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帥掃了一眼對面的四個人,四個中三個是耄耋老者,皆是須發皆白,皺紋遍佈,看起來如老松樹一樣,只有體型的區別。一個虎背熊腰,一個精瘦,另一個卻是五短胖子。倒是坐在側面的那人雖然也已經頭髮花白,但看起來神采飛揚,彷彿還春秋盛年,剛剛衆人都鼓掌,只有他沒動彈。
雖然眼前幾個老人看起來老得行將就木,但孟帥不敢有絲毫怠慢。剛剛身處黑暗,他是無所謂。但燈光合適以後,他立刻感受到了那幾個老人身上深不可測的實力。雖然沒有像水思歸或者林嶺那樣有另一個世界來客的感覺,卻也如側臥在巨龍身側,充滿了窒息感。
這就是田氏藏在最深處的實力麼?
果然不可小覷。
這裡面每一個人拿出去,都不輸於姜廷方。自然考慮到姜廷方年紀遠比這老幾位年輕,想必他們單挑是打不過姜廷方的。但姜廷方白手創業,姜家老一輩沒人,帳下義子大將高手不少,但終究少了這些壓陣的絕頂高手,只憑這一點,便輸了不止一籌。
到此時,他自然知道剛剛那一下是試探。想必是田景瑩在這幾位老祖面前說了讓自己接替田景瑩做封印國師的事。那幾個老兒自然要試驗自己的本事,出下的題目,就是利用眼前這盞封印過的燈。
不得不說,這個測試夠蠢的。
這燈看起來固然富麗堂皇,用料考究,而且是有年頭的老古董了。但以孟帥封印師的眼光來看,實在是不值一文。別說別的,封印出來的燈,居然還要再點蠟燭,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麼?
說到底控制這個燈的封印只有兩個作用,一個是點火的時候在每個蠟燭是點上火源,另一個就是熄燈的時候,放出風來吹滅所有的蠟燭。連換蠟燭都不是自動的,可謂一個華而不實的騙錢玩意兒。
最多兩個一重封印而已。
這對孟帥來說,說這是考驗都有點跌份兒,由此可見,這幾個老頭手裡或許有些封印的好物件,但沒有一個稍微懂一點封印的。
自然,知道他們的底細,要通過外行的考驗很容易,但問題是怎麼通過。
當然是來硬的。
他直接一腳劃破了地下刻着的籤紋,那籤紋本是輸送風的,被孟帥一激,風力大作,猛地吹熄了蠟燭。
他這一手,是爲了眩人耳目,有道是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對付這些不明真相的圍觀羣衆,多少專業素養都沒用,就要選擇了威力最大,效果最立竿見影的那種。只爲先聲奪人,給自己在幾個老頭心中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畢竟現在自己最不能得罪的,就是這幾個老頭了。以後還有用到他們處,要加深自己“有用”乃至“厲害”的印象。
至於自己這一腳,破開了這燈的封印,以後再點燈未免時靈時不靈,甚至廢掉,這跟他有什麼關係?
果然,這幾個老頭看着孟帥,都大不相同,都有些熱情甚至尊敬的意思了
其中那矮胖老者道:“小……小孟先生,你請坐。”那老者聲如洪鐘,正是一直和他們隔着門說話的那人。
孟帥環顧了四周,只有前面不遠處有一個墩子可以坐人,上前謝過坐下。
那矮胖老者打量孟帥,道:“孟先生,你的實力我們看過了,沒有問題,應該說是遠超我們預料。但我聽說你還不到十五歲,這麼年輕,正是奮發向上的年紀吧?別說一身封印師的驚人藝業,老夫看你武功也不差,怎麼就不想去升土大會,而要當這個國師呢?”
孟帥心道:來了,能力之外,就是忠心了。
雖然他很莫名的被拉來參加這場面試,也不愛回答這些問題,但既然來了,就容不得他敷衍應付,這不但關係到眼前的性命,更關係到將來的走勢。
非要過這一關不可。
要說他假裝的功夫,還是相當到位。倘若他一個人在此,大表衷心,再胡亂編一個悲慘的故事,哄騙這幾個老頭還是輕而易舉的。但眼前卻不允許他這麼做,因爲有一個田景瑩在。自己這牛皮吹過了,田景瑩也會來戳穿的。
孟帥沉吟了一下,道:“實不相瞞,璇璣山我是不去的,因爲堂尊親口吩咐,不許我去璇璣山,這都是舊年的恩怨了,請恕晚輩不便多說。”
那矮胖老頭“哦”了一聲,道:“璇璣山你不去,爲什麼其他的宗門升土大會你也不去呢?”
孟帥愕然,道:“怎麼去?”
那矮胖老頭也愣住了,道:“什麼?”
