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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黑衣騎士自然就是羅伊。.
早在薩基剛進入藍寶石旅店的時候,他就已經到了。只在外面看着薩基的表演和約瑟夫的應對,直到薩基威脅要動手的那一刻,這才破門而入。
進門之後,羅伊給約瑟夫做了個手勢。就像他當初在商隊見到約瑟夫時做的手勢一模一樣。
從那一刻起,約瑟夫就知道,那個叫羅伊的少年來了。不但他來了,而且還帶了最近名震慕尼城的匪軍!
匪軍居然是自己人?
這一認知,已經讓約瑟夫驚喜交集。而當他看到匪軍亮出戰環的時候,薩基等人臉上那如同螞蟻小姐慘遭大象先生強激ān的表情,更是差點笑出內傷來。
這一刻,他終於放下了所有的擔心。
有這樣的力量在背後撐腰,就算是被華萊士拋棄,他又怕什麼呢?大不了脫掉這身教袍,換個地方罷了。
密修士大人有什麼背景,他不知道。對爲大人的印象,他就只維持在上次美丁城一見過後。而對於和羅伊,他感覺反而要親近許多。一來,是知道彼此的真實身份,二來,對方的年齡,也讓他多少有那麼一點安全感。
而更重要的是,透過羅伊這個窗口,他能夠觀察到許多東西。
自從認識羅伊之後,約瑟夫就通過不同的渠道瞭解着這個平民少年的事情。這段時間,羅伊在學院中折騰得越厲害,遠在美丁城的他就越振奮。
紅葉騎士團的菲利普,盧利安大公阿道夫,還有監察部那位提起來就讓人心驚膽顫的墨雅小姐……這一個個名字,構成了讓一個處於教廷最底層的小小神甫目眩神迷的世界。
一封惡魔效忠書,已經把他綁上了這艘神秘的大船。他雖然沒有什麼本事,可是,這並不代表他沒有野心。在教廷中浸yin多年,他早就明白了只要身後的力量足夠強大。就算是一隻豬也能成爲紅衣大主教的道理。
從華萊士的袒護到溫格案,已經讓他嚐到了甜頭,也明白了自己應該以何種態度來表達自己的忠誠。
因此,無論是面對穆恩還是面對薩基,他都咬牙硬挺着。
而現在,他所做的一切,終於得到了最完美,甚至超過了他預期的回報!
後來的事情。就成了羅伊和約瑟夫調戲薩基的遊戲了。
如果沒有薩基的這麼一鬧,今天的會面原本只是一次私下的溝通。可現在,卻成了衆目睽睽之下的爭鬥。如何利用這樣的局面,對於約瑟夫和羅伊來說,只是用目光一碰就能想明白的事情。
因爲,這原本就是一個現成的劇本!
砰!
拳頭印在薩基的鼻子上,鮮血飛濺。
薩基的臉。就如同被石頭砸爛的西瓜一般,已經看不出本來的面目了。
黑衣教士們下手極狠。他們都是行刑的老手,對人體最脆弱最痛苦的部位熟悉得閉着眼睛都不會下錯手。尤其是在需要表現自己的時候,他們更是拿出了全身的本事。
中指關節凸出的拳頭,每一拳都狠狠捍在薩基的要害。一開始,他還能慘叫兩聲,到後來,他連叫都叫不出來了。
當薩基的聲音低沉下去的時候,黑衣教士們停下了手。肯尼斯扭頭看向約瑟夫。約瑟夫則看着羅伊。
羅伊點了點頭。
喀喇一聲,肯尼斯擰斷了薩基的脖子。
薩基死了。
圓睜着眼睛,死不瞑目。
今夜原本是他踏上更高階梯的,向他行兇的這些人,原本都應該是墊在他腳下的枯骨。他應該坐在西區教廷裝修奢華的房間裡,喝着最貴的酒,慶賀勝利。而這些人,應該如同死狗一般被丟上馬車運進焚屍場。
薩基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這原本就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只要能踏上一個臺階,這些人的死活他不會有半點在乎!
