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語驚破了在場的人,大家未免一陣尷尬,而憐雪與段一林有着多年情感,最喜替他出面,首先不服道:“一林願意回來,我就相信他不會走,你憑什麼這樣對他?”
劉名墨並沒有買賬,道:“憑他是滄桑的叛徒,魔教的奸細。”這位氣質不凡的男子說的話鏗鏘有力,實在不好反駁。
憐雪微怒,道:“你這話也太尖酸刻薄了吧。”
劉名墨剛要說什麼,而蕭夢嵐卻冷冷道:“兩位師弟師妹不必多說。”
蕭夢嵐一發話,兩人都安靜了下來,而劉名墨卻看了段一林一眼,眼裡甚是仇視,相反憐雪也憤憤不平。
不一會,衆人都進了去,而段一林卻站於船旁,看着航行的船尾,掀出一條深深的水路,有如自己與滄桑彼此間劃上的那一條鴻溝。
叛徒兩字,如此深重!
而在天意弄人面前,又能如何?
也不知過了多久,身後傳來了一聲輕呼:“一林。”
段一林轉身,見到了身穿紫衣的憐雪,半月不見,她幹練了不少,而姿色還是那麼的動人。段一林心內微暖,叫了一聲:“師姐。”
憐雪看着段一林,心知他內心的痛苦,緩緩道:“你不是跟那女子走了嗎?幹嘛要回來?有多遠就走多遠,難道你還嫌命長?”
段一林神情痛苦道:“滄桑養我育我,我怎能就這樣一走了之?”
憐雪有點鬱悶,見到他那般模樣,內心有點氣,高聲道:“那你知不知道回來輕則廢除道法,掃地出門;重則只有死路一條,你到底明不明白?”
段一林點點頭,道:“我知道。”
憐雪氣之更甚,道:“知道還回來?跟你雨容姐遠走天涯就是了。”
段一林搖搖頭,道:“即使那樣,要回來的有一天還是要回來。”
憐雪大氣,指着他罵道:“你豬啊!”
段一林內心一陣痛苦,低聲道:“即使遠走天涯,而我又能走得了嗎?何況我不曾想着走,滄桑給我一切,它要拿回所有,這很公平。”
憐雪心裡一沉,看着段一林的痛苦,氣沒有理由一消,最後只有安慰道:“你不必擔心,也許事情還有轉機的。”
段一林點點頭,道:“沒關係的。”
憐雪長嘆了口氣,擡眼望着遙遠的那方,海鷗低飛,碧天潮水連海平,一片祥和景象,忽而道:“一林,你說那些海鷗美不?”
段一林點頭,衷心道:“美!”
憐雪作了一個深深的呼吸,陶醉道:“你看它們多自有自在,可知外面的世界真是好,我倒寧願一輩子漂泊在外。”
段一林不知說什麼好,看着飛來飛去的海鷗,似乎也同意這個說法,只是心裡有點迷惘。
漸漸的,憐雪臉上散發着哀傷,喃喃問道:“一林,你說我還能遇到他嗎?”
段一林訝然一下,轉眼看着癡癡的憐雪,心底一下子亂了起來,發現那份失落卻是那麼的真確,連問是誰都沒了勇氣。
“他的出現彷彿天邊的一朵雲彩般,瀟灑、坦然,與我相笑於雲端,這種感覺真好!”
那位女子還在回憶着那天邂逅在雲端的男子,他的出現似乎讓這位情竇初開的女子弱弱的掛念起來。
他是誰呢?
其實連那位女子也不知道。
而段一林心底的那份疼痛竟然因此而發,他的臉色微變,但又拼命的保持冷靜,其實他心裡幾近崩潰。
許久,憐雪才“回魂”,問道:“一林,我在問你,你爲何不答我?”
“啊?……”
憐雪稍微責怪道:“你滿腦子都想到哪去了?”
“我……我……沒事。”段一林強笑了一下,臉皮生硬得令神經疼痛。
憐雪忽然嘆了口氣,道:“唉……跟你說這個你怎麼會懂呢,你還那麼小。”說着若有所思地往船艙走去,而段一林卻呆呆的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心底那份不爲人知的感受彷彿也失去了倚靠。
忽然船舷上黑影一閃,黑崽出現在面前,嘴裡還啃着一條骨頭上的剩肉,津津有味。原來,一上船它就當段一林不留意便跑去四處尋吃的,不小心讓它發現了後艙上的廚房,天掉餡餅!