孟帥道:“我是說,我想去升土大會,那土行令管誰要?”
那矮胖老頭爆發出一陣大笑,道:“是了,是了,我傻了,我還把這茬兒忘了。我還以爲誰都跟我們家一樣,想去就能去呢。哪知道天下的土行令不富裕啊。二哥,老六,咱們都老糊塗啦。哈哈哈……”
另外兩個老頭也笑了起來,只有旁邊坐的那個花白鬍子的老者未笑,反而皺了皺眉頭。
孟帥心道:這有什麼可笑的?這老頭是個缺心眼兒,旁邊的老頭也不聰明,倒是那個花白鬍子還是正常人。
旁邊那於瘦的老頭道:“土行令啊,我們倒是有……”話音未落,只聽一聲咳嗽,正是那花白鬍子發出來的。於瘦老頭一怔,看了一眼那花白鬍子,閉上嘴不說話了。
孟帥暗道:我說你是缺心眼不是?這等事情還要說出口來?
就聽那花白鬍子開口道:“孟先生,你是一位出色的封印師,我信得過瑩娘推薦。但你怎麼讓我們信任你?七丫頭這個封印封國的計劃,花費可是不小。皇帝拿出這麼大的手筆,你可是驟然得到滔天權柄,我們老傢伙都未必放心,別說皇帝了。”
那矮胖老頭點頭道:“很是,很是。你說說看。”
孟帥皺眉道:“諸位前輩,請恕在下無禮,可是晚輩好像不是自己要求擔任這個重擔的。是七殿下邀請我在先,是我猶豫好久,這才同意的。我還以爲自己是因爲深得殿下的信任,纔有此機會,原來自己始終遭人疑慮?有道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在下是疑人,還望前輩另請高明。”說着又是一揖,便即轉身。
那花白鬍子喝道:“回來小輩好大膽”說着氣勢大放
孟帥頓覺泰山壓頂一般,倒退了幾步,額上沁下汗來。
這時有人叫道:“且慢。”
田景瑩從後面閃出,也不阻攔那花白鬍子,直接抓住那矮胖老者,哀求道:“五爺爺,您看他們呀……”
那矮胖老頭道:“是了,是了。小九,你於什麼?就知道嚇唬小孩子。有什麼話不能慢慢說?”
那花白鬍子壓了一會兒,放鬆氣勢,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說的很好。我看你就可疑,給我出去。這裡用不着你。”
孟帥道:“再好不過。”當下轉身就走,暗道:你也來跟我玩欲擒故縱這一招?姥姥我怕你麼?大不了一拍兩散。
就聽細細的啜泣之聲響起,田景瑩雙手掩面,嗚嗚的哭了起來,一面哭,一面往那矮胖老頭胳膊上靠去。
那矮胖老頭無奈,道:“回來回來,小九說了不算。我又沒說不許,二哥也沒說,你這是於什麼?”
那花白鬍子氣道:“五叔,你少說話吧。”
那矮胖老頭怒道:“什麼我少說話?我看是你少說話。七丫頭比你聰明多了。她做的事,你挑三揀四於什麼?去去去。二哥,你說呢?”
那二哥道:“我說?那個……我說……”
孟帥雖然背對他們,也忍不住好笑,心中對田氏老祖宗的智力評價進一步降低。不過也很正常。對於一般家族來說,武道和政治差不多重要甚至更重要。但田氏的政治身份是皇族,要控制偌大的土地,唯恐人手不夠。但凡有政治頭腦甚至機靈一點兒的,都要出來守土。像這些專精武道的,一方面當然資質過人,另一方面,大概確實腦子不怎麼靈光。
沒看田景瑩除了撒嬌,根本不和他們講道理麼?她的口才是不錯的,至少比花白鬍子簡單粗暴的強,但她既然不申辯,一味的撒嬌,估計這幾個老頭耳根軟,腦子也不夠聽許多道理的。
那花白鬍子眼看自己這邊孤立無援,狠狠地拍了一下椅子,道:“罷了。先不提這個,橫豎這還遠了呢。七丫頭來這裡,另有一件事是什麼來着?”
田景瑩低聲道:“是皇兄請幾位老祖出席晚上的比武,並拿出獎勵嘉獎前
花白鬍子道:“他這是被逼急了,連我們這些老頭都要拉出來撐場面了。好吧,他到底是皇帝,就給他這個面子。三位老叔,誰去一趟?”
三個老頭相繼搖頭,都道:“不去,沒意思。”
那花白鬍子道:“罷了,我去。幾位老叔叔,咱們的獎品哪裡出?”
那矮胖老頭道:“殿後面堆着的那堆玩意兒,你自己拿去。”
那花白鬍子起身進入內殿,過了一會兒又轉回來,道:“很好,咱們走吧。七丫頭,還有這位……孟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