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無人村落之後,卓木強巴等人繼續向前,據巴桑估計,他們已在海拔四千米以上。天地之間綠色漸退,素色漸顯,那片雲遮霧繞的神秘空間,也顯得近在咫尺了。
又行了四五天後,在路旁發現兩座大石堆,足有十來米高,堆得像小金字塔似的,石塊上紛紛用赤色的古文字寫滿各種警告語。亞拉法師道:“看來,這就是上戈巴族人和第二層平臺居民們的分界線了,不可逾越之境!”
敏敏道:“太過分了吧,第二層平臺根本還未走完,我們也沒有看到任何可以到上一層的轉折,在這裡就設置界標!”
呂競男道:“這不是上戈巴族人設定的界標,而是第二層平臺的老百姓自己設置的警告語。”
岳陽問道:“這些石頭上面寫的什麼?”
亞拉法師道:“上面寫着,繼續往前,將遁入無路的冰雪世界,莽莽冰原永遠沒有盡頭,除非得到神的指引,否則將迷失在冰雪之中。”
說完,亞拉法師環顧四周,向岳陽詢問:“怎麼?還是沒有發現莫金等人的行蹤?”
岳陽搖頭,道:“或許是他們人太少了,只有三個人,如果他們很小心地處理了宿營的痕跡,我們很難發現。”
卓木強巴道:“法師依舊不放心莫金他們嗎?”
“是,”亞拉法師憂慮道:“他們中有個操獸師,而我們沒有。要知道,操獸師的強大與否不是取決於操獸師本身,而是要看周圍的環境有沒有適合他們操縱的野獸,以及野獸的強大程度。這個地方地勢平坦,視野開闊,連荒草也很少,極不利於野獸生存,要對付操獸師,這是最好的地方;要是到了林木茂密處,我們恐怕就不能去追尋莫金他們的蹤跡了,相反,我們還得繞着他們走。”
一提到操獸師,他們都想起了在樹林中被魯莫人追趕的慘象,巴桑冷而憤恨道:“操獸師!一槍結果了他!”
亞拉法師沉吟道:“不,別小看操獸師,雖然他們的打鬥能力不強,但是他們的躲避能力,恐怕會超乎你們的想象。要知道,他們的身手都是在特殊的環境中練就的,他們要面對的,往往都不是人。”
聽亞拉法師一說,卓木強巴不禁想起了普圖馬約的耍蛇人。那條劇毒的紅珊瑚絕不是在親吻耍蛇人,它真正要做的是噬咬。那耍蛇人之所以安然無恙,肯定是在紅珊瑚即將咬中他的一瞬間,他做出了常人肉眼難以分辨的躲避!想到這裡,他似乎又想到了些什麼,那件事情似乎有些奇怪,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可是每當卓木強巴想認真思考,就感覺思路越理越亂。他不得不拍了拍腦袋,放棄了追尋剛纔那突顯的靈感,跟着大家一起繼續向前。
數小時後,莫金繞着大石堆轉了兩圈,滿眼疑慮。馬索忙道:“老闆,怎麼了?”
莫金道:“記號到這裡就不見了。”
索瑞斯在一旁兩眼放光道:“怎麼不見了?這麼明顯的記號,難道你們看不見?”
莫金一看,索瑞斯說的記號,不過是一塊石頭上的狼爪印,不免搖頭道:“那不是我要的。”
索瑞斯彷彿根本沒聽莫金說什麼,他突然伏下身去,用力地嗅着,然後擡起頭來,茫然四顧。莫金道:“找什麼?”
索瑞斯道:“新的使者,就在這附近。”
“什麼?”莫金話音未落,突然感到一股寒流,從頭到腳自身體中過了一遍,幾乎與索瑞斯同時擡頭,只見方纔還是一堆亂石的石堆頂端,不知什麼時候多了兩匹狼,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們。馬索張大了嘴,卻驚訝得發不出一絲聲音。
莫金這一驚非同小可,居然被狼迫至如此近的距離而不知情,他心中計算着自己拔槍的時間和彈道的痕跡,同時在腦海中勾勒着狼朝各個方向躍起的角度。一想到數日前那匹狼,莫金就覺得,自己勾勒的圖像還有死角,致命的死角!
反倒是索瑞斯,那張猙獰的臉上露出了笑意,他似乎捕捉到什麼,對着其中一頭狼不住地微微點頭,同時伸出手來。在馬索戰慄的目光中,那匹狼一溜小跑至索瑞斯身前,不用仰頭便與索瑞斯垂臂等高,只見它嗅了嗅索瑞斯的掌心,那雙三角眼中不再有兇光,又伸出舌頭舔了舔索瑞斯的手。索瑞斯緩緩地擡起手來,慢慢地向前延伸,然後輕輕地在狼頭部拍了兩下。那匹狼半眯着眼睛,絲毫沒有反抗的跡象。索瑞斯的手順着狼頭自前向後捋了捋它的毛髮,當他擡起手來,那匹狼睜開了眼睛,像是想到什麼般眼珠子一轉,又跑回了石堆頂部,與另一匹狼頭碰頭,喉間發出低沉的嗓音。
莫金這才長吐一口氣。馬索埋怨道:“索瑞斯大人,你……真是,有這麼厲害的馴狼手段,你早些說啊,嚇得我,一身的冷汗。”
索瑞斯擦去額頭的細汗,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兩匹低聲“胡胡”的狼,喃喃道:“果真是……自然進化的結果嗎?”
那兩匹狼一陣交頭接耳後,紛紛奔下石堆,自三人身前向前方奔去。莫金和馬索都不由自主退了半步。那兩匹狼奔出十來步,又停下來,像馬一樣打了個轉身,再往前走。
莫金道:“它們這是什麼意思?”