可短短不到半個禱時。一切就逆轉了。
獵物變成了捕食者。他親自寫下的劇本,也變成了別人的戲碼。
這一切。在他看見約瑟夫和那匪軍統領擁抱的時候,就已經註定了。約瑟夫明白,那個該死的匪軍首領明白,他自己更明白。
他們奪走了他的劇本,然後修改得更加完美。
在這個劇本中,不需要再嫁禍給匪軍了。因爲匪軍真的出現了。也不需要再殺光藍寶石旅店裡的所有人來滅口了。因爲他們,正是證明他薩基死在一支盜匪團手裡,從撇開約瑟夫嫌疑的絕佳人證。
這是一出完美的戲。
唯一的區別是,受害者從約瑟夫,變成了他自己。而今夜,他自己導演着自己,就這麼一步步的走進了這個死地。
薩基的瞳孔中,最後倒映出的,是和一幫黑衣教士們的臉。
從這些人的臉上,他看到的,是對自己的憤恨,也是對約瑟夫的畏懼和敬服。當意識徹底離開的那一刻,他的腦海中,就凝固了一個念頭。
無論是自己還是勃隆郡的這些人,都低估了約瑟夫。
這個白白胖胖的中年人,或許真的只是一隻羊。可當他身後站着一頭猛虎的時候,他比最兇殘的狼更加恐怖!
而這些教士之所以衝自己如此毫無保留的下死手,不過是因爲他們急切的想要在他們剛剛獲得的這個秘密面前,證明他們的可靠罷了。
一點火紅,映照在薩基的眼中。
天際的朝陽,已經躍出了地平線。帶來這個亂世的又一個嶄新的ri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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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你的信,我就趕過來了,”羅伊和約瑟夫站在旅店小樓的門廊處。
天sè已經漸漸亮起來。數十米外的旅店大門,在微光中顯露出殘破的身影。
不遠處,匪軍正在清點劫掠的收穫。西區教廷的騎士實力不行,裝備卻着實不錯。在這個世道,從死去的敵人身上得到戰利品,原本就是騎士最主要的財路。
勃隆郡教廷的護衛和黑衣教士們在一邊幫忙。剝下衣甲和值錢的首飾,立刻屁顛屁顛的跑過去放到匪軍的財物堆裡。殷勤得有些過份。只要得到匪軍騎士的讚許。或者說上兩句話,這幫傢伙就笑的沒眼沒牙。
雖然都是自己的心腹手下,而且也從他們愈發敬畏的態度中得到不少滿足感,不過,這時候看見他們的模樣,約瑟夫還是覺得有些臉紅。
不過,這也怪不了手下。
在教廷中,一個小小的郡主教。不過是最底層的小人物罷了。況且,勃隆郡只是南方的一個鄉下地方。和di du的那些大郡比起來,簡直不入流。
他自己在看見匪軍這幫高階騎士的時候,都恨不得親自去討好,更何況這幫沒見過多少世面的鄉巴佬下屬?
看着眼前的這些騎士,聽着羅伊的話。約瑟夫感激涕零。
相較於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密修士大人,眼前的這個少年,更有一種真實感。他並不知道這兩個人是同一個人。他只是覺得,如果要值得自己信賴和依靠,神秘的密修士大人是不二人選。而要打交道合作,羅伊更讓他放鬆。
不過,約瑟夫可沒有自大到以爲自己能和羅伊站在同一個臺階上。面對這個少年,他的態度恭敬而謙卑。
“羅伊少爺,”這是約瑟夫從匪軍騎士們口中聽到的稱呼。自己叫起來也很順口,“我的一點小事,還勞煩您親自跑一趟,真是讓我無地自容。”
“大人說,你做得不錯。”羅伊扯着自己的虎皮做大旗,感覺有些奇怪。
不過,他很清楚,對於約瑟夫這樣的人來說,自己的年齡和模樣。實在不適合成爲一個讓他可以忠心耿耿的主人。相反。一個神秘而強大的符號,更加合適。還是讓他繼續敬畏他心目中的密修士大人比較好。
說着。羅伊側頭對約瑟夫道:“溫格的事情,你準備怎麼處理?”
