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蕭蕭,寒浸百里。荒草動盪,心已彷徨。
人未醒轉,只感覺一股濃重的味道撲鼻而至,腥!
是什麼?
微擡眼處,卻猛然驚的我眼睛一下子睜的滾圓。
只見自已不知何時已然趴着,身下好似有一物,而周圍在瞥眼間看到不可思議的一幕:屍橫遍野,一片狼藉,血染大地!
我不禁打了個寒顫,這是哪裡?陰曹地府嗎?想到這個我的心臟立時好似被一隻大手猛然握緊,擠出鮮血,全身空乏的感覺。一股眩暈再度升騰,我強忍住沒有再暈過去。
濃重的味道再次撲鼻而入,直接頂的眼睛發澀。
此次再無疑問,是血腥味!
怎麼會這樣?哦,是夢!
可是這夢也太慘了吧,我心中沉思着。
努力想活動一下身子,卻感覺全身麻木,絲毫動彈不得,唯有雙手手指微動間,觸摸之處,盡是黏稠之物,還滿是腥味。緩了緩氣,手指微動處,一些溼膩之物脫落,讓心裡總有一種無法述說的難受感覺。
細看之下,心中一陣冷寒,因爲手上盡是黑色粘稠物,如果所料不錯,那些,應該是血,幾近凝固的血。
唉,果真是夢,否則不會有這樣的場景。
可是不對呀,我不是在大學的圖書館裡搬破書嗎?
記得下午剛下課,就被老師抓了壯丁,學校圖書館改造,老師讓我們這些大一的新生搬書。我無意中發現一本道家的破書,一不小心撞破了頭,血都染到了書上,突然好似看到一隻晶晶閃亮的蝴蝶從書中絹布飛了出來,一下子撞到我頭破之處,接着我好似昏了過去,怎麼睜眼成了在這裡了?撞暈也能做夢?
可是不做夢,這一大堆古裝死人哪來的?
咦,怎麼是古裝?
我突然意識到自已身邊的死人都是穿着古裝。
這時除了偶有的哀號聲音,又聽到一個奇怪的音響。
“咔察……咔嚓!”
這聲響極不規律,也極爲難聽,偶爾還伴隨着慘叫聲響?黑夜空曠下,顯得猶爲悽慘!嚇的我毛髮根根豎立。
是什麼聲音?我心中納悶,剛想起身看個究竟,突然一個極細又沉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別動,動則沒命!”
這聲音像極了夢靨深處鬼魂的低吟,使我嗅到了恐怖的氣息,我立時身體一緊,剛想大叫出聲,卻突然感覺口腔之上一隻大手將我的嘴悟了個結實,使我出不得聲音。
“汝傻呀,不要命了?”那個聲音再次出現,語音極怪,又顯的急促緊張,在我耳邊嘶吼,即有力,又低沉,唯我能聽的見。
這種聲音直接刺激到我的心臟,我頓時感覺身體一陣陣冰冷難耐。
出於緊張,我沒有說話,片刻後,不見那聲音再響。
我張眼處,才猛然發現我趴着的身下,竟然壓着一個死人。
想到是死人,我頭髮又猛然炸起,因爲,正是這個死人用手捂住了我的嘴,讓我出不得聲音。
“鬼?”我腦海裡突然飄出一個字。這時我感覺全身的皮膚都簇集在一起了。
“萬萬不可輕動,更不可言語,否則吾等兩人都要死。”那個聲音再次響起,我身下的死人依然一動未動,只是手還在我的嘴上沒鬆。
我慢慢緩過點氣,那聲音又道:“汝可明白?”。
我此時漸漸明白,是身下的“死人”再說話,而他,也不是真正的死人。
心中漸漸冷靜,身體也慢慢恢復了知覺。想動彈一下,那身下之人又猛然提醒道:“莫動。動則沒命。”
我嚇的立時一癱。
過了片刻,纔敢看那人一眼。
卻見那人滿臉血污,辨不清面目。
“吾所言,汝可聽到?”那聲音又起,血污面上眼不見動,只是嘴脣輕啓,我確定是他在說話,可是我搞不明白他爲何講古語,什麼吾了,汝的,虧的我是歷史文化系的學生,多少有些古文底子,否則誰聽的懂。
“汝聽吾言,稍待有人要過來砍吾等首級,吾等定要趁機將其殺掉,否則,汝,吾必死無疑。”那極細的聲音說出的卻是驚天動地的話語。
我一時驚呆。
這時又聽得那“咔嚓”的怪聲越來越近。
砍首?我心中一緊,難道真是這樣?
