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朝陽自東方綿延千里的銀霜山脈升起,如同一團金紅色的火焰,將原本深藍的天空映照成一片玫瑰紅。閃耀的星子躲避着金色太陽的威力,紛紛消失在薄薄的雲靄之後。
一陣行軍鼓聲隆隆震動着大地,彷彿是爲了喚醒沉睡已久的菲爾梅耶,成百上千面五顏六色的旗幟在城外曠野上招展飄揚,光是爲了製造承載旌旗的旗杆,就有一整座森林被砍伐一空。獅鷲大帝發出的緊急動員令讓整個帝國數百位諸侯封臣全都積極行動起來,三天之內,集結而成的大軍規模就遠遠超乎了傑迪?盧克斯的想象。
年輕的魔法師穿着一襲兼具威嚴和神秘感的黑色長袍,手扶彎曲木杖站在光耀之都城頭的一座尖頂塔樓裡面,臉上彷彿帶着一副名爲“冷靜”的面具。一個非常實用的魔法小技巧——鷹眼術——讓他可以不必像其他人那樣必須藉助青銅窺鏡才能看清數公里之外的軍隊調動,寬廣的視野讓他更加容易判斷出軍隊的規模,那簡直是個令人頭皮發麻的數字。
“諸神在上,到底有多少位諸侯領主應詔前來?”傑迪忍不住喃喃自語說,“看上去似乎有好幾千面旗幟!”
“大約有五百多面諸侯旗,還有不下兩千面騎士三角幟,距離菲爾梅耶三天以內路程的諸侯,差不多全都趕到了。”一位衣着體面的皇家侍者語氣恭謹的回答說,然後看了看手邊的魔法沙漏,“傑迪大師,誓師典禮的時間快要到了,請您隨我前往觀禮臺吧。”
“菲麗西提?霍夫曼小姐的座位也在那邊嗎?”傑迪沒有移動步子,而是把目光投向了那座位於城郊曠野前方的那座土木結構的高臺。獅鷲大帝李維六十五世陛下和幾十位身份尊貴的廷臣已經在高臺上落座,加上擔任護衛的上百名灰燼騎士,空餘的位置看上去似乎沒有多少了。
“不,傑迪大師,觀禮臺上只有您和格雷果爵士的位置。”皇家侍者朝着窗外指了指,“霍夫曼家族的位置在觀禮臺的右側,就是已經豎好藍海白船旗幟的那片空場。”
“爲什麼菲麗西提小姐不能上觀禮臺?”傑迪連看都沒看那片空場一眼,用直截了當的語氣質問說,“我是霍夫曼家族的魔法顧問,格雷果爵士是霍夫曼家族的第一騎士,但是隻有菲麗西提小姐纔是霍夫曼家族的繼承人,理應和我們一樣,在觀禮臺上擁有一席之地。”
“那是因爲菲麗西提小姐的地位還不夠尊貴吶。”一個聲音代替面露尷尬的皇家侍者回答了傑迪的問題,柔韌優美如緩緩流淌的蜜糖。
傑迪的眉峰微微一挑,然後迅速恢復平靜,動作敏捷的轉過身來,“向您問好,巴米利楊總管大人,您的回答讓我感到更加迷惑了。”
“有什麼東西,能夠讓您這樣睿智的魔法師都感到迷惑呢?”從尖頂塔樓的另一側入口走來的情報總管大臣聳了聳肩膀,軟底鞋擦着地面的聲音輕如囈語,“對於陛下來說,拯救了塔拉夏皇后的您當然比區區一位邊境領主的分量重得多,這難道會讓您感到迷惑嗎?”
“只是這個原因?”傑迪的嘴角牽動了一下,露出一個禮貌多於真情實感的笑容,“那麼很顯然,總管大人,佩妮學士應該比我更加受到重視纔是。”
“那不一樣,傑迪大師,那不一樣。”巴米利楊總管走到傑迪?盧克斯的身邊,表情有些奇異的看了一下他手中的彎曲木杖,“佩妮學士是一位非常出色的草藥學士,陛下十分希望能夠讓她擔任皇室御醫,或者塔拉夏皇后的私人醫師。但是您的身份就不同了,傑迪大師,倘若您同意效忠陛下,皇家魔導師協會裡面一定會給您留出高階導師的位置,或者也可以是副會長。”
“這是您的提議,還是皇帝陛下的?”傑迪突然擡起雙眼,語氣銳利的提出疑問。
“陛下一向求賢若渴吶。”巴米利楊總管笑容滿面的回答說,“相信我,傑迪大師,陛下雖然沒有親口向您提出請求,不過如果您點個頭,剛纔的職位絕不是空口白話吶。”
傑迪?盧克斯總算是見識到情報總管大臣滴水不漏的圓滑手腕了,雖然明知道此人根本沒有幾句實話,不過這裡顯然不是揭破那層僞裝的場合。於是年輕的魔法師垂下目光,向着巴米利楊總管點頭致意,“既然如此,我現在要去觀禮臺了,總管大人要一起去嗎?”
