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8 鴿子與老鷹的鎮魂歌
這次,輪到我爲姐姐你而戰了。(——
整個天空中充滿了絕望,令人窒息的絕望,令人不快的絕望,每一個人心底裡最陰暗的那一面都被翻了出來,暴露在這暗夜的空氣中。我查看着這些黑色的思緒,不由得感嘆人類竟然如此的骯髒,同時被自己的陰暗面輕而易舉的打倒的他們又是如此的可悲——
我的心靈非常的潔淨,我爲自己在這種時候還能堅定的相信這一點而感到由衷的高興。我的心靈非常的潔淨,雖然偶爾會因爲對姐姐的猜疑而顯露出些微的黑色,但是這黑色還不足以將我打倒——
不過,就算在這片絕望橫行的天空中,也有人同樣因爲心靈的潔淨而完全不受影響,在我來到這個地方,在這個地方住下之後,我就時常因爲她們那沒有一絲雜質的心靈而感到驚奇,原來這個世界上是真的有如此純粹如此善良的好人的,光是知道這一點我就覺得能夠出來旅行能夠來到這裡實在是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裡迦的靈魂漂浮在虛空之中,俯瞰着庫洛卡瓦家船廠的碼頭廣場,娜吉莎依然在領着孩子們一起祈禱,善良的她和孩子們手拉着手,祈求着黑暗趕快過去,祈求着重要的人能夠平安的度過這前所未見的暗夜。也許是受到娜吉莎那虔誠面孔的影響,小孩子們的臉上一臉的平靜,哪怕偶爾因爲周圍火海中傳來的慘叫聲而稍稍分神,露出害怕的神色,也會在娜吉莎的笑容和“沒問題的”的安慰聲中復歸平靜。由少女和小孩子們組成的這個小小的圓環也影響着整個廣場上地氣氛,不斷的有大人步履蹣跚的走到這個圈子旁邊,在圈外坐下,露出像個孩子似的膽怯面容,也跟着一起祈禱起來。
莎娜雅則像個母親一樣守望着廣場上所有這些“孩子”,她手提醫藥箱,在黑暗的廣場上穿行。幫人們包紮傷口,將笑容送到人們的眼前。在這兩母女地努力下,庫洛卡瓦家的碼頭廣場這個時候儼然成了絕望之中的一處庇護所,在絕望的黑暗中給予人們希望,在等待裁決的過程中安撫人們的心靈,賜予他們平靜與救贖。沒有堅強而純淨的靈魂。是無法做到這一點的,裡迦對此十分地清楚,何況由於此刻在夜空中激盪着地第八粒子的影響,裡迦此時的讀心能力比往常要高上許多許多,她清楚的看見兩母女心中那善良的夙願——
我想要,想要守護這美麗的願望。
而且,此時地天空中還有其他堅強的人們正在和絕望戰鬥着。投向那已經近在咫尺的紫光——
媽媽,看吶,姐姐成爲幻翼了哦,你一定也很高興吧,因爲我知道,您一直都把姐姐當做自己地親生女兒啊!所以。媽媽啊,請你放過姐姐吧,請你收起那絕望的光芒吧,從那光芒中我知道,這些年您受了很多很多的苦,我瞭解您想要向周圍復仇的願望,可我還是相信,您心中的善良一定還沒有消散——
此時被您的光芒送入絕望地人們其實和姐姐無冤無仇。等到一切結束的時候。您知道的吧,善良的姐姐一定會因爲自己的雙手沾滿了無辜者的鮮血而自責萬分,更重要的是,當姐姐跟隨着那個人突破了重重阻礙之後,看到您的面容時,她一定會認出您。然後自己爲自己背上弒母地原罪吧!——
姐姐好不容易獲得地翅膀,您難道就想這樣看着它被掛上枷鎖麼?
