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遙之北有枯澤,詭秘荒涼如無人之境,緋色雲霞血染長空。
“夜洛哥哥,你快來啊,這有朵好美的花……”
煙霞變幻萬千,映出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子倩影,猶如一幅濃墨暈染的古畫,少女低聲驚呼,帶着難掩的激動與歡喜,伸手便要將一朵蒼白似玉的花摘入囊中。
“等等,小心有毒。”
被喚作“夜洛哥哥”的藍衣少年來到女子身旁,堪堪攔下了女子的動作。
女子點點頭,擡頭瞄了一眼少年肅然的神情,悻悻收手,乖巧地躲到他身後,終歸是孩子心性,難抑好奇微微探頭,好似好奇的小貓。
只見這花依附樹幹之上,通體晶瑩慘白,只靠一根細長的根支撐着嬌小的花體,白色花瓣形狀怪異,風起時花枝顫亂,仿似幽靈倒掛視人,又似鬼魂咧嘴嘲笑衆生,道不出的詭異。
林夜洛打量許久,只覺渾身毛骨悚然,腦中忽然記起師父曾說過越好看的花越不能輕易觸碰。
是了,這白花雖美,卻透着鬼氣。
林夜洛看向身後稚氣未脫的姑娘,見她望着白花的眼閃閃發光幾欲垂涎,他搖了搖頭髮笑,若自己不攔,這傻姑娘該會將這花幾口吞了。
“哥哥,我想要。”
果然,姑娘眨巴着好看的大眼睛,學着那些大她幾歲的懷春師姐自以爲嫵媚的笑,然而她當然學不像,擠眉弄眼的樣子令夜洛笑出了聲,肉肉的小臉上平添了一股傻氣。
“阿念呀,你摘它回去作甚?”
“我呀,我把它插到瓶子裡,擺在師父房裡供她欣賞……”
小姑娘一邊說一邊用小手有模有樣地比劃着,一本正經的樣子,好像每次把摘回去的野花蘸着蜜吃光的人不是她。
“阿念,這花甚是奇特,我知你喜歡,但若摘了它,卻是可惜這獨色了,你看這荒沼,哪裡還有第二株了?”
林夜洛蹲下來,與姑娘平視,語氣溫和,眼神中有姑娘這個年紀看不懂的情愫,那是一種同樣溫和的沉澱下來的、早已置於心底的感情。
面前的臉溫潤誠摯,煞是好看,姑娘看看他,又看看那白花,眉毛擰作一團,和另外一個一口蜜一朵花的自己作殊死搏鬥。
看着姑娘嘟着嘴委屈巴巴的樣子,夜洛又笑了,他搖搖頭道:“太陽快下山了,不如我們先回去,出門前請師姐做的海棠糕現在該熟了。”
相比於花,她更難拒絕的是酸甜軟糯的海棠糕。
剛剛還苦苦掙扎的姑娘,頓時兩眼放光,“那好啊,回去,我們回去……”
說着,拉着他的手便要往回跑,一邊跑一邊叫着“快些,快些……”
林夜洛沉沉望了白花一眼,不知所思,轉頭看着阿唸的背影卻又笑意盎然,“不急不急,慢些……”
荒古沼澤之上,一大一小兩個人盡情奔跑,長風撩起墨發,衣帶簌簌作響,留下身後一路的踏碎的亂花和笑語。
那被二人拋至腦後的樹林一角,許多白花自數幹源源不斷的冒出來,又以極快的速度向四周蔓延,那棵母樹如垂死的老人轟地倒了。
卻不知過了何時,阿念在荒沼如墨的夜色中醒來,四周浮動着霧氣,看不清任何人的蹤影,阿念低頭,發現手中緊攥着那朵泛着幽幽的銀光的白花。
這花……怎會在我手上?哥哥呢?
她心下驀地一沉,一種不好的預感涌上心頭。
“夜洛哥哥,夜洛哥哥……”
她頭髮披散着,衣服也被霧氣打溼了,夜色濃重的像一口大鍋,她很冷很害怕,然而任憑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呼喊,蒼茫的沼澤寂然無語,只有一團又一團的烏鵲驚起騰飛。
阿念怔怔看着手中的花,崩潰大哭起來。
回到雲遙山時已是夜半,不見師父人影,她早已疲累至極,不及思慮,沾席便倒頭昏睡過去……
夜深星淡,雲遙陳屍殿內,一具具屍體上有嫩芽細細密密的冒出來,頃刻便化作一朵朵白花,無數碩大的白花無風自動,宛若邪魅的死靈,迎着月光,滿滿邪性張揚的笑。
與此同時,殿內傳來細微異響,彷彿有無數人正慢慢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