雖然很少有人瞭解,但羅伊和溫格之間的恩怨算不上什麼秘密。只要知道羅伊以前在波拉貝爾的經歷,稍微動動腦子就能明白他對溫格的態度。
在約瑟夫看來,密修士大人和溫格未必有什麼仇,不過是因爲羅伊的關係而要趕盡殺絕罷了。清楚這一點,他自然明白該怎麼說話。
“我聽少爺您的,”他扭頭看了看被幾名黑衣教士把守的地窖方向,小眼睛裡閃過一道兇光,“要不,我現在就幹掉他!”
約瑟夫的知情識趣,讓羅伊大感滿意。
這種沒什麼底線,又善於溜鬚拍馬的傢伙,一向都是最受喜愛的下屬。大腦袋現在手下雖然有上百個高階騎士,可真正像約瑟夫這樣的傢伙,卻一個都沒有。
jing靈們是天xing使然,騎士們有騎士的驕傲。他們的忠誠從來都不會用於奉迎。就算是老葛朗臺,最服氣的也是在錢財方面比他更狠的麥芽兒大小姐,對這位亂花錢的少爺常常直斥其非。弄得羅伊很沒有面子。
因此,雖然明知道約瑟夫不是這樣想的,但這話聽起來卻的確舒坦。
當然,下屬既然有這樣表示,英明的上位者是不會傻到讓對方陷入尷尬境地的。況且,在現在的局面下,溫格還有用處。
羅伊搖了搖頭,微微一笑道:“殺了他,你在華萊士面前不好交代。”
“難道把他交給華萊士,放他走?”約瑟夫一挺胸脯,義憤填膺,“不行,那傢伙得罪過少爺您。就算我拼着受責罰,也得給您出了這口氣。”
羅伊對約瑟夫的笑容愈發和煦了。他擺了擺手道:“殺他很容易。不過,現在沒這個必要。把他交給華萊士,對你來說就是大功一件。況且,現在出了薩基劫人這件事,溫格的份量,就顯得更重了。”
約瑟夫沉默下來。
他比誰都明白,今夜的事情一旦曝光,最震怒的自然是華萊士。失去溫格,將意味着他在面對蘭里斯人的時候。手裡將失去最重要的一張牌。對薩基和他所代表的那一幫主動向蘭里斯人獻媚的傢伙,華萊士有的只是怒火。
這件事,標誌着那幫傢伙已經蠢蠢yu動,敢於脫離他的控制鋌而走險了。
對於華萊士,這絕對是不可容忍的。
而如果這時候,他發現自己不但破壞了薩基的yin謀,而且還在明知道對自己不利的情況下,忠誠地把溫格活着交給她。那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立刻會上升到心腹的位置。就算他把溫格交給蘭里斯人,也會竭力保全自己。
畢竟,一個如此忠誠的手下,如果還被他轉手賣掉的話,那他的心地就未免太涼薄了。不知有多少手下會爲此感到寒心。
這樣一來。自己的困境雖然不能說完全解除,至少短時間內沒了問題。說不定還會因此得到不少好處。
可是,這真的是羅伊真正的想法嗎?
好處都是自己得了,這位少爺又能得到什麼?要說羅伊和他表面看起來一樣憨厚迷糊好欺負,約瑟夫第一個不信。得罪了華萊士,自己不一定有什麼,得罪了這位少爺,只怕.....約瑟夫瞟着忙碌的匪軍騎士,又有些冒汗。
看到約瑟夫的神情,羅伊自然明白他在顧忌什麼,說道:“當然,我的意思不是讓你平白就交給他。萬一他真的以此投靠蘭里斯人,那我們就未免太蠢了。我想,你在見到華萊士的時候。可以多說幾句話。”
“哦?”約瑟夫好奇地道,“什麼話?”