裡迦的靈魂對着那紫光訴說着,她飛行在提娜迦身邊,和姐姐一起逐漸接近那紫光的核心。終於,紫光當中產生了些微的晃動,些許異樣的第八粒子波動從光的中心傳來,感覺到這波動地少女的臉上露出輕柔的笑意——
我就知道,媽媽您一定能聽到我的話語——
沒關係的。媽媽,我想我大概會陪着您一起上路吧。
儘管此刻沒有人能看到,裡迦的靈魂依然展現着這世間最美麗笑容,她輕輕的擁抱了自己的姐姐,她地雙手穿過了提娜迦的肩膀,環住了提娜迦的脖子,她將臉湊近提娜迦的耳邊,半邊腮幫子甚至沒入了提娜迦的後腦勺。少女和少女就維持着這樣親密的姿勢——
這一次。輪到我爲姐姐而戰了哦。
說着裡迦的靈魂開始一點一點的消散。化作點點螢火,沒入黑色地夜空——
在我離開之後。姐姐,請你自由地飛翔吧!站起來的時候,把莎娜雅結結實實地嚇了一跳。
“裡迦,你還不能起來,你的病……”莎娜雅急急忙忙的趕了過去,卻在要把少女按回牀上之前收住了自己伸出去的手。*少女的表情讓莎娜雅隱約意識到了些什麼,可不知道里迦的真實身份的她並不知道從少女那堅強的臉龐中傳達出來的到底是什麼,她只是憑着心中那本能的善意認定,此時此刻應該先看看裡迦打算做什麼。
“我沒事了,真的。”少女的臉色一點不像是沒事的樣子,看起來單單是站立就讓她耗盡了全部的力氣,一張小臉蛋慘白得完全沒有人的感覺,莎娜雅趕忙過去扶住了她。
在莎娜雅的攙扶下,裡迦大口大口的喘着氣,好不容易恢復過來之後,她再次開口,真誠的對莎娜雅請求道:“莎娜雅阿姨,請你答應我一個請求,在姐姐回來之後,就告訴她我死在了混亂和炮火之中,好嗎?”
莎娜雅的臉上閃過一絲訝異,可隨即她又恢復了往常那副溫柔的模樣,她盯着少女的臉,非常認真非常鄭重的問道:“裡迦,你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對嗎?”
裡迦輕輕點了點頭:“是的,雖然不清楚具體該怎麼做,但是我想我知道我要做什麼——不,是我應該做什麼。這是隻有我才能辦到的事情,我必須要去做,不做就不行,不做就會傷害到很多很多的人。我想莎娜雅你可能不信,但是,我要做的事情,可以守護大家的願望,讓大家從絕望中擺脫出來……”
“那麼,你就按你想的去做吧。”莎娜雅臉上的笑容就像欣慰的看着女兒長大的母親,她的鼓勵讓裡迦驚訝的擡起頭,緊接着少女緊緊的擁抱了這名和自己明明沒有任何血緣關係,卻總能給自己親人般的溫暖的阿姨。
“謝謝。”這一個詞,就彷彿包含了千言萬語。
從莎娜雅那溫暖地懷抱中解脫之後,裡迦開始思考自己該怎麼做。可是想來想去她都只想到一個辦法,畢竟,她雖然身爲傾聽者,卻只知道一詠禮。
一微不足道的詠禮。
詠唱這詠禮會有作用嗎?老實說裡迦並不確定。可是此刻,唯有嘗試一下了。
於是裡迦在莎娜雅的攙扶下,閉上雙眼開始吟唱不久之前從那位溫柔又堅強的傾聽者少女那裡學來的詠禮,同時她用自己最真誠的聲音在心中祈禱——
拜託了,一定要有用啊!佈滿天空地第八粒子們啊,請回應我的請求吧!就算以我的生命作爲交換也無所謂。請你們停下空中正在散播的絕望吧!請你們從絕望中拯救我們這些可悲的人類吧!請你們……請你們賜予我母親的靈魂以救贖和安息吧!
