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風吹渭水,落葉滿長安。”張青雲站在房間裡,看着不遠處滾滾東流的長江,他突然想起了這句詩。
此時他心境如是。
人生的事情總是不能十全十美,即使是張青雲這樣的人也是如此。在別人眼中,張青雲位高權重,要錢有錢,要背景有背景,他還有什麼值得放不下的呢?
可實際上,張青雲心中所焦慮的事不是常人能夠理解到的,淮陽可以說是寄託了他的夢想,他去淮陽擔任市委書記的那一刻,他心中就決定,一定要努力徹徹底底的大幹一場,幹一番事業出來。
他的這個想法很快就被他運用到了實際行動中,在淮陽他可謂是鞠躬盡瘁,他將所有的心血都傾注到了工作上面。維持班子團結,儘量的知人善用,極力的推進黃淮合作,大力改善淮陽社會風氣等等一系列的動作,他都是用盡了心思的。
現在好不容易,淮陽有了崛起的跡象,可是依舊還處在“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任需努力”的階段,這這個節骨眼上,他竟然要被調離,這個突入起來的消息,讓他措手不及,儘管他在極力的讓自己的冷靜,可是昨晚依舊是一夜徹夜難眠。
“書記,有位同志找您,說是姓周,我帶他去休息室奉茶了。”劉鵬進來道,他永遠都是那般的沉着老練,但是細心一點一定會發現,他眉宇間藏着一絲不易讓人察覺的傷感。
昨天張青雲回來他就知道消息了,整整一晚他怎麼也睡不着,他對張青雲的感情是難以用言語表達的。如果不是張青雲他可能現在還只是一個郊縣的小小團委副書記,還得遭受家人、同事、朋友無盡的白眼。
現在的劉鵬能夠成爲淮陽最炙手可熱的政壇新星,那些個昔曰對他翻白眼的人現在全都化成了另外一副畢恭畢敬的面孔,老丈人爲了和他緩和關係甚至走起了小外甥的路子……這些所有的一切,都是張青雲給他的,如果不是張青雲有一雙伯樂的眼睛,如果不是張青雲有打破淮陽組織人事罈罈罐罐的決心,他劉鵬永遠都不會出頭,註定了一輩子會鬱郁不得志。
這樣的人在現實社會中太多了,多得不勝枚舉,不計其數。自古以來因爲不得志而發牢搔的驚世大才都不知道有多少,他劉鵬和這些人比,根本就是不值一提。所以他能夠出頭,可是說是全仗張青雲。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劉鵬當然知道這個道理,但是這場宴席的結束如此突然,如此讓人措手不及,他心中還是難以釋懷。
張青雲在他眼中就是山,他跟張青雲這麼久,收穫良多。如果現在就離開市委下放,劉鵬覺得自己還是很遺憾的。他想的是等到淮陽真正起來了,淮陽成爲了華東乃至全國首屈一指的經濟大市,到了那個時候,他再下放,無論是顏面還是前途都比現在要好很多……張青雲能夠察覺到劉鵬的變化,他盯着他看了幾秒鐘,移開了目光沒有說話,道:“讓他多等一會兒吧,他有空得很。”
來人姓周除了周河陽那小子還有誰?張青雲現在的心情周河陽哪裡能懂?沒見到周河陽,他都能想象到這小子現在的模樣,自己是心中放不下徹夜難眠,估計他是興奮得徹夜難眠。
這種反差真是讓張青雲覺得哭笑不得,最難受的是他如果見周河陽還不能流露出自己不願去港城的心思,因爲那樣明顯會傷及他的感情,要做到這一點不容易。
張青雲就站在看着窗外不遠處滾滾的長江,江水東去一波接一波,後浪涌過來,前浪就得走。一如政壇上的新老交替一般,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誰也不能在一個地方幹一輩子。
傷離別!張青雲以前有過這種心思,但是數這次他最不甘心,心中最放不下,內心也是最矛盾的。
從感情來說,他對港城的感情亦深,現在港城江河曰下,他心裡也難受。但是讓他去港城挑大樑,他卻又割捨不了淮陽,這種心思非常的微妙,難以用言語表達。
大約等了半個小時,張青雲來到了休息室,周河陽早就在裡面如熱窩上的螞蟻來回踱步了,一看到張青雲,他喜出望外,道:“書記,我可見着你了。我昨晚一夜未睡,就是從老頭子那裡聽到了準確消息的緣故,太興奮,呵呵~”
張青雲皺皺眉頭,看他那副德行心情就好不了,道:“都是區委副書記了,還是這般不沉着,你這樣什麼時候才能獨當一面呢?”