羅伊低聲說了幾句,約瑟夫眨巴着眼睛,頻頻點頭。
“好了,”羅伊道,“就是這麼幾句話。到時候怎麼選擇,讓華萊士自己去想好了。”
看着羅伊的笑臉,約瑟夫咀嚼着他的話,越嚼,就越有深意。抹了抹額頭,忽然發現自己的汗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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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七點。
席林剛剛坐在餐桌前喝了一口牛nǎi,就被心急火燎衝進來的穆恩破壞了一天的好心情。
“你說什麼?”席林靜靜地看着滿頭大汗的穆恩,只有緊緊握着杯子的手和額頭跳動的青筋,才能看出他此刻的憤怒。
薩基死了?在去找約瑟夫要人的時候。被盜匪給殺了?
該死。究竟出了什麼事!
“這件事他沒跟我商量過,”穆恩解釋道,“我也是剛剛纔收到消息。說是他昨夜帶人去藍寶石旅店找約瑟夫,卻不料遇見盜匪團劫掠。因爲和盜匪團爆發了衝突,他和他帶去的人都被殺了。有數十人親眼所見。”
“盜匪團?”席林的聲音,幾乎是從牙縫中蹦出來的。
“是的,大人。是那支被稱爲匪軍的盜匪團。這幫傢伙最近一段時間,接連作案,不但黑吃黑,端了不少盜匪團的老巢,而且聽說就連第五軍團的運輸隊劫案,也可能是他們坐下的。簡直膽大包天。”
穆恩擦着汗道:“薩基恐怕也是想在大人您的面前表現一下,可沒想到……”
“沒想到?!”席林爆發了,咆哮着,猛地站起來,狠狠掀翻了早餐桌,“爲了讓華萊士那老狐狸交出溫格,我說了多少好話,費了多大勁?好不容易把他給拉上了船,薩基那個蠢貨,一句沒想到,就敢壞我的大事!”
席林的咆哮聲,震的整個房間嗡嗡直響。無論是房間裡的老威爾斯,凱文還是走廊上的僕人和護衛,都在這如同火山爆發一般的怒吼聲中噤若寒蟬。
這是許多人第一次看見席林如此發怒。
這位一向不緊不慢溫文爾雅的中年人,在這一刻,已經完全失去了他的從容風度。
吼完過後,席林狠狠扯掉脖子上的圍布,冷眼看着穆恩:“說下去。”
“城防部隊是在今天早晨才接到藍寶石酒店老闆的報案,”穆恩說道,“他們派了整整一個大隊的騎兵和兩個大隊的步兵趕去,又封鎖了路口,可是,匪軍早就已經跑了。現場點查詢問,除了薩基和他的護衛之外,其他人都是隻是被搶了錢。受了些驚嚇。倒沒人受傷。不過………”
“不過什麼?”席林咬牙道。
“這些人的證詞,對薩基很不利……”穆恩低聲把受害者指證薩基試圖冒充匪軍,卻被真正的匪軍聽見,從而起衝突遇害的說辭複述了一遍。
席林飛起一腳,將倒下的椅子踢飛,手指點着穆恩,臉sè鐵青,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了。
藍寶石旅店在慕尼城有着相當的知名度。就連他這個剛來了沒多長時間的人也曾聽說過。能入住這裡的。都是達官貴人。這些人,如果單獨跟他席林做對,他一個也不怕。可這並不代表這幫鄉下土財主好惹。
這是他們的地盤,他們有一萬種方式躲在一邊嚼舌頭,使絆子,向那些和自己有關係的人施壓。
席林完全能夠想象。薩基試圖冒充匪軍殺掉哪裡所有人的時候,那些人有多麼憤怒。從他們的證詞中可以知道,這正是匪軍只劫了他們的財物,而沒有殺掉他們的原因。匪軍不想背上這個黑鍋,同時,也想讓教廷熱鬧熱鬧。
席林不知道匪軍究竟是一羣什麼樣的人,但是,這一棍子,正打中自己最疼的地方。
用屁股想。他也知道現在華萊士會有多憤怒!