黑崽吃的高興,絲毫不理會段一林的感受,更甚時還拿着塊骨頭在段一林的面前做盡炫耀,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樣。
段一林忽然火起,順手一拍,它爪上的骨頭“呼”一聲掉往海里。黑崽眼睛一傻,想不到段一林還會使陰招,隨之大怒,一副凶神惡煞的嘴臉朝着他手腳亂舞。段一林眼睛一瞪,黑崽無奈停住了半空中的手腳,喪氣地坐在船舷上,雙眼看着遠處,腦子裡想着盡是美味佳餚。
也許,在這個關節上,你才知道,原來你心裡一直很在乎,只是當初你沒有發現而已。
沉寂在自己心底的東西,有時候連自己也無法知道做如何的分辨。
所以隨之多年以後,我們只有遺憾的感慨過去無法重來。
其實,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滾滾紅塵裡頭,你能抓住的有多少?
七天後。
船終於靠岸,望海樓又在眼前,模樣沒有改變,而在段一林的眼裡看來,一去一返,恍如輪迴隔世。
一行人歡喜地走下了岸,而段一林默默殿後,黑崽此時卻到了憐雪的懷裡,看來這七天兩者的關係非同一般,看得段一林稍稍有點欣慰。
這時,迎面走來一位出家人,他朝楚子文一行人,打打佛語,道:“見過滄桑和楚家莊的道友!小僧是佛門的淨水。”
大家“哦”了聲,楚子文點點頭,問道:“見過小師傅,不知小師傅有何貴幹?”
淨水年紀十八左右,臉白脣紅,身上洋溢着佛門高深不菲的氣質,令人眼前一亮,可見修爲也純屬不低。他緊湊道:“事出緊急,師兄吩咐小僧告知諸位,請火速趕往昆吾山(注一)。”
楚子文急問:“昆吾山有何大事?”
淨水解釋道:“兩天前,魔道四大門派把無情谷攔截於昆吾山上,欲要奪取不死草,而不死草何能落於魔道?於是,正邪兩道又在昆吾山形成了對峙,兩天下來,我們損傷不少,情形嚴峻。”
楚子文眉頭一皺,轉頭朝吳白志看來,道:“吳師弟,你待如何?”
吳白志不假思索道:“道友有難,先支予援手,回滄桑之舉,事後再定奪。”
楚子文點點頭,道:“那我們走。”說着與薛漣漣祭劍而起,跟着淨水朝西邊落去。
吳白志轉頭看了看段一林,朝憐雪道:“憐雪師妹,你帶帶段師弟,隨後跟來,一切小心。”說着與蕭夢嵐師流煙劉名墨匆往昆吾山,而憐雪與段一林隨後趕到。
昆吾山,位於鄴城的西北部,千里連綿,人煙稀少,野獸出入,常年不見人蹤。而當憐雪和段一林最後趕到,昆吾山正邪兩道已混鬥成一團,綿綿大山道法橫行,場面激烈,呼叫聲出入於深山。
滄桑派與楚家莊趕來,似乎正道士氣大振,鬥得越發起勁,局面有所好轉。憐雪一看場面,平生未曾遇見,砍妖除魔的雄心大起,把黑崽往段一林一拋,道:“一林你呆在這,不要亂跑,我去也。”
一個轉身,往深山越去,瞬時一陣呼叫從那邊響起,大抵是憐雪大打了起來。段一林擔心憐雪,急忙往裡面跑去。
場面非常激烈,連綿不斷的山上斷斷續續躺着一些死去的屍體,個個面目全非,殘肢斷臂,慘不忍睹,而森林草木凌亂,盡遭殃禍,不少木頭還噼啪的燃燒着。段一林看了此場景心驚膽顫,心裡更是着急憐雪,忍不住呼喚了起來:“師姐!師姐!”
