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聲一尋,那句一座皆驚的話竟是出自長雲之口。
何謂“命劍”?此爲傳說一種至高的御劍之法,是人對劍的一種罕有的使用狀態。即人可把劍嫁入體內,常年吸取自身的精血,不停地練造,一旦呼喚而出,力量大得無法想象,跟魔道中所謂的“血煉”有異曲同工之妙,正因如此,爲正道所不恥。
而這現象卻從滄桑正派的弟子身上使出,那是一個什麼樣的概念?無人可以想象他要面臨的後果!
長雲這句話如五雷轟頂,驚醒了好多人,個個萬分驚訝地看着段一林,而他周身幻動的範圍頃刻擴大一倍有餘,鮮紅的色彩之間逐漸變得黑紅,整個空間籠罩着怪異的氛圍。
那把劍刃一尺來長,黝黑如碳的劍身此時散發着濃密的黑氣的同時,其間一輪輪起伏着滾滾地凹凸狀,彷彿有着千萬只不明物在劍體內掙扎,如若不留意便掙脫而開,給人的視覺彷彿那是一把會搖動的短劍一樣——更添莫測。
香氣與血腥鋪天蓋地瀰漫開來,令人倍感恐怖,而劍刃不停地在段一林的掌心間旋轉,伴隨着那翩翩舞動的蝶影,怪異之中完全不缺壯觀。而從未有過如此強烈的感覺的段一林用着熾熱的眼神盯着那把妖嬈無比的劍刃,似乎那裡存在無法言表的吸引力,神經的興奮比任何一次都要強烈。
高昂無比的冰涼感,絲絲循環在自己的體內,血液的噴張幾乎使得段一林手腳禁不住舞動起來。此時此刻,段一林面對着那把千古神劍娥皇,竟有一股獻身死去的衝動。
而那把劍刃彷彿他是心裡的蛔蟲,他的意念一到之間,那把劍刃帶着無比的力量朝娥皇奔去。而娥皇的主人頓感一種誓死誅滅的決心,迫不及待迎上那道黑紅的力量。
兩道迥然異同的光芒如期撞到一起,彷彿有千年註定相遇的一刻似的,無比強大的力量致使爆炸出驚天動地的聲響,那氣勢不下於兩大絕世高手的對決。只是爆炸過後,段一林的身子被娥皇的法力整個震飛,有如風箏斷線般彈開,半途嘔出一口膿血,化成鮮紅的血霧,而雙腳在擂臺上劃出一道深深的裂痕,最後跌跪在臺面上。
而那把劍刃似乎不堪一擊,黑氣四散,七零八落地在空中激盪而開,最後還是飛回到段一林的面前,但卻在段一林噴出那道血霧中凝結出更妖豔的黑氣。
一時間,場內所有的人都覺得不可思議。
憐雪看着興奮異常的段一林,喃喃道:“他究竟怎麼樣了?道法居然如此之高!”
欺騙,隱瞞,深藏不露,抑或是另有圖謀?
憐雪的心一下子複雜起來,看着段一林如看着一個完全陌生的人,熟悉感不曾有着交集。
臺上,段一林並沒有被蕭夢嵐那一擊擊垮,反而那一擊之後,那把劍刃在段一林的氣血中更加顯得怪異和激烈,沒有一點實在的敗績。
段一林輕輕一躍,整個人竟能騰空而起,動作瀟灑無比,而除了臉色稍稍蒼白之外,眼神卻是熾熱的,只是這份熾熱如今連同血跡未乾的輪廓看起來多少有幾份猙獰,幾份癡迷。
蕭夢嵐此時的心並沒有停下的想法,娥皇也沒有遲疑,白光大盛,力量覆蓋着蕭夢嵐整個人沖天而起,有如一隻火箭,帶有哄哄的大響,隨即又向着那位男子倚天劈下!
