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借王維一句詩,用作第四卷卷記。
大唐貞元三年(公元787年),年僅二十七歲的太子李誦,以身患風疾重症爲由,自呈上表請求退出東宮,外出乞閒養病。請皇帝另立儲君,以延國運。
消息傳出,舉國震驚。
之前發生的漢王兵變之事,已經讓大唐的江山爲之顫抖了幾回。現在,皇帝與太子已經回了帝都,一切看起來又要恢復了平靜。可是,太子突然爆出這樣一個猛料,着實讓天下仕人和百姓,大大的吃了一驚。
雖然明眼人都清楚,這是漢王兵變之後的一個必然結局……但就如同閃電之後聽到驚雷一樣,還是忍不住被駭了一跳。
帝都關內,頓時沸騰。
皇帝和李世民看到民意反應如此強烈,也沒有急於做下決斷。而是招集衆臣僚,每日在朝上慢吞吞的商議這件事情。目的,就是給大家一個回神的時間。
與此同時,從劍川、山南、朔方、涇原、鳳翔等地開來的十餘萬大軍,加上馬燧的人馬,已經將長安圍得像鐵桶,牢牢的掌握了一切局勢。有個別不滿漢王的皇族想要硬着脖子闖上朝廷鬧事,也被這二十餘萬大軍的震勢完全嚇得沒了膽。再加上郭家、吳家和顏真卿、李勉的一些門生僚屬,幫漢王造勢活動,眼看着就要亂成一團的長安城,又慢慢的安靜了下來。
在絕對的武力鎮劾與十分清楚的事實面前,不管是心甘情願還是不得已,長安的貴族仕人和百姓們,都默認的接受了這個事實。
事情到了這個份上,皇帝也就順應民意地同意了太子的請求——廢太子李誦爲賢王。太子妃爲賢王妃,舉家遷徙到劍南西川節度治下的資州養閒治病。賜封食邑百戶,僕役三十人,由朝廷委派成都府負責賢王一家的一切開支用度,按親王標準賜養終生。
李適坐在龍椅上,聽着宣旨宦官念着自己頒佈的這一道聖旨,面如死灰。
朝堂之上。也是安安靜靜的。
太子告病,漢王站在百官之首。在他身後,就是宰相陸贄、裴延齡、竇參、王丕、王叔文等人和其他朝中官員。武元衡現在還只是漢王府長史,都沒資格上朝。在另一行武將班列中,則依次是馬燧、李懷光、李晟、渾。從這邊可以看出。漢王的勢力是佔據了絕對優勢。雖然在文官仕人那一邊,漢王地人數並不太多,但是現在,太子自己不再爭奪自己退出了,所以。他也沒了什麼競爭對手。那幾個宰相雖然對漢王都談不上有什麼好感甚至是還有些反感,但經由太子的親自勸說,他們也改變了一些觀念。同時。二十餘萬大軍和明擺在眼前的事實,也讓這些人沒了什麼選擇。
朝廷之上所謂的議事,其實已經沒什麼可議的了。皇帝李適頒下地最後一道聖旨,就是改立漢王爲太子儲君,即刻入主東宮。
一切看來,都是順其自然的事情了。
大明宮裡,舉行了盛大的冠冕之禮。李世民脫去了身上的紫色鹿龍袍,換上了黃色袞冕服。一系列的祭天拜祖活動層出不窮。足足折騰了好幾天。
歷來,重立儲君這樣地事情,可是一個王朝最爲忌諱的事情。儲君是國之根基,將它根換了,無異於將整個國家都來了一次洗筋伐髓的劇變。對於有可能發出地一切變故。李世民都做好的心理準備,隨時準備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只是就目前來看,至少關內一帶在二十大軍的鎮劾之下,還算安穩。
一君立,一君廢,自古皆然。李誦帶上了家眷,準備離開長安了。爲了不擴大影響引起騷亂,他特別挑了個時間,在半夜離開長安城。守備長安九門的馬燧,自然破例在半夜爲他開啓城門。
長安城開遠門外,十里道亭邊。
馬燧親自護送着太子,送到了這裡。陸贄、王丕和王叔文和其他一些東宮的舊僚,也跟着送出了十里,依依不捨,淚染衣襟。李誦與他們執手相別,也頗有幾分傷感。
“馬大帥,陸先生,你們都回去吧。送君千里,終有一別。”李誦面帶微笑,對這些人說道,“小王感覺你們的一腔好意,自當銘記一生。”
陸贄濃眉緊鎖黑鬚輕揚,凝重的拱手拜道:“太子……一路保重!”