少女傾盡全力的詠唱着,同時一遍又一遍的祈禱着。
少女地歌聲傳遍了整個庫洛卡瓦家地碼頭廣場,原本坐在廣場上靜靜的等待着最後的裁決或者希望的人們逐漸都回過頭來,看着那名歌唱的女孩,那溫柔而帶點輕快的旋律,那由聽不懂地古老語言構成的歌詞,就這樣一點一點的浸入了人們的內心。
娜吉莎先開始和着旋律打起拍子,漸漸的。整齊的拍子聲在整個廣場上響起。不知不覺間,人們忽然驚覺自己的嘴角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微微的上彎,這讓他們如此地驚異,彷彿他們上一次展露笑容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
於此同時,空中的第八粒子們開始響應少女的呼喚,一團又一團的光芒從周圍的烈焰中。從懸崖外的夜空中出現,匯聚到裡迦的身邊,繞着她輕柔地起舞,那跳動着地光芒雖然微弱,卻也足以照亮此時廣場的上地黑暗。
接着,少女本身也開始光,那是和遠方那散播着絕望的紫色一模一樣的光芒,可是這光芒和那邊的光芒完全不同——這和剛剛那有翅膀的、宛如天使般的少女散出來的光芒一樣。都是飽含着希望的救贖之光。
隨着這光芒越來越強,不斷的有星星點點的光芒從她身上脫落,與之相應的是,裡迦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起來,總讓人覺得這名少女本身正在化作那好似浮游的羣星一般的點點光芒……
此時此刻夜空中正在奮戰着的戰士們面前,敵人忽然都停止了動作,眼看着狂熱和絕望從敵人的眼中褪去,戰士們不由得面面相覷。
突然有人高喊了一聲:“看那紫光!”
所有人聞言。或通過空識或乾脆用肉眼向位於自己突進路線最盡頭的紫色光源看去。
那絕望的紫色正在一點一點的褪去。漸漸露出了紫光中心的那艘船的輪廓,而於此同時。數不清的第八色光點正從那艘船的每一個艙口每一個炮眼中溢出,隨風飄向高處的夜空。
“螢火蟲?”有人如此猜測道,可隨即他自己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測,“可現在才夏天啊,而且哪有第八色的螢火蟲……”
由於眼前的異變太過驚人,沒有人注意到在他們身後的某個城鎮的某個碼頭廣場上,同樣的異變也正在生着。
當然希達是個例外。
傾聽者少女轉過身來,越過月光舟的船尾看着遠方的六號鎮,她臉上的表情顯得既悲傷又溫柔。
“那歌,一點也不適合用來當鎮魂歌啊……”
司書少女口中的話語讓安娜不解的歪了歪頭,可是希達並沒有解釋這句話,而是自顧自的繼續說着:“既然如此,只好由我這個外譜系的人,來吟唱維利烏斯的鎮魂歌了,願維利烏斯的祖先能夠寬恕我,並且收容這兩個選擇了自我終結的靈魂吧。”
接着悲傷而又神聖的歌聲從希達口中飄出,輕輕的迴盪在着夜空之中——
在綻放夢想的遙遠天空中,你的夏夜消散了——
你的歌聲在最盡頭的土地上,迴響着——
仰望天空的眼眸中投影的那些輪迴,要將不知去向的明日運往何處?——
被風吹得搖曳不止的小船們啊,擺渡在閃着暗淡光芒的河川之上——
被不知何時會燃燒殆盡的鮮紅照亮的夢的軌跡,最終將去向何方呢?——
在綻放夢想的遙遠天空中,你的夏夜消散了——
那無謂的歲月的傷痛也轉瞬間就遺留在遙遠的地方——
在沒有終止的夢的軌跡上,有你的影子在搖曳……
一望無際的金色之原上,剛剛將自己愛人的靈魂送回現世的少女佇立着,遙望着那永遠不會沉落到地平線之下的夕陽。
兩個靈魂出現在她身旁不遠的地方,於是少女回過頭,看着今天到訪的不知道第多少位訪客。“維利烏斯的血脈也到此爲止了麼?”少女看着那兩個分外清晰的身影,低聲的呢喃着,可隨即她又換上了一副開心的口吻,她對那兩位新客人招呼道,“喂,你們倆來陪我……”
管理着金色之原的少女的聲音漸漸消失了,最後的“喝茶”二字連她自己都聽不見。
名爲“赫羅”的少女長時間的凝視着偎依在一起的那對母女,環繞着她們的那種安詳和溫情讓這位統治這裡的如神明一樣的存在都不忍心打破。
終於,赫羅聳了聳肩,嘟囔了一句“算了”,就從自己的領地裡消失了。
於是偌大的草原上只剩下那對母女偎依在一起的身影,就連拂過草原的清風也彷彿爲了不打攪她們而放慢了腳步,而那夕陽則用自己的光芒包容着她們。
金色的光輝中,沒有什麼能夠再把她們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