“備車!”
席林大步出門,怒道。
“去慕尼城大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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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慕尼城大教堂,一片混亂。
早課已經停止了,身穿不同顏sè教袍的信徒,助祭和神甫們,三個一羣五個一堆的站在天井,走廊和臺階前,議論紛紛。剃掉了頂發的苦修士們,也都從自己yin暗簡陋的靜修室裡走了出來。注視着成羣結隊往來匆匆的教廷騎士和護衛。面sè憂慮。
從教堂樓上的窗戶往下看,圍牆外。不少民衆正向這邊指指點點。間或有些不懷好意的傢伙趁亂往這邊丟石頭或腐爛的水果。
夜裡發生在藍寶石旅店的劫案已經在慕尼城傳開了。在這個非常時期,任何一點動靜,都會引發全城的sāo動。更何況,法諾派了整整一隊氣勢洶洶的士兵前來通報。
說是通報,那領頭的傢伙可蠻橫的很。言辭間很不客氣。彷彿這裡所有人都是薩基的同夥一般。
“如果你們以前還幹過同樣的事情,最好早點交代!別想着都推到薩基一個人的身上。嘿,區主教冒充劫匪,這可真是個好主意。”
這就是那該死的衛隊隊長的原話。不光是他,他身旁的jing士廳長的臉sè也很不好看。那雙眼睛看誰都像賊。
想想也難怪。
教廷在聖索蘭帝國的地位原本就尷尬。信衆或許還客氣,這些只是一年半載有事纔來一趟教堂的傢伙,從骨子裡就帶着對教廷的敵視。
平ri裡,他們或許還不會有什麼不恭,可一旦出了這種事情,又是在這人人憋着一股火的戰時,立刻就跟打了雞血一般,憋着勁要找茬。
雖然那小隊長見到的只是負責傳話的修士,可當他們走了之後,大家還是聽到了從華萊士大主教的房間裡傳來的怒吼聲。
“立刻找到約瑟夫!找到他!”
誰都知道薩基是去幹嘛去了。什麼冒充盜匪劫掠,完全就是以訛傳訛。不過,這對華萊士大主教來說,xing質比他真的去做盜匪還要惡劣得多。
因此,找到約瑟夫就是現在最主要的事情。幾位主教和教廷騎士,都被派了出去。他們必須在華萊士大主教的怒火升級之前,把約瑟夫給找回來。
如果約瑟夫出了什麼岔子,或者他囚禁的那個人死了,慕尼城大教堂都會被華萊士大主教的怒火化爲灰燼。
不過,就在大家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急的團團轉的時候,忽然,教廷塔樓上的守衛,吹響了號角。
一支騎隊,簇擁着一輛馬車,順着奧德山的道路飛快地駛入進了衛兵匆忙開啓的大門。
“約瑟夫,是約瑟夫。”
看着馬車上的標記,在場人都是一陣振奮。人羣從四面八方圍了上去,當約瑟夫從馬車上走下來的時候,衆人都紛紛親切的噓寒問暖。
在頭頂懸着華萊士大主教的怒火和一場波及盧利安教廷的無妄之災的這一刻,他們從來沒覺得約瑟夫有這麼順眼過。
“約瑟夫郡主教。大人在等你。”華萊士的心腹布魯克親自地迎下了臺階,領着下了馬車的約瑟夫走進門廳。這在慕尼城教堂可是難得一見的場面。要知道,布魯克雖然只是一個修士,可就是幾位區主教,見了他也是恭恭敬敬。
“布魯克大人,您太客氣了。”一臉塵土,看起來分外疲倦的約瑟夫隨布魯克走上臺階。
“約瑟夫大人別跟我客氣,”布魯克道。“不知道,溫格.........”
“還活着,在安全的地方。”約瑟夫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一聽到這話,布魯克臉上的緊張神情明顯就是一鬆,拐進走廊的時候,他忽然伸手輕輕拍了拍約瑟夫的肩膀。臉上浮現一絲讚許的笑容。
“約瑟夫大人,前途無量啊!”