我小心的掃眼過去,頭都不敢扭,接着,不遠處,看到了我此生難忘的一幕:一人舉刀揮處,刀落處,瞬間人頭飛起!
還真的是砍頭呀!
原來那聲音都是砍腦袋的聲音!眼前的一幕,一下子衝的我腦子生疼,完全改變我的認知。和平年代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我的心臟差點蹦出嗓子眼。
心臟迅猛跳動,讓我眼睛都感覺發暈。
怎麼回事,這肯定是夢。
不同的時代,駭人聽聞的事情出現在眼前,怎麼可能是真的。絕對是夢!
我咬了一下舌頭,卻疼的我差點沒叫出聲來,但卻就是沒有醒來。
我真是無語了,這種瘮人場景,我一刻都不想待了。
我想起身,卻被身下那人猛然摟緊。
“不可硬拼,對方還有騎兵隊在那裡,只能等,等!”身下那人語氣堅定的說道。
我一時被他的話給震懾住了。
沒想到身下的人在此境況竟然還能如此沉冷如恆,如果不是他說話,我都聽不到他的心跳聲。
這是什麼樣的人?
“汝信吾言,吾必帶爾逃出生天。等,等機會。”那人道。
我微點點頭,那張血污的臉上露出一個絲不易察覺的笑容,配着滿臉的血污及慘淡的月光,直如鬼一般瘮人。
“待那人臨近,汝擋住他,待吾取他性命,爾後換其衣裝,慢慢走遠,再逃。”那人輕輕講道。
我只有聽的份,連點頭都不敢點。
而這時,那“咔察”之聲漸近,原來竟然有人在挨個砍腦袋。
我頭一陣陣發暈,這都什麼夢,怎麼如此恐怖?竟然還一時醒不來?
隨着那砍頭者的腳步越來越近,我的心跳也越來越快。
由不得我,我實在是太害怕了,我不過是一個剛考入大學的新生,哪裡見過這等場面。
“莫怕,莫怕,很快的。”身下那人又道。
我忍不住閉上眼睛,只想任憑夢境自然發展,纔不管事情會如何。
“汝切莫放棄,否則第一個死的便是汝!”那人好似知道我的想法,提醒我道。
我心中不由一顫。
突然想到,這萬一不是夢呢?
不會真被砍死吧?
一想到這裡我又緊張起來,感覺全身都在打顫,我想我的臉色肯定難看之極。
砍頭者腳步聲臨近,我心跳加劇,都有種控制不住跳出胸腔的感覺!
我聽到了砍頭者的獰笑哼唱,如同暗夜中的勾魂使者。
“待他臨近,你猛然起身頂住他!切記!”身下那人聲音最後一次提醒。
我心裡七上八下。
五步,四步,三步,二步……
我腿上猛然一緊,情知道是身下那人在擰我暗示該起身了。
可糟糕的是我哪裡受過這等訓練,絲毫沒有反應到身下人所交待的事情該怎樣去做。
暗夜裡,只聽“嗖”一聲響,腦後一陣惡風陡起,我直嚇的魂飛魄散!
暗道:完了,要交待!
