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想象中的喧囂出現,也沒有傳聞中沖天的酒氣和煙霧,在穆推開木門進來的一瞬間,只感受到了一絲蕭索。
酒館裡的光線有點暗,雖然外面是白天,但是這裡卻如同黃昏。酒館大概有上百平米,從外面看根本想不到裡面竟然這麼大。暗紅色的木製櫃檯上,一個老頭子正在打着瞌睡。櫃檯的後面,高高摞起幾十個大號的木製酒桶,桶上一層水汽。左邊的牆角處,堆疊着很多桌椅板凳,看桌椅表面仍然光鮮閃亮,不像是久沒人坐的樣子。穆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估計可能是因爲時間的關係,現在不是上客流的時間。
漸漸適應了室內的昏暗程度,穆走到櫃檯前邊,叫了杯麥酒,隨後搬了把椅子在一張圓桌後坐下,一邊吃着肉乾一邊喝着酒。酒館的老掌櫃也搬了一把椅子,湊過來和穆聊天。看樣子老傢伙是寂寞無聊,穆也就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他聊着。
老掌櫃自稱叫德林,但是因爲一天到晚,最多的時間他都是醉着的,所以周圍的人都叫他“老醉”。
按照習慣談了談天氣,話題慢慢就轉到了生意上來。出乎意料的,老掌櫃的生意並不是穆想象那樣的難做,由於戰亂,不少的內陸難民都逃亡到了伊爾港,這裡的人流量大大增加,而德林酒館的生意也日漸紅火。每天從黃昏開始,這裡就開始爆滿!原來每天只能賣掉兩大桶的麥酒,現在每天能賣掉十桶!談到生意,老醉的臉上眉飛色舞,眼角眉梢也帶出來一些生意人慣有的狡黠之色。
兩人正在聊着,忽然角落裡傳來一點響動,似乎是杯子落在桌面上的聲音。接着,一個異常嘶啞,如同兩塊骨頭互相研磨的聲音響起:“糖,加三勺。”
“好,馬上就來!”老醉眼珠左右轉了轉,似乎咕噥了一句什麼,胖大的身軀以很不相稱的速度回到櫃檯上,拿起了糖罐向角落裡走去。這個時候穆才發現,在右邊角落裡的圓桌後面,竟然還坐着一個人。
這人頭埋得極低,身上和穆一樣,罩了一身寬大的黑斗篷,將頭臉完全遮擋住了。加上屋裡光線不足,很難看清楚臉目。但是可以看得出,這人身材極爲高大,因爲當他將頭埋下去的時候,背上的肩胛骨聳起很高,而且看身體的幅度,穆判斷,這人起碼有一米八五以上。
老醉加完了糖,再一次給客人續了酒,回來接着聊天。“嘿!古怪的傢伙!”老醉斜着瞄了牆角的人一眼,小聲說道:“從來沒有看見過這種人,喝酒還要放糖!一小杯杜克蓮,竟然要加整整三勺糖!”說到這裡,他似乎忍不住了,捂着嘴笑了起來。穆雖然不知道杜克蓮是什麼酒,但是從老醉的反應來看,似乎喝酒加糖確實是很好笑的事,於是也跟着乾笑了兩聲。
兩個人又談了些別的,趁此機會,穆通過和老醉談話,不露痕跡地把周邊的環境和一些風土人情瞭解了一下。談着談着,穆忽然想起一件事,朝老醉問道:“對了,你……你知道傑克這個人麼?”
“嗯?你說什麼?”老醉臉上的笑容忽然顯得有些僵硬,望向穆的眼神也顯得十分古怪。但是隻一瞬間,就又恢復了那副生意人的言笑嘴臉。“噢,你是說傑克?哈哈,年輕人,整個伊爾港,叫傑克的人足有上百個,你說的究竟是哪個?”
穆一下子被問住了,只好乾笑着胡亂扯了幾句遮掩了過去。從剛纔老醉的反應來看,“傑克”這個名字可能不像表面那麼簡單,要不然老矮人山姆也不會只交代一句傑克就了事。可是,暫時穆還不打算把山姆的名字說出來,更別提拿出那個奇怪的印章了。天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麼事!
酒館裡的客人漸漸多了起來,老醉開始前後忙碌。不大一會兒,酒館裡的座位就被坐滿了。穆的這張桌子上,一共坐了四個人,桌面並不大,所以四個人就略微顯得緊張了些。眼前三個人似乎是伊爾港碼頭的搬運工人,累了一天,來酒館喝兩口解解乏。這些人喝麥酒的氣勢着實讓穆汗顏,幾乎一仰頭的工夫,一大罐的麥酒就下肚了。但是,他們身上散發的汗臭和海腥味,也令穆難以忍受。
穆站了起來,打算離開這裡。剛剛到了門口,忽然酒館的門被猛地踹開,穆首當其衝,臉上被門板狠狠地扇了一下,巨大的力量令他倒退了好幾步,險些坐在地上。鼻子完全麻木,伸手一摸,血已經流了下來。
“嗨!兩桶麥酒!快快快!”門口進來三個人,當先的兩個身材極爲雄壯,身上穿着半邊甲冑,其中一個大鬍子一進門就扯着嗓子喊酒。另外一個則極瘦,一張麻皮似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身上裹着一條破爛的袍子,走起路來飄飄悠悠,如同鬼魅。
周圍的人看見他們進來,都往後退了一退。但是酒館裡實在太擁擠了,就是退,也沒多大餘地。從周圍人的反應看來,這幾個人明顯不好惹!穆抹了一把鼻血,慢慢站了起來,低眉順眼地往邊上靠了靠。就算心裡已經把這三個孫子操了十遍,面上還是得忍!
惹不起啊!
大鬍子旁若無人似的掃視了周圍一圈,轉身朝右邊走去。周圍的人懾於威勢,紛紛朝兩邊退讓,空出一條路來。所有人的目光跟着轉向了路盡頭——右邊牆角旁的圓桌處。雖然酒館裡早就人滿爲患,甚至過道上都站滿了人。但是那張圓桌邊坐着的,仍然只有一個人。
砰!
大鬍子手裡提着的大號包裹落在了暗紅色的圓桌面上,巨大的衝擊力使桌面一顫,桌子上圓形小碟裡的方糖散落得到處都是,高腳杯裡淡黃色的杜克蓮濺了出來,落在圓桌邊一襲黑色的斗篷上。
淡黃色的杜克蓮相對比較粘稠,在黑色的斗篷上漸漸攤開,宛如尿跡。大鬍子眼睛睜大,回頭和連個同伴互相看了一眼,忽然爆發出一陣肆無忌憚的笑聲。
穆仔細打量了一下三個人,又看了看旁邊那個高大的黑影,心裡忽然涌起一股不好的預感。眼前的三個人看打扮明顯是一些傭兵,這個職業在泛大陸上很常見,相當於穆所熟悉的鏢師之類,當然,這些人有時候也客串一下山賊什麼的。傭兵過的都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好勇鬥狠是家常便飯。像眼前這類事情更是司空見慣,所以儘管周圍很多人看不順眼,但是卻沒有人肯上前。
幾乎所有人都爲黑斗篷捏了一把汗,這幾個人一看就不是好路數,尤其是那蓬包裹,隱隱透出一股血腥氣。周圍的人似乎預感到了什麼,紛紛朝邊上退去,一會工夫,桌子周圍就空出了一條隔離帶。穆本來是站在人羣中央的,可是面前的人一退去,反而變成了站在最前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