索瑞斯看了看,見那兩匹狼在不遠處又轉了一圈,這才道:“看來,我們不需要你那些標記了,跟着它們。這個地方的主人,將親自爲我們引路。”
莫金狐疑道:“真的?這樣,會不會太危險?說不定是個騙局?”
索瑞斯道:“在狼的詞典裡,沒有謊言這個詞。”頓一頓又笑道:“聽說狐狸天生怕狼?莫非你也……”
馬索發出一陣想笑又不敢笑的聲音,被莫金狠狠一瞪,馬索心道:“笑吧,笑吧,老闆瞪的是我,恨的卻不是,這些小小的怨懟,在老闆的心中堆積,等它堆積到一定程度,索瑞斯大人,你可得小心了。”
莫金將馬索推了一把,命令道:“你,跟上去看看。”
馬索滿臉強堆訕笑,道:“是,老闆。”
第二日,岳陽突然提出,希望大家能停一下,“我感到前面有危險,我想留在這裡仔細偵察一番。”他這樣說道。
卓木強巴等人盡皆驚訝。這裡一馬平川,雖然有上層崩落的巨石零星地聳立在荒原上,可實在不該是危險之地,而且只有岳陽感到了危機,卓木強巴和巴桑都沒有感應,這也奇怪。
敏敏當即反對道:“這裡能有什麼危險存在?有野獸動物,老遠就發現了,而且地勢開闊,就算敵人想做陷阱,也不知道我們走哪條路啊!還是快些去第三層平臺吧,如果被莫金他們先趕到,不知道他們會幹出什麼事來呢。”
不過呂競男卻表示支持岳陽,道:“正因爲此地看似安全,說不定敵人會利用我們放鬆警惕的心態。岳陽說他感到了危險,肯定是偵察到什麼蛛絲馬跡,我們不能再有什麼閃失,讓我和岳陽一同去巡察。其餘的人再不可分散了,就在這安全僻靜處整休,等我們的消息。”
呂競男和岳陽拿了偵察設備,橫向朝平臺邊緣方向去了。岳陽離去時,亞拉法師自他身邊閃過,輕念道:“無間地獄,能不入,則不入。”
岳陽苦笑一聲,心道:“我不入地獄,誰人地獄。”
看着二人離去的背影,卓木強巴詢問巴桑道:“你有什麼感覺?”
巴桑搖頭道:“如果是陷阱一類,我們是無法感覺出來的,既然偵察兵說他察覺到什麼,就讓他去查好了。不過……”巴桑緩緩道:“相較昨天,我心中倒是安然了一些。”
卓木強巴忙道:“那種追着我們的感覺消失了嗎?”
巴桑道:“淡了。”
卓木強巴長嗟道:“如果是陷阱的話,張立最是擅長。”
巴桑冷哼一聲,用腳在地上用力踩着碎石。
呂競男和岳陽一去就是大半天,要不是保持着聯繫,卓木強巴還直以爲他們出事了。直到下午,兩人才疲憊地回來,岳陽看起來十分沮喪,呂競男告訴大家,周圍的險睛基本被排除了。
無緣無故耽擱了一日,夜裡敏敏多有埋怨,卓木強巴安慰她,安全第一,而且莫金他們也不可能一帆風順。
此後再向前走了十餘日,終於抵達邊緣轉折處,此時他們彷彿登臨天邊,只見那雲霧中蛇形天空近在眼前,彷彿伸手可觸,蛇的尾巴蜿蜒曲折,最後化做一道光芒,消失不見。而兩旁的山崖自下而上形成斗拱,如擎天柱般聳入迷霧,令人感覺自己正行走於一座巨大的宮殿之內,人之渺小如若螻蟻,行走數日,或許還沒繞過一根廊柱。
這裡的地形有如盤山的“之”字形公路,折返之後,繼續拔高,只是開頭一段,地勢狹窄,亂石鋪路,時有滑散,行走方式,與攀巖無異。越往前,氣溫越低,有些岩石結了霜花,無風自寒,更糟糕的是,那原本遠在天邊,神秘地籠罩着第三層平臺的迷霧,如今離他們是越來越近了。
折返之後的第二日,他們就走人了迷霧之中,此時霧不算太大,五十米內都可見人,只是五十米外,人影和石影就很難分辨了。加之道路崎嶇陡峭,亞拉法師認爲,如果敵人在此伏擊,他們很難避開,卓木強巴等人不得不萬分小心,每每岳陽探路,卓木強巴都是千叮萬囑。
這樣的路又走了兩天,腳下才漸漸寬闊起來,他們總算是站上第三層平臺的邊緣了,而這兩日內,依然沒有任何來自敵人的危險。卓木強巴他們只好認爲,莫金等人迫不及待地想找到帕巴拉神廟,放棄了最佳伏擊地點,或是根本沒想過要停下來伏擊他們。而另一種更可怕的危險——那些歡迎過塔西法師的狼羣,他們也沒有遇到。亞拉法師初步估算了一下,他們距離塔西法師直接攀登的地方,大概還有十來天路程,在這十來天中,也有可能發生意想不到的事情。
讓岳陽更加擔心的,依然是那些迷霧,他原本以爲,那些霧也就是繞在半山腰,穿過霧區,整個第三層平臺就一覽無餘了,誰知道走了兩天,那些迷霧非但沒見散去,反而有增濃的趨勢。岳陽將他的擔憂說了出來,亞拉法師更是語出驚人:“你們忘記在那界標處看到的警告語了嗎?踏入此地的人,將迷失在冰雪之中。僅僅是冰和雪,是很難讓人迷路的,只有這些霧纔可以。如果沒有錯的話,此後的一兩個月或者更長時間,我們恐怕都得在霧中度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