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五 寒梅傲雪,談笑風生
孟帥一驚,道:“是劫道的麼?”
按理說,這樣規格的馬車,明晃晃的打着百鳴山的標誌,大荒地面上不該有阻礙,但這畢竟是荒山,真有什麼意外也不是不可能。
趕車的弟子道:“不是劫道,是有人要搭車。”
這一回換滕重立勃然作色道:“豈有此理,沒聽說過大荒中還有招手搭車的規矩,不管是誰,都不要理會,快馬加鞭。”
哪知似龍駒不但沒繼續前行,反而緩緩降落,就聽趕車的弟子道:“幾位有所不知,大荒中原有這個規矩。大家都是旅人,與人方便,自己方便。凡是見到能搭載的旅客,大多數還是要幫襯一把的。”
滕重立氣得七竅生煙,他又不是第一次做似龍駒車,自然知道那弟子信口胡柴,大荒的規則是適者生存,別說旅人要搭車,就是半死的人要一口水救急,見死不救的也有大半。百鳴山的馬車什麼時候管他人死活了?
但他也沒辦法,拉車的弟子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似龍駒是靈獸,不可能交給雜役弟子,所以所有的趕車的都是外門弟子,且比滕重立早入門好幾年。
倒不是早入門地位一定高,只是似龍駒這活計雖然繁累,但報酬高,還可以迅速積累培養靈獸的經驗,想來搶手,能得到這工作的都不是一般人,滕重立還真得罪不起。
然而這些駕車的弟子出道已久,應當更知道人心險惡的道理,怎麼會輕易停車讓陌生人搭載?
莫不是圖錢?
他倒是聽說過很多老在外面跑的大荒弟子有一套手勢,專門用來告訴路過的趕車人自己肯出多少車錢,趕車的弟子遠遠看着,若是價錢滿意,就會停車載人。莫不是這回遇上了一個闊主?
然而等車停穩,滕重立伸出頭去看清楚了,才知道還不是錢這麼簡單。
只見車前站着一個少女,白生生一張臉蛋,明眸皓齒,顧盼生姿,端的是個罕見的俏佳人,穿着一身淡紫色的短打,罩着胭脂色的小馬甲,足下蹬着一雙小牛皮靴,站在那裡果然我見猶憐。
滕重立的心也不由砰地一動,沒再開口阻攔,那少女順利上了車,徑自往頭等艙擠。
頭等艙本來還算寬敞,只孟帥和滕重立兩個人相對而坐,少女必定要選一邊坐。眼見她往孟帥那邊坐了,滕重立不由暗生嫉妒,卻見孟帥起身坐到他這邊來,道:“擠一擠,擠一擠,那邊去。”
滕重立悻悻的移了一個位子,雖然自己不能和美人並排,但孟帥也沒得到好,他心裡稍微平衡了一點。
那少女笑吟吟的看着孟帥,微微點頭,道:“麻煩了。”
孟帥給她倒了杯茶,道:“不麻煩。橫豎不是我們的車。”
滕重立道:“正是,遇到姑娘是我等的福氣。”他從孟帥手上接過水壺,道,“你嚐嚐喝得慣麼?喝不慣我那兒還有好的。”
那少女笑道:“多謝多謝,我趕了這麼久的路,真是熱的慌。”說着從袖中取出一把摺扇,輕輕一抖,摺扇嘩啦一聲打開,扇起風來。
滕重立便聞到一股甜甜的花香,只見那少女手中摺扇半面花團錦簇,盡是工筆花草,上面薰了一層不知道什麼香料,如蘭似桂,馥郁清幽,扇影晃動,百花嬌豔,香氣宜人,彷彿置身花海之中。
滕重立看了一眼扇子,又把目光移到那少女手上,就見那少女的皓腕白如羊脂,握着那扇子的玉柄,竟分不出哪是手,哪是玉。
他也算心思深沉之輩,但畢竟還在血氣方剛的少年,又從沒見過如此絕色,心中不免砰砰亂跳,顛三倒四道:“你……你熱嗎?我這就給你弄冰茶……哦,不不不,我沒帶着冰。你們誰帶着冰來着?”
他身後那些外門弟子誰會帶着冰這麼奢侈的東西,但爲了進來看一眼美人,紛紛伸頭進來,道:“沒有啊,師兄
那少女緩緩搖動扇子,見他們的模樣,只是微笑,但目中露出一絲失望。
孟帥目光一動,突然脫口而出,道:“雪?”
那少女眼睛一亮,道:“沒想到這裡有一位行家,敢問您貴姓?哪裡高就?”
