火焚聲在耳邊映照,有一種上帝的感覺。
所謂學武的意義,是不是爲了讓自己永遠站在頂上俯瞰蒼生,而不是成爲被火舌捲去的螻蟻呢?
細思恐極啊。
孟帥突然有些寒冷,整了一下衣服,道:“傅使君……”
傅金水道:“怎麼了?這麼鄭重?”
孟帥道:“或許是我問的差了。你一開始就打算對付郭家,就算是把與榮家勾結的帽子栽給他們,也要封他們全家,是爲了……清除障礙嗎?”
傅金水道:“你對這種事情感興趣?是了,你的興趣和別的孩子不同。既然是自己人,說說也無妨。”他沉吟了一下,道,“黑道白道,本來不是一道,做官府,對這些養客自重的豪強本來不對付,因此包括大帥在甘州,清洗的豪強也不少。但我不是爲了清洗而清洗。真的只爲了清洗,我不必要孤身犯險。郭家只是個源頭,我要抓的,也是來涼州一個最重要的使命,就是打斷那隻黑手。”
孟帥道:“黑手?”
傅金水道:“邊貿生意的黑手。和塞上蠻族做地下生意。”
孟帥道:“啊,就是走私啊。郭三姑娘跟我說過。”
傅金水笑了一聲,道:“連你都知道,他們是有多不忌諱啊。早在百年以前,大齊還強盛的時候,就禁止往塞外運藥材了。其他的如優質糧食,茶葉,武器,生鐵等等戰略資源,也都在禁運的範疇內。可惜朝廷權威喪失,漸漸約束不住,現在沙陀口和塞上的生意已經如滾滾洪流,擋都擋不住了。其中尤以郭家堡的藥材生意最大最可惡。”
孟帥道:“是了,所以你要先拿郭家開刀。”他突然想起一件事,道,“那藥仙會……”
傅金水道:“是,藥仙會是集中處理塞外私貨的一大窩點。我那天本來是緝私去的。把人馬埋伏在外,等我查出蛛絲馬跡立刻動手,人贓並獲,郭家就是大逆。我便將他們拿下慢慢拷問,順藤摸瓜,連什麼沙陀幫,快馬幫的窩點一網打盡,纔算暫時遏制住了這條黑手。”
●ttka n●℃ O 孟帥點點頭,心道:這還算有點理由,倒也不是一味的耍狠。又問道:“那你說那個榮家……是藉口?”
傅金水道:“是藉口,也是以防萬一。倘若我找不到私貨,藥仙會還是要破,郭家還是要抄,不過是以勾結叛逆的藉口。反正榮家在藥仙會露面總是錯不了的。找個藉口把郭家的人抓起來,再問他們走私的事情,那就容易了。”說到這裡,眉頭一皺,罵道,“該死的八仙劍派,壞我大事,當真死有餘辜。”
孟帥道:“另案逮捕啊。好吧。郭寶蓮接管了郭家堡,對走私這條線的稽查就停止了麼?”
傅金水道:“我不動她的基本,她答應替我打進去,作爲內應。其他幾個幫派要連根拔起,若沒有她本地人做內應,也不方便。至於拿完了怎麼處理……她是個聰明人,恐怕不等我翻臉,早就該收拾東西走了。”
孟帥道:“污點證人啊。”
傅金水笑道:“你用了不少我沒聽過的詞彙啊。”
孟帥頓覺尷尬,岔開話題道:“好在今天晚上不會出現意外了。”
傅金水看向郭家堡,臉色在黑夜中看不清楚,隔了一會兒,道:“但願吧。我確認過,郭家堡所有拿得出來的高手都彙集在八仙劍派。如果不出意外……但是這場大火!”
正在這時,就聽有人喝道:“逆子,孽障!”
聲音隆隆,彷彿天邊的雷聲炸響。明明是從郭家堡低處傳來,孟帥在山坡上聽得清清楚楚,夜風雖大,吹不走一絲尾音,可見此人內力強勁。
與這個聲音同時響起的,還有一聲慘叫,淒厲之極,但反而沒有怒吼那麼清晰,在夜空中搖曳不定,叫的人心中發毛。
傅金水一字一句,道:“郭亮生——果然還在郭家堡。”
孟帥驟然回頭,道:“郭亮生,郭家堡主?”
傅金水道:“是。金刀郭亮生。”
孟帥一口氣堵在嗓子眼兒,想要罵道:“連郭亮生在郭家堡都不清楚,你們還打個屁啊。”但隨即忍住,只道:“很好,很好。使君,要不要我保護你先撤?”
傅金水笑罵道:“去!我用你?好好看着,郭亮生雖然是老牌的高手,但郭寶蓮也不一定就差了。倘若是一對一的較量,郭亮生也就能稍占上風,今日兵臨城下,攻其不備,孰勝孰敗很難預料。”
孟帥道:“郭寶蓮有這麼厲害?”
傅金水道:“是,很了得。來了。”
只見火光之中,兩個人影沖天而起!
孟帥在上面看着,別的不見,先對兩人的輕功身法喝一聲彩。
這兩人的輕功,不但又高又飄,好似不受束縛一般飛起,更難得的是身姿瀟灑美妙。左邊那個矯健瀟灑,如一頭翱翔雄鷹,右邊那個靈巧曼妙,如一隻投林雨燕。
不必問,左邊那個是郭亮生,手捧後背大金刀,右邊那個是郭寶蓮,三尺青鋒橫在身前,兩條衣帶向後斜飛,飄飄欲仙。
孟帥眼界也不算窄了,只能看出兩人比自己高一大截,究竟是哪個境界,遠遠的也分辨不出來。僅從輕功上分辨,看不出二人的高下,但考慮到女子一般長於輕功,而郭亮生經驗老辣,這般歲數還有這麼好的身法,孟帥還是更相信他的贏面高。
傅金水在這邊看着,突然道:“他們兩人都在生風境界以上,在江湖上已經算的準一流。郭家開山金刀對八仙劍術,很好,這場決鬥不錯,值得一看。喂,咱們下去看看可好?”
孟帥道:“下去?不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麼?”
傅金水道:“不垂堂還練什麼屁的武功?不亂垂堂就好。遇到這樣難得一見的比試,還管什麼千金萬金?走吧,咱們去瞧瞧,你跟着我,包你平安無事。咦,他們來了——”
但見兩人落在屋頂上,並沒有立刻動手,似乎對了幾句話,達成了什麼共識,一起拔身而起,往一個方向落下,相繼遠離了這片火海。
轉移戰場了?
他們奔離的方向,離着傅金水和孟帥所在相差不遠,幾乎就隔了一片草地的距離。
傅金水讚道:“好啊,他們也知道咱們想看,都送到門口來了。走吧,這要是不看,就太不夠意思了。”說着攜着孟帥的手,往兩人落地處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