“我已經不是太子了,是賢王。”李誦依舊面帶微笑,說道:“陸先生,從今天起,你們要竭盡所能,輔佐我太子皇兄。他是英主,也是任人爲賢的智者。相信你們在他地麾下,能立下更多功勳,不枉此生。馬大帥,二位王先生,你們也要好好的效忠太子皇兄,爲大唐盡到你們的職責。”
馬燧等人紛紛拱起手來,與太子拜別。
正在此時,衆人身後傳來一片馬蹄聲響。回頭望去,一彪黑衣墨甲的鐵騎奔騰而來。領頭的,是一個穿着亮白鬍服地青年——居然是新任太子!
“皇兄……”李誦愣住了。
李世民沒有穿黃袍,一來是怕招搖,二來也是不想有炫耀刺激李誦的意思。他落下馬來走到李誦身前,看了衆人一眼,說道:“賢王就不把我當兄弟了麼?大半夜地悄悄離開,也不派人通知一聲。”
李誦拱起手來,說道:“皇兄有傷在身,再加上新進入主東宮,事務繁忙……臣弟,不敢打擾。半夜出城,也是怕引起不必要的騷亂。還請皇兄恕罪。”
“嗯……”李世民輕輕的點了點頭,看了旁邊衆人一眼。馬燧等人十分自覺的退後了許多步。
“李誦……”這是李世民第一次直呼他的姓名。
李誦輕輕的怔了一怔,慌忙拱手道:“皇兄有何訓誡?”
“此去西川,路途艱險關山阻隔,你一定要保重身體。到了西川,就寫信來報個平安。我帶來了一百名飛龍騎。他們都是在蜀道險地上馳騁慣了的人。我讓他們護送你一家入蜀,也好有個嚮導和護衛。”李世民說着,將自己披在肩頭的錦袍披風取了下來,說道,“蜀地溼氣重,我們北方人去了,容易惹上溼氣。這領錦袍。是我在成都地時候,漢王妃用東女國的手藝親手爲我裁製的,穿着很舒服,也很適用。今天,送給你。”
“這……萬萬不可。這是皇嫂送給皇兄的東西呀!”李誦連連擺手拒絕。
“來。穿上。”李世民堅持的親手爲他披在了肩頭,並且繫好了絛帶。看了幾眼,笑道:“很合體。我們兄弟二人,身裁還真是差不多。”
李誦略有些激動的說道:“愚弟……怎麼能奪皇兄所愛之物?”
“沒關係。你那皇嫂知道我是把東西送給了你,也不會說什麼。大不了再爲我裁製一領就是了。”李世民微笑說道。
李誦心中微微發怔。暗自想道:他明明知道,我對獨孤氏的女人……有特殊地感情,還將這領袍子送給我。不得不說。你的確是有着非凡的器量和胸懷……唉,在這一點上,我是遠遠不如你的。你越是這樣大度弘雅,我越不好意思再惦記着那個女人了。
“多謝皇兄。”李誦鄭重的拱起手來,說道,“請代愚弟問候皇嫂和世子,祝他們一世平安。皇兄留步,愚弟就請告辭了。”
馬燧等人看到李誦轉身朝車上走去。也紛紛走上前來,拱手拜別:“賢王一路平安!”