這是明白無誤的放低身段刻意交好,不含蓄不隱晦,就算是一個傻子也明白。
若是在平常,誰也休想在布魯克這種城府極深的人面前聽到這樣的話。他就算是示好,也是不動聲sè。而現在,他卻展現出如此態度,顯然是對約瑟夫另眼相看。
不過,這還不是最讓約瑟夫受寵若驚的。
當他們穿過靜謐的走廊。走道華萊士大主教的房間門口時,厚重的房門打開,身份尊崇的華萊士大主教,竟然已經親自迎到了門口。
這一刻,約瑟夫終於明白,羅伊送了一份何等厚重的大禮給自己。
一番說辭,早已經在約瑟夫的腦海裡轉了無數次了。當華萊士問起,他便將昨夜發生的事情講了一遍。從薩基如何出現,又如何引誘自己背叛華萊士。被自己拒絕之後如何惱羞成怒。如何冒充匪軍,再到匪軍恰好出現。惱恨薩基冒充自己的名頭,又聽薩基手下騎士出言不遜,當下痛下殺手…….
這一番講述,只聽得華萊士額頭青筋暴跳,如果不是薩基已然身死,只怕他就要親手活活掐死他!
等到約瑟夫說完,華萊士和布魯克互視一眼,都不動聲sè的點了點頭。
關於昨夜劫案的細節,他們多少都瞭解了一些。從旅店老闆和旅客的證詞來看,正和約瑟夫的說辭相證實。唯一奇怪的,就只是那神秘而又冷酷的匪軍,這次居然大發慈悲,只殺了薩基一幫人,卻沒動約瑟夫一根寒毛。
當然,他們的想象力再豐富,也不可能想到約瑟夫和匪軍早有勾結,甚至匪軍到藍寶石旅店,就是爲了約瑟夫而去。
要知道,薩基統治西區教廷那麼多年,說一不二橫行霸道,也不過憑藉手下八位公正騎士罷了。而約瑟夫不過是一個剛剛上任的郡主教,上百名騎士爲他出手?簡直是笑話!
別說約瑟夫,就是他華萊士都不行!
唯一的解釋,或許就是約瑟夫的運氣實在逆天,而那該死的薩基,又實在倒黴到了極點!
聽說溫格還活着,在約瑟夫的手中,華萊士越看約瑟夫就越覺得順眼。這傢伙才能或許差了一點,卻是一個有運氣的傢伙。如果不是他拿到了溫格案,只怕現在自己和蘭里斯人討價還價的籌碼都沒有。
而更可貴的是,這傢伙忠心耿耿。
如果換一個人的話,只怕早就趁着昨夜的混亂把溫格幹掉,直接推到匪軍的頭上了!而這傢伙,卻在明知道交出溫格對他沒什麼好處的情況下,依然在事情發生後的第一時間就趕過來了。看那滿臉塵土和疲倦的模樣,顯然是受了驚嚇又沒休息。這樣的屬下,誰捨得拋棄?
華萊士一時有些躊躇。
現在盧利安局勢不明,他不想在這個時候得罪蘭里斯人。交出溫格,幾乎是板上釘釘。可是,一旦交出溫格的話,他就算上了蘭里斯的船,再也下不來了。
交,還是不交?
“我讓人通知你來的目的,你應該都知道了。這件事,你怎麼看?”華萊士看着約瑟夫,眉頭皺得緊緊的。
不知不覺之間。他已經把約瑟夫當作自己的心腹。不過,這句話與其說是詢問意見,倒不如說是他自己在問自己。這些天來,這個問題一直都在困擾着他。直到現在,他也沒有做出最後的決定。
面對約瑟夫,他幾乎下意識的就問了出來。
一聽到華萊士的話,約瑟夫就知道機會來了。從走進慕尼城大教堂那一刻起,他就無時無刻不在想着羅伊交代的那幾句話。
“大人。本來這件事輪不到我說話,”約瑟夫在布魯克有些詫異的目光中接過話頭,誠懇地道,“不過,經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之後,我覺得我們不妨想想幾個問題…….”