絲毫不帶有一點的情義,生死早已灰飛煙滅。
段一林嘴角淡淡一笑,渴望已久那樣,說時遲那時快,劍刃再度馳向已變成一道光柱的娥皇。兩者再次相接,即時彈開,而蕭夢嵐和段一林全身皆是巨震,彼此遠遠盪開。
半空之上,漫天的白光完全把那道黑紅的光團遮掩,但在那樣的光線裡,黑紅的光彩顯得多麼的矚目。它毫無畏懼地一次次地衝向漫天的白光,一次的撞擊便地動山搖一次,但它將要視死如歸!
圍觀的所有人都被段一林和蕭夢嵐的法力震驚,而震驚程度最數段一林,就連往日最瞭解段一林的憐雪也目瞪口呆,內心揣測着許許多多的疑惑,心底那份應有的高興化成揮散不去的憂慮。她靜靜地看着此時在半空的段一林,眼裡平時熟悉的影子逐漸模糊,最後變得無法識別。
而臺下的長雲臉色卻一陣青一陣白,陰晴不定,誰也想不透他此時的想法,但無庸置疑他臉上卻帶有濃濃的憤怒。但憤怒歸憤怒,他看着半空上人不人神不神鬼不鬼的段一林,他不得不震撼這塊木頭的修爲竟是深藏不露。
一千個假設,一萬個疑問早在長雲的腦海中翻滾,致使他旁邊的長風所說的話他一句也沒有聽進腦海,內心只有對段一林深深的懷疑!
飄然如九天仙子的蕭夢嵐,雖然有序不亂地揮使着娥皇,而且娥皇在她的印象裡第一次如此肆無忌憚地迸發出它本身的能量,這已令她內心震驚異常,何況實際上的段
一林身上含有的法力比任何人想象中還有複雜,還有強大,而這些都是局外人無法體會的。
斷劍它表面似是不堪一擊,但力量卻源源不絕,每次與之硬碰,總會使自己的血脈劇痛,精血逆流,倘若不是蕭夢嵐的根基和修爲高的話,早就吐血身亡。
痛苦不止是蕭夢嵐,段一林當然不例外,他面對的人可不是一般的能手,而是叱吒風雲二十載的蕭夢嵐。不單說修煉方面,就拿那把娥皇來講,已是仙家神兵,簡直如虎添翼。雖然段一林蝶影的力量無窮,但無法發揮,而且修爲過淺,根本不是蕭夢嵐的對手。
他能苦苦接受蕭夢嵐的一次次攻擊,只要是憑藉蝶影和冥王魔劍刃自身所含有的法力。而冥王魔劍的斷刃帶有深重的煞氣卻是娥皇最敏感的,兩者一遇,總會出現兩虎相鬥的情況。
久時間的糾纏,蕭夢嵐越發感到娥皇的興奮,意隨所染,她這一刻完全忘記了禮讓,一股不戰不休的衝動佔據整個思想。隨之玉齒緊咬朱脣,全身爆發出一陣青色的光芒,衣裳無風自飄,而凌空的娥皇凝聚前所未有的力道,又與劍刃硬生生一碰,紅影散碎,威力狠狠把段一林震飛。
他零落的身影有如柳絮,也能清楚地看到陣陣零碎的蝶影消散,而那把劍刃卻絲毫不離他的面前,環繞在他的周身。
血,又一次肆無忌憚地嘔出,點點淋漓在劍刃的表皮。頃刻間,刃體瘋狂地起伏,中間立即涌現一道可怕的黑氣,有如蛟龍出水般,沿着段一林的手臂,迅速鋪蓋全身。
邪惡無比的狀態大令滄桑派上下震驚,連見識多廣的長老們也駭人視聽,而臺下的那些弟子更是別提,個個相顧失色。
段一林的身子被黑氣一裹,一百八十度地旋轉,穩穩地停在半空。凌亂的長髮掠過他臉龐,他的模樣已經模糊,且在幻動的影子裡面變得靜默。劍刃周圍擊散的紅黑光團又一次集聚,泫然停滯在他的面前,等待無言的告別。
蕭夢嵐一陣血氣澎湃,通體散射光芒的娥皇豁然飛回,輕速落在她微斜揚起的玉手上,十指一籠,握住。
手與劍相觸那一刻,她似乎忘記所有的顧及,心裡只有一個意念——誅滅!