就在這時,我只感覺身體被身下人猛然推翻,後腦一陣涼意升起。
接着劇痛傳來!我身子翻倒後,下意識的摸了摸後腦,只感覺一片溼潤油滑。
血腥氣更甚。藉着月光,我看到自已的手上竟然一抹鮮血!還略帶溫熱!
我的頭被砍了?
心一下子徹底慌了。
這都沒醒,難道不是夢?頭就被砍了?
“汝未死,只是受了輕傷,莫怕。幫我撐住他。”我驚惶失措間,突然聽到那人的聲音說道。
此刻的他卻是站着立於我的面前,身後用背頂着一個古裝服仕的人。
當我目光所及處,心又猛的一突。
因爲那身後帶着帽子之人,竟然瞪大了眼睛,張大着嘴,但此刻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他已經死了,不知何時,被我身下那人,一刀刺中胸口而亡。
我都沒看清楚身下那人是如何起身,如何拿刀,又如何在極短的時間裡精準刺中對方要害的!
“撲!”一道血柱從那瞪着眼睛帶着帽子之人的胸口處噴射而出,直接澆灌在我的臉上。
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入了口腔,胃裡立時翻江倒海。
是鮮血,血仍未冷,又腥又鹹,不僅入了我的口腔,也染的我滿臉都是。
我想此刻,我必然也是猙獰可怖的樣子吧。
“速速起身,撐住他,遲恐不及。”那扔再次以低沉的聲音說道,面部沒有一絲緊張之色,冷峻的好似岩石,冰川……看着他的臉,我所想到的都是生冷堅硬的東西。
他冷冷的看着我,如同一個臨危不亂的指揮者一般。
我猛醒,忙起身撐住那砍頭者的屍體。
而指揮者則是就勢換下了砍頭者的衣服。
那身衣服,很不同,好像也是制式的,軍服?
那指揮者穿好衣服,又把手中剛殺過人的短刀遞給我,吩咐我躺在一旁,然後持着原來砍頭者的大刀,揚手一揮處,那砍頭者的腦袋,亦被砍掉。
腦袋直接蹦到我身上,看到沒有屍體支撐的腦袋孤零零的落在我身上,嚇的我趕緊用手扒拉掉,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饒是如此,心裡卻烙印上那顆驚呆,猙獰,疑惑,絕望,睜大眼睛的腦袋模樣。
我想,又是此生揮不去的印記。
在指揮者的指揮下,我靜靜躺着,看到他僞裝成穿兵服模樣的人,引來了身後不遠的另一個砍頭者。
而當那個砍頭者臨近之時,剛發現情況不對,我眼瞅着月光下,刀光一閃間,另一個砍頭者的腦袋竟然已經飛離了胸腔。
這次我看的雖然亦是心驚,但卻遠沒有第一次那般恐怖。
心中除了害怕,更驚奇的是那指揮者的刀法竟然如星似電一般迅疾!
真是好刀法!
在指揮者的幫助下,我也換上了一副兵服。也同樣持着刀跟着指揮者朝向背離那騎兵隊更遠的地方慢慢行進。
看着不遠處那幫騎兵圍着篝火暢談,聲音飄蕩在我耳際,緊張的我幾次都想快速奔跑逃命,卻被指揮者阻攔:“前方數百米之內盡屬平川,吾等跑不過騎兵,唯有慢慢行進纔可。”
我心狂跳,情知他說的是對的,但就是不明白他何以這般冷靜,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然,慢慢行進?
豈是那麼簡單?
我發現周邊的唯有零星的幾個砍頭者,不遠處就是一幫騎兵所在地。他們在圍着篝火烤着什麼肉吃着,異香傳來,我雖然腹中極度飢餓,卻有種反胃的感覺。
指揮者輕笑道:“莫怕,他們食的不是人肉。應該是馬腿之類的肉食。”
我心稍安,暗贊指揮者心思明快,竟然想到我內心所想之事。
本想付之一笑,但卻怎也笑不出來。
因爲我看到指揮者揮刀,一個躺在地上人的首級飛離而去。
他竟然砍下別人的腦袋!