華萊士深深地看了一眼約瑟夫。道:“你說。”
“第一,薩基哪裡來的那麼大的膽子,”約瑟夫道,“這裡可是大人您的教區,身爲屬下,他居然敢把手伸到大人您的頭上,是憑藉的什麼?還有多少人和他一樣?!”
約瑟夫的話一出口,一旁的布魯克臉sè就變了。
他發現,自己真是小瞧了這個一臉窩囊相的傢伙。他開口這第一個問題。就正中靶心。
薩基憑藉什麼,那還用說嗎,矛頭自然對準的是蘭里斯人。而後面一個問題,更是橫掃一大片。不但把幾個區主教全都掃了進去,而且也隱晦指出,既然他們還是你的屬下,都可以背叛你,等上了蘭里斯人的船………
偏偏,這正是華萊士最痛恨最顧忌的地方!
“接着說!”華萊士的臉sè鐵青。
“第二,阿道夫大公雖然處境危險。可畢竟還沒傳來更壞的消息。況且。大公下面,還有法諾將軍和忠於他的領主。上面還有皇室和整個貴族階層,他們未必就會怎麼輕易認輸。萬一過幾天形勢逆轉…….”
華萊士和布魯克都點了點頭。其實,這個問題的可能xing很小,不過,在這樣的談話中,這也是約瑟夫的想法,沒必要駁斥。
“蘭里斯家族想在盧利安渾水摸魚,誰知道還有沒有別人?”約瑟夫喃喃自語道,“昨夜我看見匪軍的陣容,可真嚇了一跳。這些傢伙真的是盜匪?”
這話一出口,華萊士和布魯克的眼神就變得認真起來。華萊士還霍然起身,來回踱了好幾步。
約瑟夫繼續道:“第三,大人您知道,溫格的案子原本是世俗法庭審理。我們雖然可以以教廷名義審判。可事關世俗貴族,就是法庭上也需要本地貴族來擔任聯合法官,我們沒有權力不能私下處置他。”
這是毫無疑問的。教廷如果私下處置貴族,等同於對皇權宣戰。在龐貝和斐烈帝國或許可以,在聖索蘭卻行不通。
這也就意味着,如果要把溫格交給別國的人,就要冒索蘭之大不韙。而更重要的是,他們不可能繞過法諾將軍和忠於阿道夫大公的盧利安貴族。尤其是現在這件事已經隨着薩基的愚蠢行爲擺上檯面的情況下,只怕所有人都在盯着!
敢交溫格,就得先問過這裡的統治者同不同意!
這個時候,就算是蘭里斯人得到溫格,只怕席林也不可能把溫格就這麼帶走!
這第三個問題,讓房間變得異常寂靜。布魯克沉默着不說話,而華萊士,則仰頭看着天花板,沉思着。
良久,兩人互視一眼。布魯克心領神會的轉向約瑟夫問道:“那以約瑟夫你的看法,我們應該怎麼做?”
“交人,”約瑟夫毫不猶豫地道,“但是,不主動交。”
“哦?”這個出乎意料的答案,讓華萊士jing神一振,低下頭看着約瑟夫,“不主動交的意思是?”
“席林既然敢把溫格要過去,自然有帶出慕尼城的辦法,”約瑟夫的眉頭緊緊攥在一起,目光閃動,“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
“怎麼?”布魯克和華萊士同聲問道。
在兩人的目光注視下,約瑟夫一字一頓地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們應該會利用東征軍!”
東征軍?!