“多謝諸位,請回吧!”李誦站在馬車地車轅邊,朝他們大聲說道,“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
一百名飛龍騎勇士。護送着李誦一家人的車駕,緩緩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馬燧等人。有些尷尬的站在那裡。李世民對他們笑了一笑,說道:“我們也都回去吧。別這麼看着我,你以爲我會怪你們麼?恰恰相反,你們不忘故恩前來十里相送,我很佩服你們的忠義誠實。你們也不要擔心賢王什麼了。他到了蜀地,肯定會過得很好。”
馬燧等人稍事鬆了一口氣,拱手拜了下來:“多謝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李世民心中輕輕微笑了一聲:聽着還真是有些不太習慣了。
衆人起身返回長安。李世民和獨孤凡二騎走在前面,馬燧等人跟在後方。
獨孤凡現在已經是太子的帖身護衛了。爲了照顧他地習慣,李世民請將作監的匠人,專爲他量身打造了一副盔甲。其中最特殊的,莫於是頭盔了。原本明光甲頭盔露出地面部皮膚就不太多,他那一副在面門上還蓋了一層暗金色的薄甲,將面部遮擋了起來。雖然看上去依舊是冷漠的金屬表情,但遠不如以前那個青銅面具看上去那麼冷酷和陰森了。每逢陪同太子出門,獨孤凡就會穿上這一副鎧甲從旁護衛。搞得現在整個長安城裡的人,都把這個鐵面將軍當成了新任太子的標誌物。
待離得衆人稍遠了一些,獨孤凡甕聲說道:“你怎麼不告訴李誦,他之前看上的那個獨孤氏,也就是漢王妃的姐姐,其實是個男的?”
“有必要麼?”李世民笑了一笑,“就讓他心裡留個念想好了,雖然只是毫無意義地念想。我要是說破,他就太難堪了。有時候,善良的謊言,也未嘗不是好事。至少比告訴他殘酷的事情,要有用一些。”
“你還真是無聊。”獨孤凡沒好氣的頂了一句。他可沒有因爲眼前這個人的身份改變,而改變了自己地態度。依舊還是那副不冷不冷硬梆梆的樣子。
李世民呵呵地笑了一聲,拍馬朝前奔去。獨孤凡那一劍並沒有傷到要害。加上他體格異於常人,這些日子下來,身體已經基本無恙。現在騎起馬來,也沒有了什麼傷痛感。
徑入長安,直到皇城。數道大門爲他依次而開。東宮重明門前,新任東宮六率的大都督野詩良輔,像一尊黑神一樣的矗立在大門邊,雷聲巨吼:“恭迎太子殿下回宮!”在他身後,數百名在此戍衛的飛龍騎將士,跟着一起大吼迎駕。
“辛苦了,野詩良輔。”李世民面帶微笑,“還習慣這個差事麼?”
野詩良輔呲牙裂齒的笑道:“能跟太子殿下在一起,什麼樣的差事都能習慣。東宮是個好地方哇,又大又漂亮,哈哈!”
李世民也呵呵的笑了幾聲,就準備騎馬往裡走。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將野詩良輔招手叫到了一邊,說道:“你的小妖精呢?”
“呃……”野詩良輔頓時發窘了,嘿嘿笑了幾聲,說道:“太子也知道咱們的事兒啊?”
“少廢話,快說啊?”李世民忍俊不禁想笑。
“帶到長安了哩!”野詩良輔嘿嘿的低聲笑道,“就在俺軍營裡。俺準備娶她過門兒了。”
“行。稍後我讓武元衡替你們挑了日子,把事情給辦了。”李世民笑道,“再賜你一棟宅子。怎麼說,也是當大將軍的人了麼!”
“哈哈,多謝太子、多謝太子!”野詩良輔大喜過望,趴到地上就磕起頭來。
“行了,起來吧。我們之間就不用講這種客套了。”李世民說道,“繼續去忙你的事情。”
“是,俺去了!”野詩良輔爬起身來,歡天喜地的跑到了城門邊,對那些大頭兵大聲吼道,“都給我打起精神來!殿下回宮了,小心伺候!”
“是!”衆軍士精神抖擻,吼聲幾乎震落了瓦片。野詩良輔開心的嘿嘿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