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天道 三四五 各咬銀牙指一端
馬雲非心中雪亮,不管吳王如何刺激,唐旭都不可能和姜期對質,更不可能叫醒姜期。這又不是過家家,又不是過堂審問,還真要證據口供不成?
唐旭所倚仗的,就是自己氣勢洶洶上來,以兵勢逼住衆人,再串通唐羽初,強行殺了姜期,把姜家罪名辦成鐵案,落下口實。至於事情到底如何,誰會在意?今天在場的人,除了多嘴多舌的吳王,沒人會反對,就算是吳王,也不是真的要幫姜期,純粹是噁心唐旭罷了。到時候戰場刀兵相見,難道還現進行一番推理演繹不成?
如果真是唐羽初在此,她或許真的便如唐旭所希望的,來個快刀斬亂麻,即使明知道姜期是冤枉的,明知皇帝現在未必想讓姜期死,也會順水推舟。畢竟這件事對唐家有利,對唐羽初本人無害。不過以她的性情,大概會表現得更無奈一些,把所有的責任推到唐旭身上,將來也好和皇帝解釋——壓力所致,不得不如此。
即使皇帝再不希望姜期死,難道會爲了姜期打破計劃,提前出現?那也太可笑了。
然而馬雲非不是唐羽初,她可不能按照唐旭的想法,糊里糊塗辦了姜期,不然過後沒法向姜家交代。但若讓她救援姜期,那又力有不逮,現在她的任務第一是要佔住了皇后位,以待將來,其他的都要靠後。
沉吟了一下,馬雲非撫摸着那封“認罪書”,道:“看來罪證確鑿。”
唐旭心中暗喜,這女兒雖然叛逆,但關鍵時候還是站在自己這邊的,當下道:“請皇后娘娘下令誅殺。”
馬雲非心道:你倒是不客氣,自己竟不擔這個罪責,讓皇后替你頂着。當下道:“來人。”
立刻有內衛出來,馬雲非道:“把姜期拖過來。”
內衛上前去拖姜期,唐旭猶豫了一下,不曾阻止。
將姜期拖出來,馬雲非心稍微放下,淡淡道:“打入大牢審問。”
唐旭吃了一驚,喝道:“皇后,你要把他打入大牢?”
馬雲非道:“對付這樣的亂臣賊子,自然要公開罪行,明正典刑,不然呢
唐旭大怒,心知皇后這是要保姜期。頓覺這個女兒分外可惡。他根本沒想過皇后被人替換,只想這必然是皇帝的意思,皇后不把自己放在眼裡,只知道跟着皇帝的意思走——然而皇帝不是死了麼?皇后這時候還跟皇帝,莫非不打算靠母家的勢力保存性命了麼?
驀地,他感覺出一絲不對來。
吳王在旁邊叫道:“打入大牢做什麼?要當中詢問,現在就對質,大夥兒都聽得明明白白。是姜家於的就說是姜家,是唐家於的就說是唐家,總比拉下去不明不白的丟出個口供來得好。”
唐旭森然道:“倘若是你吳王做的呢?”
吳王道:“倘若姜期指正是我做的,我就出來和你對質,只怕他不肯指證。反而一口咬定了是你。”
唐旭哼了一聲,道:“皇后,你果真要如此猶豫麼?若是不殺此此賊,恐怕有人會說娘娘沒有決斷,也會說老臣不夠忠心。”
馬雲非沉下了臉,道:“唐公的忠心我知道了。把姜期弄醒,大家索性說開了。”
唐旭冷冷道:“皇后是信不過老臣了?”說着一揮手,手下衆兵圍攏上去,作勢就要衝上。
這邊羣侍衛早已排成屏風,擋在面前,不但把皇后擋住,連姜期也擋在後面。兩邊到了相隔兩丈的距離處同時不動,氣氛已經劍拔弩張。
馬雲非悠悠道:“不是信不過唐公,而是唐公的話令人匪夷所思,實難取信。我多問幾句,也是爲了唐公好。”
話說到這裡,差不多已經翻臉。固然有人對她父女堂上翻臉嘖嘖稱奇,但也沒人懷疑唐羽初是假的。實在是一般人很難從這個角度去想。唐旭也沒想到,只是氣得呼哧呼哧喘氣,也虧了唐羽初從來不是孝女,也減弱了唐旭的疑心
說話間,那邊皁沙衛已經將姜期的綁縛解下,被封的穴道也解開幾道,只是幾個關鍵大穴未解,又不知弄了什麼東西,讓姜期緩緩醒轉。
唐旭看見姜期醒了,心中已知難以順利殺人,只恨自己動手太晚,又恨女兒背叛自己,冷笑道:“這逆賊醒了,必然反咬一口,在大殿上撒潑,到時候娘娘別誤信謬論纔是。”一面示意自己後面的軍士準備,隨時一擁而上,將場中局面控制下來。
吳王道:“好哇,原來你知道姜期必然要說出你的罪行,提前給咱們預防呢。”
唐旭不再理他,道:“姜期,你可聽着?在大庭廣衆之下,有什麼說什麼,若是多嘴多舌,誰也救不了你。”
這兩句話也就說說而已,以唐旭對姜期的瞭解,這兩句話恐怕還嚇不住姜期,哪怕是虛弱的姜期,就像如果是旁人綁了自己再放開,也休想憑藉當時之威將自己怎樣擺佈。在他想來,姜期不反咬自己是不可能的,他本來也沒指望打贏口水官司。
最重要的是……
唐旭豎耳朵聽外面的動靜——自己藏在京城內外的八百甲士,今日已經全部進城。靠這麼點人手控制京城當然是笑話,但趁着今日一鼓作氣控制皇城,挾持皇后百官倒也不難。只消閉了宮門等一二日,自己停在水邊的精騎便可入京,打通道路之後,荊州大軍更能越境而來,趁着京城無主,先坐穩了中央再說。
現在,自己的甲士正與內衛在午門外拼殺,自己只消穩住,等他們衝進來便可。
想到這裡,他倒不怕姜期多說什麼,姜期多說些時間,給自己爭取時間,就算他說出什麼落人口實的話也不怕,只要自己兵馬一到,鐵證如山也能翻雲覆雨。
何況他能說出什麼鐵證了?唐旭自己知道,皇帝本來就不是自己殺的,姜期就算造證據都沒地方造,還怕他空口白牙的胡說麼?