孟帥聽她的聲口,便知沒錯了,道:“不敢,區區孟帥,百鳴山內門弟子。”
那少女刷的一聲,將扇子翻了過來,只見錦繡繁花背面卻是一片寒素,只中心潑墨一枝老梅,畫面雖無雨雪,但寒梅傲雪的意境一覽無餘,她指着下面的落款道:“小妹薛明韻,見過孟兄。”
滕重立心中暗罵不止,也不知孟帥的眼睛怎麼這麼尖,一眼就看到少女扇子的背面,對出這麼個啞謎,贏了好大的好感。定是他角度的問題,怪不得他主動坐到自己這邊來,爲的是顯他能於。
孟帥在另一邊卻是心驚不已,他可沒滕重立想的那麼無聊,他說的雪,是指的百花扇面底下的那隱秘的徽記——象徵雪花六出的六條交集線。
這是四天號的徽記這少女就是那傳說中的神秘商號的人?
若是這樣,還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了。
不過仔細一想,孟帥還真沒踏破鐵鞋去找他們商號的人,畢竟他現在沒什麼想買的,可是這樣的機會是可遇而不可求,能聯繫上這位人物,將來自有用得上的時候。
那少女顯然也辨認出孟帥是個主顧,立刻露出笑顏,自然這笑容難免有些公事化,談不上真心,但在滕重立這些外人眼中,依舊覺得勾魂奪魄,明豔不可方物。
這時,馬車再次啓程,往鼎湖山行去。
有薛明韻在車上,一路上立刻熱鬧起來。衆人無論有意無意,都找她說話,她也從不拒絕,保持着可親的笑容。在孟帥看來,這少女的交際能力談不上出色,至少比孟帥在俗世見過做生意的老手差得遠了,但架不住她容貌出色,聲音清脆,說什麼都有人捧着。不過一兩日時間,一車人的底細都被薛明韻套了出來。
其實薛明韻最想知道的還是孟帥的來歷,但周圍人尤其是滕重立都爭搶風頭,不讓孟帥多說話。孟帥也不着急往前擠。薛明韻也只得先緊着眼前人說話,並旁敲側擊打聽孟帥的情況。其他弟子自然不會爲孟帥保密,但他們所知確實不多。就算滕重立,也只說出孟帥是內門弟子,後臺比較硬這顯而易見的事實。
一行人曉行夜宿,日子一天天便過去了。
似龍駒雖然快速,但每天要停三四次。吃飯的時候要停,因爲人可以吃於糧,靈獸必須下來吃草。睡覺的時候要停,靈獸必須保證充足休息。除了這些,似龍駒累了的時候,也會臨時休息,因此一天十二個時辰,有五六個時辰趕路便不錯。
但饒是如此,車馬行進的速度,也要遠遠快過人行。四日之後,似龍駒從天上落下,原來鼎湖山周遭五百里是禁飛區。對於身份高的高手,可以到五百里之外再降下雲頭,甚至再高些的能直飛入門,但對他們這些小人物來說,最好在一千里以外就下地活動。
好在鼎湖山外漸漸有了道路,就如求學路一般,可以跑馬車,似龍駒雖然落地,並沒損失多少速度。馬車又奔馳了一日,在鼎湖山一百里外停下。
一百里之外,設有給馬車停下的車棚,還有草料飲水,顯然是鼎湖山的準備。那趕車的弟子讓他們下車,道:“鼎湖山爲了這次盛事,把停車線往外移了幾十裡,我是過不去了,你們自管走着去吧。把車錢結了,雖然少了些路程,錢可是一個子兒不能少。”
衆人下車,付了每個人三個谷飼丸的車錢。薛明韻的車錢自然有人搶着付,最後還是滕重立領到了這份人情,雖然錢不是他出的。
滕重立問道:“薛姑娘,你和我們走一路麼?”
薛明韻笑道:“你們要去鼎湖山的交易會麼?那咱們就是走一路吧。”
滕重立大喜道:“那太好了,我帶着你去逛一逛……”
剛說到這裡,身後有人戳他的胳膊,滕重立大爲惱怒,回頭瞪了一眼,道:“滾開——”
身後戳他的,是一個小弟子,顫巍巍道:“滕師兄……叫咱們過去……”
滕重立怒道:“我何時叫你……”話音戛然而止,突然渾身僵硬,如見了鬼一般。
孟帥跟着他看去,只見叢林深處站着另一個少女,相貌也是絕美,只是面上罩了一層嚴霜,彷彿冰雪堆出來的。
饒是滕重立一路上色心大動,現在看着那少女也沒有一絲色心,反而只有慄慄難言,就見那少女往這邊看來,登時矮了一截,道:“烏……烏師姐?”
經他一提醒,孟帥立時想起來了,這少女就是內門的天之驕子烏雨薇。地位僅在那天之驕子黎佑生之下,同是內門弟子,和孟帥這透明人的影響力不可同日而語。
身後那弟子道:“師兄,烏師姐叫咱們都過去。”
滕重立身子發冷,一咬牙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走,咱們都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