周河陽笑了笑,對張青雲的批評他絲毫不在意,道:“我琢磨着,還想給您再做一屆秘書,在您身邊工作我收穫頗多,而且秘書工作我擅長……”
“好了,好了!誰有功夫跟你說這些,我工作忙得很,說吧!沒有預約就這樣冒冒失失跑過了所爲何事?”張青雲道,他沒有閒心跟這小子瞎扯。
“我剛纔跟劉秘書問了您的情況,知道您下午就要走,我……我那個,代表港城的一幫您的老下屬想親請吃飯……”周河陽道,捏捏諾諾吐字不清楚,但是張青雲依舊聽得非常清楚。
張青雲愣了一下,樂了,冷笑一聲道:“哎喲,好大的口氣,你能夠代表誰?我看你就只能代表你自己吧?還扯了虎皮當大旗,代表我港城的下屬,真是荒天下大稽。
周河陽依舊是死臉皮,面對張青雲的奚落他面不改色心不跳,道:“不管代表誰吧!您不也得吃飯不是?在忙也要吃飯的,剛纔我還跟劉秘書交流了心得,他說您心情不好的時候有時候就不吃東西,我還嚴厲批評了他,說不能這樣。
領導心情不好你得讓他心情好起來,秘書最重要的職責就是要保證領導心情舒暢……”
周河陽說起來嘴皮子利索得很,張青雲還真被他說笑了,擺擺手道:“好,就一起吃頓飯吧!你身爲區委副書記,擅離職守,到陵水逗留這些天,就是估摸我要過來吧!”
“嘿嘿!”周河陽一笑,沒承認也沒否認,轉而道:“那行,我先去安排,過一會兒我再來叫您。”
看着周河陽屁顛屁顛的出門,張青雲嘴角彎起了一個弧度,搖了搖頭,他能夠體會到周河陽此時的心情。他得知自己去港城,心中一定是樂開了花,這種心情張青雲也曾有過,看到自己追隨的領導能步步高昇,這種心情僅次於自己獲得提拔。
中午,就在陵水大酒店,周河陽過來請張青雲下樓,兩人連帶劉鵬一起乘貴賓電梯下樓,周河陽很熟悉這裡的環境,這一路很快就到了地頭。
這是一間包房,一推開門,張青雲邁步進去,整個人猛然頓住身形,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一切。
包房裡坐滿了人,萬政治、李連成、港城國土資源局局長馬步芳,交委主任江心和,政斧辦綜合二處處長李夢溪(女),甚至還有前段時間走了黴運的前黃陂區區委書記左南山,區長楊太明……這些人全是張青雲當年在港城的嫡系,乍看到這麼多人全在,張青雲心中震撼莫名,扭頭看後面門口的周河陽,嘴脣掀動數下想說點什麼,卻沒發出聲音來。
而屋裡的人見到了張青雲,幾乎是同時大家齊刷刷都站了起來,都看着張青雲,情緒似乎都很激動。
“你……你們這……這是咋回事啊?”張青雲頓了半天終於吐出了第一句話,說話的時候他看向周河陽,其實卻是在問所有人。
“書記,昨天聽聞你過了陵水,我就居中聯絡,大家以前的一些老兄弟聚在一起請您吃頓飯。自從您離開港城後,我們大家也就從來沒像今天這樣齊整過,對當年您在港城帶領我們大搞新城建設的那段曰子,我們都很懷念……現在聽聞您又要去港城了,我們實在是迫不及待,這就提前過來……”萬政治道。
他情緒似乎很激動,說話結結巴巴,他這一說,全場人都有些動情。尤其是左南山,他從人羣中竄出來,道:“書記啊,自從您走後,黃陂就不是以前的黃陂了,按照您的部署規劃,我們黃陂的地鐵是可以輕軌交通是可以和黃海直接接軌的,可是現在……我也沒在那裡了,那裡的事卻常常掛在心上,黃陂現在這個樣子,我對您有愧……”
張青雲伸手過去,左南山雙手伸過來緊緊握住,50多歲的人了,眼淚嘩嘩就下來了。他的事張青雲有所耳聞,任家年對他沒客氣,直接拿掉了他的區委書記,就像張青雲對待鄒昆一樣。
當然,左南山註定了沒有鄒昆幸運,任家年也是不可能給他機會的,估計是冷板凳坐久了,現在乍看到張青雲,情緒有些失常。
張青雲的手被左南山拽得有些生疼,但是他心中更疼,看着眼前這些熟悉的面孔,他思緒不自然的就會回到當初在港城的那段崢嶸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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