只聽見周遭的慘叫起伏,人影幻動,道法紛飛,卻絲毫沒有發現憐雪紫色的身影。段一林快步走過一條山澗,進入另一座高山,而面前卻清晰的傳來了一句極是囂張的話語:“吳白志,當年那一刀我青瓷百年不忘,你今天無論如何也要還我,哈哈……”
緊接着爆響連天,而爆響之中傳出了吳白志的聲音:“青瓷,你有能耐就在我身上砍回一刀!不然的話,你這魔頭死無葬身之地。”
段一林一聽,稍喜道:“吳師兄!”說着朝聲音處快跑而來,真狠自己不能御劍飛行。
這時,青瓷的笑聲又起:“吳白志,想不到甲子之後你的修爲卻止步不前,哈哈,滄桑浪得虛名!魔咒惡龍,看我的道行吧!”
隨之,狂龍大吼,聲震四野,樹林間爆發出滾滾而起的龍騰,力量令段一林也大驚。一陣莫名的風沙隨着狂風颳起,瀰漫在樹林之間,刺得段一林眼淚簌簌而落。
風裡傳來吳白志震驚的聲音:“魔咒惡龍!?……想不到你居然修習如此魔咒,青瓷,你罪孽深重,天理難容!”
“哈哈,我便要成魔,誰能阻止我!下一個,你就是我咒下的俘虜!”
就在這時,森林裡躥出一個身影,身影包裹着濃濃的黑氣,而黑氣之間攜帶着無窮的力量,在半空幻化成一條黑色的惡龍,直撲而下,霸道非常,也惡邪無比,有着轟雷貫耳之勢。
段一林忽然有股莫名的興奮,心底那股冰涼遍佈全身!還來不及知道什麼原因,一聲爆喝從吳白志的嘴裡發出,一道凌厲的劍光朝惡龍砍來。青瓷詭異一笑,一時間惡龍仰天嗷嘯,順着吳白志的劍光劈下而四處渙散,化成無數道的黑煙。
吳白志內心大驚,怒喝道:“障眼法。”
青瓷狂笑,道:“你才發現,爲時已晚矣!哈哈……”
青瓷張開的雙臂忽然有力一合,黑氣一下子繚繞着吳白志的襲來,迅速爬上了他的左手臂,頓時手臂烏黑一片,有如中毒一般,而他長劍發出的那道力量卻如泥牛入海。
吳白志大恐,緊咬牙齒,急忙揮劍直砍自己的手臂,段一林這時剛好瞧見,不由恐驚萬分,急忙大呼:“吳師兄!”
而吳白志一聲痛呼,一隻手臂生生砍斷,血柱狂飛,而青瓷看之,卻冷笑一下,冷酷的臉滋生一股妖氣,而那條惡龍又是迅速成形,欲以再度攻擊。
而這時,段一林身上的蝶影早已翩然而起,冰涼的狂熱使得那把斷刃迅速而出,帶着同樣的邪氣往那條惡龍飛奔而來,眼裡燃燒着的卻是隱隱約約喜悅的火焰。
青瓷大感震驚,看着那把斷刃勢如破竹而來,彷彿自己的力量一時間沒有絲毫的反擊能力,在它面前顯得有點蒼白,但卻能煥發出蠢蠢欲動的狂熱,有如千年一般的呼喚。
吳白志心系段一林,以爲段一林不過只是飛蛾撲火,揚聲大呼:“段師弟,不可!”
而手裡的那把劍再次凝聚着強大的力量朝那條惡龍砍去,畢竟他的距離比段一林近得多,爲了阻止,就得先出手。
惡龍滿天長嗷,一下子飛奔而來,張開無比大的口咬下,頃刻把吳白志的長劍吞噬,隨之濃濃的黑氣覆蓋了他整個軀體,融入了他的體內,而青瓷駕馭的那條黑龍就這樣消失在眼前。
只見吳白志仰天長呼,似有萬分痛苦,長劍都脫手而出,“叮”一聲掉到了地面上,而臉上的黑氣越來越濃,看起來多麼猙獰,全身奔騰着滾滾的黑氣,彷彿那條惡龍在他的體內狂野地攪動。
雲端傳來青瓷大喜過望的笑聲:“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的鬼魅!哈哈……小子你找死!”