“觀禮臺上都是威風赫赫的知名騎士和手握重權的諸侯領主,可沒有我這個小小的情報頭子的座位吶。”巴米利楊總管的語氣似乎帶有一絲淡淡的嘲諷,不過轉瞬即逝。“當然嘍,承蒙陛下的信重,我在這次御駕親征之中也擔任了一個小小的職務,今後還請傑迪大師多加照顧吶。”
“是您多加關照纔對。”傑迪禮貌的行了個法師禮,然後跟隨着皇家侍者快步離開,身後的尖頂塔樓沐浴在一片金色陽光之中,只有巴米利楊總管所站的地方被陰影所遮蔽,讓他的笑容顯得頗有種詭異陰森的味道。
走下菲爾梅耶的城牆之後,傑迪?盧克斯跨過一座名爲“白橋”的石砌拱橋,來到城郊曠野列陣的軍隊之中。如果說從城牆塔樓朝下看,這支大軍帶來的是一種人潮洶涌的感覺,那麼當置身其中的時候,感受就截然不同了。傑迪看到數不清的士兵和武裝侍從匆匆來去;看到穿盔帶甲的騎士和貴族領主高居馬背耀武揚威;看到一身法衣的神職者手持撒聖水的勺子,正在爲一隊隊即將出徵的將士進行祝福;也看到臉色刻板倨傲的魔法師三五成羣聚在一起,彼此低聲談笑,向周圍投出的完全是不屑的目光。
這是一支規模空前龐大的軍隊。排列整齊的隊列綿延數公里,林立的長矛像是一片鋼鐵叢林,數不清的戰爭器械擺放在輜重營的圍欄中間,其中不乏體積龐大的撞城錘、龜甲車和大型弩炮,還有宛如多臂巨人一樣的鍊金投石器。一座足足有二十米高的多輪攻城塔成爲輜重營裡面最爲顯眼的龐然大物,三十個比騎在馬上的騎士還高的車輪整齊排列在車身兩側,兩座摺疊吊橋從距離地面十五米的地方伸展開來,然後又在絞盤的嘎吱聲中收了回去,活像是傳說之中的食人巨魔正在活動手腳,打算來一頓飽饗血肉的饕餮大餐。
看到傑迪停下腳步,臉上露出讚歎驚訝的表情,皇家侍者不禁淺淺一笑,“傑迪大師,您看到那座屬於皇帝陛下的獅鷲輪宮了嗎?”
“陛下的獅鷲輪宮?真是一座相當可怕的戰爭機器,我想如果擁有十輛這樣的獅鷲輪宮,就沒有攻打不下來的堅固城堡了。”傑迪一面仔細注視着攻城塔上風格古樸的花紋裝飾,一面語氣讚歎的評論說。
“那可真是不切實際的夢想了。”一個清銳的聲音插了進來,“傑迪大師,您現在看到的是小精怪一族遺留下來的完美鍊金造物。整個帝國也只有這一座保養較好,還能夠勉強使用。”
皇家侍者回頭一看,向着來人躬身施禮,“伊斯方?塞德里克爵士。”
“這裡沒有你的事情了,陛下差遣我來迎接傑迪?盧克斯魔導師。”綽號“銀狼”的伊斯方爵士對那名皇家侍者吩咐說,然後朝着傑迪笑了笑,“觀禮臺上面風大得很,坐久了簡直筋骨都要疼起來了,我討了這個差事,也是想要下來活動一下。”
傑迪默默感受了一下頗具暖意的晨風,眼底閃過一絲若有所思的光芒,“那我也不用這麼早就上去了吧?誓師典禮應該還要過一會才正式開始。”
“不會耽擱太久的,咱們的陛下一向性格爽利,最討厭繁文縟節和磨磨蹭蹭。”伊斯方爵士咧嘴微笑的時候,笑容總是讓人聯想起打算獵食的餓狼,“托馬德?安這傢伙可是讓陛下惱火得很,我從沒見過他發過這樣大的火,也從沒想到過身爲大帝鐵衛,還有能夠離開帝都菲爾梅耶的一天。”
傑迪剛剛打算點頭贊同,臉上突然露出愕然之色,“大帝鐵衛?伊斯方爵士,您也是獅鷲七鐵衛之一嗎?”
“大帝鐵衛可不只是獅鷲七鐵衛哦,實際上菲爾梅耶的豪門鼎族差不多都有繼承人擔任這一職務,從某種意義上說,也算是向皇帝陛下交出人質了吧。”伊斯方爵士的手指從胸前的寶冠獅鷲徽章上一掠而過,“幸好除了獅鷲七鐵衛之外,我們這些大帝鐵衛還不至於要爲了陛下的安全而禁絕美色和口腹之慾呢。”
一聲格外嘹亮的號角聲響起,傑迪?盧克斯和伊斯方爵士不約而同的擡起頭來,看到一面格外壯觀的旗幟正在從獅鷲輪宮頂上飄揚而起。這面旗幟甚至比城堡大廳地毯還要巨大和精美,深黑滾邊,血紅底色,一隻頭戴寶冠的金色獅鷲正在旗幟上展翅翱翔,驕傲的君臨於千軍萬馬的頭頂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