莫名的決心直衝腦海,心靈與娥皇不可名狀地相連,相接,血液裡沸騰的是誰的旨意?
她也許忘記曾經師長對她的告誡:當心與劍合一,便成心劍,即可使出雙古奇劍毀天滅地之能!
如今,她看着那一團幻動的力量,那一把古怪的劍刃,那一個狂熱的男子,竟能使出娥皇頂級之能!
娥皇就在此時發出了清晰的碎裂的聲響,響聲過後,整把劍有如蛻化一般,萬道力量的光芒狂爆而出,幻化出一片七彩的長空。
而長空的雲端上就站着那麼一位女子,神色淡淡,雙眼明亮,那份美麗動人心魄,而那份殺氣也喧囂塵上。
風起雲涌,天地交替,唯有一種滄桑註定。
人們那一刻想到的生死比往常要多。
長雨師太看着天上的蕭夢嵐,神情有些呆呆,可嘴裡卻輕輕道:“那是心劍合一……有人要瘋了!”
此時狂風四起,從人世間的一個角落裡掛起一陣毀滅的大風,而這樣又是爲何?
段一林帶着千年塵封般的喜悅仰天長嘯,而他的喜悅卻給天與地蒙上悲壯的氣息。他的腦海裡出現了萬千紛飛的孤魂,以及血流成河的景象,而這些此時此刻都能讓他記憶起神經深處的痛苦。
落寞,孤獨,中的無比蒼涼!
“啊……”段一林長天大呼,與劍刃化成一團夢幻的光團衝向天際,衝向娥皇,衝向死亡!
感覺不到痛苦,也感覺不到永恆……
經年數許,一切曲終人散……
“皇皇九天諸神,凌凌重陽神術,以我心化神,將魔誅滅!”
那句句悠遠的咒語,權帶着結束與消失,從遙遠的天邊傳來,古老的無情,邊緣的生死,就要見證在劍下!
瞬間,片片的雲端裡出現一個身影,身影是那麼的楚楚動人,而她的劍,面對他,是那樣無情的砍下!
鬼哭狼嚎,生動四野,風捲濃雲,雷光攢動。
彷彿所有的夢幻都破滅一般,而世界末日提前到達。
血?水?雨?
靈魂?軀殼?記憶?
當無邊的光與力量消失的時候,風停了,天地沉默了。
而那位女子憔悴與哀傷的臉龐卻掛着冰冷的淚痕,內心找不到任何的理由。望着雲霧消散的剎那,她的心隱隱作痛,所有的忘卻一下子回到了現實中來。
那是不忍一睹的消逝嗎?
那我就閉上雙眼吧,等待痛苦的淡去。
這一次,到底是誰瘋狂了?
她只知道那一個弱小的身姿被娥皇的力量完全覆蓋,直至無法分辨的時候,她內心猛然想起些什麼,而力量卻無法挽留,決心慢慢動搖——於事無補。
涼風習習的天地,陰涼救贖不了時光的頓失。而天空緩緩的發黑,烏雲團聚,逐漸形成一個旋窩。
那位女子終於睜開了眼睛。
欣喜,激動,驚訝,甚至內疚,充徹心扉!
其實,他並沒有死去,就飄零在半空,一切完好如初,而他的目光也定定地看着她,神情很飄渺。
原來,他不曾遠離!
他的臉色蒼白如紙,其間隱約浮動着四處零散的黑氣,襟前的衣服全是血跡,整個人看上去死氣沉沉,而那把怪異的劍刃也不知何去。乍然一看,弱弱像一個鄰家的小男孩,與剛纔的狂熱如魔有着天淵之別。
蕭夢嵐手上的娥皇破天荒地淡去所有的光彩,玲瓏剔透的劍身沒有了絲毫的力量,較之先前,有別於天地。她緩緩地收起了長劍,欲言又止(因外她發現段一林忽然呆呆看着頭頂的天空)。
天空已經集聚了厚厚的烏雲,烏雲中出現一個颱風眼似的旋窩,看起來恐懼壯觀。
暴風雨來臨的前奏!