“啪!”華萊士猛地一拍巴掌。而布魯克則呆了呆,面露苦笑。
其實,約瑟夫所說的這些問題,他們都有考慮,只不過現在形勢逼人,不得不做出選擇而已。自從上次席林來訪,他們就在商量怎麼把溫格交到席林的手上。而這個問題。怎麼也繞不過法諾等盧利安貴族這一關。
自己交人繞不過,席林想把人帶出聖索蘭帝國,自然也繞不過。
而顯然,他們有辦法。
因此,華萊士幾度旁敲側擊,想問個清楚,卻被諱莫如深的席林岔開話題。對他們來說,直接交人。把華萊士綁上蘭里斯的戰船,才最符合他們的利益。
華萊士不是傻子。如果有機會避免和法諾等人現在的衝突,而又不得罪蘭里斯人,他幹嘛要在這個時候把自己暴露在漩渦中心?
可是,幾天來,他和身邊的頭號智囊布魯克怎麼想。也猜不透席林的打算。直到此刻約瑟夫說出東征軍三個字來!
衆所周知,隨着教皇尼古拉斯二世的旨意,東征已經開始。成千上萬的貴族、騎士和傭兵們踏上了東征的道路。而除了這些人之外,還有一種人,也是東征的主力。那就是遍佈人類世界各個角落的罪犯。
根據教皇的旨意和各國傳統,所有參加東征的罪犯,都能得到赦免。這就使得這些亡命之徒,幾乎毫不猶豫的選擇加入東征。
對他們來說,東征不但能免罪。說不定還能搏一個光明前途,何樂而不爲?
前幾次東征中,原本應該被絞死的罪犯最終卻在東征途中大發橫財,成了有錢老爺而富足一生的例子,可是屢見不鮮!
而按照公約,只要參與東征的軍隊舉着教廷的旗幟,就受到教廷的庇護。在各國境內享有特別通行權。只要他們在行軍途中沒有犯罪,任何對他們的攻擊,都會被視爲向教廷和三大帝國皇室的宣戰!
這一點。就連簽了公約的索蘭皇室也不得不承認。
因爲歷史原因。索蘭帝國的東征軍規模一直都是三大帝國中最小的。而遠離混亂之地的盧利安行省,參加東征的更是屈指可數。
往年東征,包括爲東征者提供食宿和組織的本地教廷,都沒把這當回事。許多事情,都丟給下面的低級人員處理,反正只是少數混吃混喝的傢伙i,只怕連混亂之地的邊界和異教徒的影子都看不到就打道回府了。
正因爲如此,華萊士和布魯克纔將此忽略過去。
而此刻一聽,他們立刻明白過來。
席林,是準備讓溫格加入東征軍,以此大搖大擺離開聖索蘭。
不得不承認,蘭里斯家族的這個計劃一旦成功,對皇室聲望的打擊,遠比偷偷摸摸運走溫格更沉重十倍百倍!到時候。人們不會注意溫格是怎麼離開的,只會把目光焦點聚集在蘭里斯家族的神通廣大和皇室的無能爲力上!
現在仔細想想,華萊士和布魯克都不得不感嘆蘭里斯人的老謀深算。
雖然沒有充足的證據,可是,教皇大人的東征令早不發佈晚不發佈,偏偏選擇這樣的時候,不得不讓人懷疑,就有配合南方行動的因素在其中!要知道,奧古斯都可是教皇的教子!蘭里斯一家在教廷和龐貝帝國的影響力,無人能及!
不過…….華萊士和布魯克對視一眼,都是一陣輕鬆。現在既然已經知道了他們的計劃,又出了薩基這件事,那麼,席林還想拿捏自己,就是白ri做夢!
‘席林要人,讓他自己來搶好了,‘約瑟夫笑眯眯的,說出了三人此刻心目**同的盤算,‘我們不追究薩基的事情,還主動爲他們製造機會,已經仁至義盡了。說出去讓誰評理,蘭里斯家族也得認這個人情不是?‘
說完,三人都笑了起來。華萊士和布魯克相視而笑,愉悅輕鬆。約瑟夫則一臉賠笑。笑容卑微中,又帶着一絲意味深長。
眼前這兩人,一個是位高權重的行省大主教,一位是智計超凡的首席智囊。
可誰會知道,他們爲之得意的這一切,竟是由一個外表迷糊憨厚的少年一手策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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