我身體一木!瞬間感覺寸步難行。
那指揮者冷然轉首,血污的臉上,一如枯木,仿若行屍般無情,月光映射下,唯有那雙眼極爲閃亮:“跟吾學,否則吾等仍難逃一死!”
我心猛顫!
砍頭?
我做不來。
即便是已死的人,我也做不來。
我默默的搖了搖頭,指揮者冷哼一聲,上去抓着我往前帶了一下。我踉蹌着跌倒在地,再次趴附在地。
同時感覺到後背那指揮者的刀鋒瞄向我的脖頸,冷意隱隱襲來。這一刻,從未有過死亡臨近的感覺在我心中瀰漫,我腦海裡突然升起一個念頭:他要殺我!
但即便如此,我卻沒有絲毫反抗之意。竟然想一了百了。
“如果學不來,就撿腦袋,莫讓那般眼尖的鷂子軍看出破綻!”指揮者聲音極冷的說道。
或許他改變了主意,但我確定,他剛纔的確生出殺意。
正思索間,指揮者竟然真個往我手裡塞了個腦袋。
一片血肉模糊。入手的滑膩,讓我胸中翻騰。幾度想扔了嘔吐,卻被指揮者冷眼如刀制止。
看着他如有實質的眼光,猶若利刃,我突然有一種感覺,如果我把腦袋丟下,他很可能會下一秒就取了我的腦袋。這次他絕不會再臨時改變主意!
在緊張和無奈的心理下,我做出了此生最大膽的事情,手裡抱着腦袋,跟着指揮者前行。
雖然不想承認,但我知道,指揮者是對的,我們默默潛行了近五十米距離,一直沒讓那幫騎兵隊看出破綻。
不時有人招呼,指揮者還能隨意的哼着歌應付。
我不想看見,卻又不得不看見。
指揮者的刀下,砍的不全是死者。
還有生者,只是傷重的無法逃離之人。或許是這樣,或許……
又臨近一個傷者面前,那人大腿被砍斷,腿上鮮血都快流乾了,但他的確還活着,因爲我看到他見到我們時,雙眼猛然一亮,說着什麼,只是聲音微弱之極。
我頭一次看到指揮者面上出現了怪異的表情。
指揮者看着那人說了句什麼,我沒聽準,接着指揮者又是一往之前的揮刀而下,那傷者頭顱飛起。
指揮者指了指掉落在一旁的頭顱冷冷的說了一句:“抱好它。”
我言聽計從。
指揮者一邊觀察一邊走:“汝叫何名?”
我一愣,然後答道:“我叫戰勇,宋戰勇。”
指揮者點了點頭,然手說道:“吾姓朱,汝可叫我朱三郎!”
我見朱三郎說話,不由好奇問道:“那些騎兵是什麼人?土匪?爲什麼殺了人還要砍腦袋?”
那朱三郎卻冷笑一聲道:“土匪哪裡有他們兇惡,沒看見吾等所穿衣物?他們,是兵!”
我心猛驚,竟然是當兵的,哪裡當兵的竟然如此兇惡殘忍?正想問時,朱三郎咬着牙齒擠出來一句話:“他們殺不過匪,卻拿我們這些過路百姓充數,一顆腦袋值好幾兩銀子!”
朱三郎的話讓我聽的天懸地轉,手中的腦袋都差點掉落。接着又聽朱三郎道:“汝手中剛撿的那顆腦袋務必放好,待分手時,交付於吾。”
我突然想到,他砍那人時,曾說了一句什麼。
想到這裡我不由好奇的問道:“三郎哥和這人認識?”
良久不見回答,正當我以爲朱三郎不會回答時,突然一個好似極遠的聲音道:“他叫朱存,吾家二哥!親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