長風此時才從剛剛的決鬥中醒悟,張嘴大驚:“大事不好……”
長雨師太見三師兄臉色大變,急忙問:“何事……”
話未說完,旋窩中傳出兩聲利叫,震得人人耳膜欲破,而天頂的旋窩擴散,帶着轟隆不止的雷聲,每個人都臉帶恐懼。
狂風大作,形成一道飛沙走石的龍捲風朝段一林蓋下。烏雲消散之處,兩隻大鳥出現在天際,張牙舞爪。
三首、六目、六足、三翼,龐大無比,來勢兇猛,天地失色!
滄桑派的尚付神鳥!
段一林呆呆看着那陣龍捲風捲來,而他的體內使不出絲毫的力量,所有的力量早就在蕭夢嵐“九天御劍佔訣”中消失殆盡。如今只要輕輕一推,他也會毫不猶豫的倒下。
龍捲風盡數打在自己身上,血從嘴裡噴出,意識已經迷惘。他如狂風飄絮般,栽下,而那兩隻神鳥也雙雙朝他抓來。
一陣驚呼!
地上的長風朝長雲和長雨疾呼一聲:“你們還愣在幹什麼?”
說完人影一閃,夾着一道銀河般亮的青光直衝上天,而那道力量絲毫沒有停止,徑自擊向尚付神鳥。
神鳥被長風莫大的力量一阻,憤怒朝天長嘯,整個天地失色,雷聲更是不絕於耳。而相續隨着兩道人影跳動,長雲和長雨雙雙落在長風的身旁,三人一字排開,面對着兩隻大鳥。
長風三人相互對視一下,彼此知道來意,不過意在阻止神鳥的攻擊。而神鳥絲毫不領情,舉起六隻翅膀橫空而扇,狂風築成一道氣牆,疾走襲來。
長風三人大是皺眉,急忙使出九九玄法,凝聚一道青色光牆,而青光亮如電光,如期穩穩接住襲擊而來的狂風。殊不知,長風三人皆是滄桑的翹楚,三人聯手,天大的神獸也不是對手。但出於尚付神鳥是滄桑的護山神鳥,絕不能加以損傷,只好耐心與之周旋,柔和地運用九九玄法去平撫它的情緒。
當尚付神鳥與長風三人鬥得正酣的前一刻時,一個人在狂風中孤零飄落,而落地的剎那,一個身影有如鬼魅般地接住,同如五年之前。
昏迷的夢裡是否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蕭夢嵐看着懷裡暈死而去的男子,淡淡的眼珠裡浮現幾許迷惘和朦朧,怔怔的表情難以定奪她內心的想法。
她頓然間感到好疲憊,想倚靠着孤獨睡去。
“蕭師姐,蕭師姐……”一陣呼喚傳來。
蕭夢嵐回神,目光所及,只見一位靈巧的女子站在身旁,她赫然是憐雪。憐雪見蕭夢嵐轉眼看着她,便指着她懷裡的段一林,輕聲道:“他、他沒事吧。”
蕭夢嵐搖搖頭,道:“不知道。”
“那我現在把他帶回長生觀。”
蕭夢嵐點點頭,把段一林給了憐雪,憐雪看着離死不遠的段一林,又看看默默無語的蕭夢嵐,心裡不知爲何嘆了口氣,於是飛身而去。
殘夢,留戀在沉睡的黑暗裡,糾纏在不屬於創傷的蒼涼裡。
好久沒有的悲痛又一次重回“故里”,水到渠成地吞噬着醒來的勇氣。
無論你如何憤怒,如何咆哮,如何擺脫,都無法抹去活着的痛苦。
居然如是,那就來吧,讓血與生命都一起覆滅掉,人世間最好什麼都別再留下,只因不想回到過去。
能在未甦醒中死去,那是多麼完美的開始和結局!
可惜,光明把所有的黑暗驅走,睜開眼睛的時候,僅有的美好消散,熟悉的房間出現在眼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