倒是姜家——說不定弒君真有他們的份兒,這麼說自己歪倒正着,說不定還真爲先君報仇了。
姜期咋一醒來,咳嗽不止,聽得唐旭危險之言,詫異的看着他。
吳王大聲笑道:“姜期賢侄,你怕他做甚?他是死鴨子嘴硬,你老老實實的說,有什麼就說什麼,咱們一起把這個亂臣賊子揪出來,叫他現原形。”
姜期更是驚奇,道:“什麼?吳王殿下要我說什麼?”
吳王道:“說皇帝,誰殺了皇帝?”
姜期驚懼不已,道:“陛下駕崩了?”
這句話大出所有人意料之外,因爲朝會到現在,皇帝已經死了這個事實已經被所有人默認——不,不能說默認,應該是明着承認,大家哭都哭過了。現在姜期來這麼一句,便如天外來客一般,吳王道:“喂,你是來消遣我們的嗎
姜期搖頭道:“不是,不,陛下駕崩了?不不不,陛下洪福齊天,春秋正盛,怎能駕崩?”
吳王道:“春秋正盛,難道就不能被人刺殺嗎?”
姜期道:“什麼?是被刺殺的,誰於的?”
吳王道:“當然是……混賬,我讓你說。”
姜期道:“我說什麼?”
吳王指着唐旭道:“當然是說他……混賬,你特麼真不是來消遣老子的?
唐旭在旁邊聽得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吳王老匹夫,姜期知道不是本王於的,你再誘導又能怎樣?別以爲你出去咬人,別人就要跟你一起齜牙,你哪有那麼多骨頭分?”
吳王暴跳如雷,道:“你傻了是不是?唐旭弒君的罪名,你不能作證麼?你想想他是怎麼對你的?”
姜期深深看了一眼唐旭,目光中寒意一閃而逝,道:“唐旭對我種種無禮——但即使如此,做臣子的就能詛咒君父麼?”
吳王怒道:“你的意思,唐旭無罪了?”
姜期道:“陛下無恙,何談弒君之罪?”
唐旭聽得神清氣爽,便覺姜期比自己女兒還有用些。心道:這小子倒聰明,想必是剛纔聽到我的威脅,心中害怕,不敢指證我。嗯,他用的角度也新奇,說皇帝沒死,所以大家都沒罪,我指證他弒君當然也是假的了。一面剖白自己,一面也不落入吳王的圈套,虧他想得周全。可惜這小子今日非死不可,不然就憑他落吳王老狗的臉面,我也可以饒他一命。
哪知姜期道:“然唐旭雖然未曾弒君,但幾款大罪罪犯滔天,實爲國賊。”他轉頭對皇后道:“還請皇后娘娘明察。”
吳王大喜,道:“說的不錯,他作惡多年,大罪不知幾凡,你快一一說來,叫朝臣共知。”
唐旭微微冷笑,心道姜期果然不知好歹,到底要檢舉自己,那就別管自己辣手。
馬雲非也不知姜期要說什麼,不過對於姜期意識清醒之後,快速擺脫糾纏的能力很是佩服,不過幾句話,便把主動權奪了回來,順勢道:“姜將軍,你要說什麼?”
姜期來到馬雲非面前,兩人對視一眼,馬雲非不知道姜期是否知道岑弈風的計劃,不過直覺上覺得姜期已經認出了自己。
姜期一眼之後就垂下頭——畢竟外臣老盯着皇后看太過無禮,道:“娘娘,唐旭私自囚禁同僚,刑求外臣,已經是大不敬之罪。”
唐旭嗤了一聲,道:“我打你一頓就是大不敬,你父子把雍州端了是不是要千刀萬剮啊?”
這話雖然強詞奪理,倒也是現實,皇家已經不管節度使互相征伐很久了,一個節度使抓了一個節度使,甚至殺了都是底下的事兒,皇家只管睜一眼閉一眼。姜期要用這個罪名告唐旭,簡直是笑話——尤其皇后還是唐旭的女兒。
哪知姜期繼續道:“爲了朝廷大局安穩,臣受什麼委屈也是應當的。但這次臣被抓住之後,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得知了唐旭的一樁大陰謀。”
馬雲非道:“什麼?”
姜期道:“唐旭大膽,竟然私藏欽犯中山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