青瓷見段一林奮不顧身擊來,大吼一聲,在吳白志體內的那條惡龍捲卷而出,所向披靡般的凝聚成龍形朝段一林咬來。
凌厲狂風,龍聲轟轟!
段一林卻似更加有所反應,冰涼感迅速遍佈全身,那把斷刃也閃出了從沒有過的黑色光芒,一閃即逝,向着無比兇惡的惡龍刺來。
青瓷不可一世怒道:“不自量……”
話沒說完,“嘶”一聲,如切豆腐般,那把短小的劍刃清楚的刺進了惡龍的頭部,連那惡龍都似有短時間的驚愕。頓時,惡龍全身狂跳,鬼叫一聲,狂風蓋地,化成無數道四處亂散的黑煙,立即消失。
而隨之,青瓷嘴嘔濃血出現在雲端,死白的臉看起來似大病一場,指着段一林那把斷刃,驚恐道:“你……你這把是什麼劍?”
而段一林此時臉上洋溢着狂熱,怪異一笑,完全沒有理會青瓷的恐懼,意猶未盡的朝他看來。青瓷內心一驚,心知自己身受重傷,且這滄桑弟子如鬼如怪,道法既然比自己更邪,立即想到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青瓷忍住重傷,整個人化成一股黑氣,消失在雲端裡。而段一林神情有點迷戀,那把斷刃停留在胸前,熠熠發着黑氣,比剛纔濃郁,而黑氣繞繚在包裹的蝶影中,顯得多麼妖豔!
忽然,一道無聲無息的力量從背後打來!
“嘣”,結實地打在段一林的後背上,隨之傳來了古怪難聽的笑聲,與青瓷極其神似。
段一林半空一晃,嘔了口血,血噴灑在斷刃上,立馬被吸了進去。
段一林反應並沒有多激烈,而是慢慢轉身,卻看到了妖氣騰騰的吳白志。臉上那是一副扭曲變形的神情,嘴角還帶着殘碎的笑意,黑氣不停地在他臉上若隱若現,彷彿在掙扎,在抵抗。
而段一林那把斷刃不由自主緩緩朝他刺去,似乎自然之極!
“啊!”吳白志忽然仰天大吼,臉上的黑氣被蕩散,露出了一副蒼白且痛苦的神情。他看着眼前的段一林,竭力喊道:“段師弟,我不能成魔,你給我一刀吧。”
段一林全身一震,斷刃立刻停住,而他神志稍醒,喃喃道:“吳師兄……”
吳白志忽然又是一陣狂笑,黑氣彷彿又侵佔了他的臉,陰晴不定,使得他全身發抖,掙扎中失去了自我。段一林有點遲疑的看着在半空翻滾的吳白志,眼裡有點模糊,那把斷刃蠢蠢橫在眼前,欲刺不刺,而心底那股冰涼徜徉在心底,久久不能迸發!
到底怎麼了?
吳白志痛呼一聲,背後青光大冒,忽然快速地朝斷刃奔來,就這樣,那把斷刃刺進了他的心口,絲毫不用力道。
“嘶……”那是一聲多麼恐怖的聲音,有如噩夢一般。
痛苦在吳白志黑氣纏繞的臉上回放,頃刻間,所有的黑氣如水般被斷刃吸走,吳白志的臉色慢慢恢復蒼白,而後死灰。最後他朝怔怔的段一林笑了笑,沉沉地閉上了雙眼,所有的法力消失,從空中摔了下來。
到底怎麼了?
段一林竟迷糊中感到未曾的冰冷,使得他打了一個寒顫,看着如落葉般飄落的吳白志,嘴脣輕輕跳動,而眼前那把斷刃黑氣瀰漫,在越發明亮的蝶影裡顯得驚豔!
“段一林,你這個叛徒,我要殺了你!”
半空那道無以倫比的白光刺破雲層,帶着仇恨的力量和決心,無情無義般朝段一林劈下,而云端裡恰時出現了一個窈窕的身影。
劍光帶着誅滅的力量無情砍下!
那是娥皇嗎?
還是女英呢?
注一:又西二百里,曰昆吾之山,其上多赤銅。有獸焉,其狀如彘而有角,其音如號,名曰「上龍下蟲」「蟲氏」,食之不眯。(出《山海經•中山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