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趙官家英明神武,覷破了曹賊陰謀,反掌之間,定下大計:
割山東河北予殘遼,讓他去撞老曹餘黨,待兩敗俱傷,大宋一波推塔,恢復山河。
許山後八州予蠻金,讓他去撞老曹真身,待兩敗俱傷,大宋一波推塔,擴土開疆。
正所謂:
欲效莊王鳥不鳴,一朝出手九州平。
奇才不遜隆中對,妙計羞煞老孔明!
葵向陽在他催促下,熱水都沒喝一口,又匆匆出城,來到遼軍大營。
遼軍營中,正是一片混亂。
耶律淳、耶律大石倉促逃回,蕭幹、兀顏光聞聽失了鄭州,齊齊色變。
要知他們渡黃河,便是從鄭州那一段,鄭州一失,等於斷了後路。
尤可怕者,斷其後路者非是別人,乃金兵也!
好在還有耶律佛頂投降,據實以告,道是金兵雖衆,多是招降的山賊水盜,其中真正女真,不過三千。
但縱使如此,幾人還是惶惶不安。
別個倒還罷了,完顏婁室,完顏銀術可,這兩個名字,於遼人而言,能止小兒夜啼,能致大人淚崩。
正焦急探討對策,忽聞葵向陽求見,耶律大石冷笑道:“金人一來,宋皇腰桿怕是硬了,且讓他來,聽聽放甚厥詞。”
幾個咳嗽一聲,都裝出一派氣定神閒模樣,令人傳葵向陽入來。
葵向陽大步入得帥帳,拱一拱手,算是見過了禮,開口道:“我國與遼國,百年盟好,汝等只因金人侵佔國土,便來我國找補,實屬不義。”
蕭乾冷笑道:“既知是盟好,頻頻出使勾結金人,卻如何說?”
葵向陽把手一擺:“非幹吾皇之事,勾結金國,乃是青州節度使武植自家所爲,冒用國家名義罷了。你等或還不知,佔了燕地的西風軍,便是此人手筆,至於所謂菊花軍,也未必能脫干係。”
耶律大石和老曹,算是打過交道的,當初要不是老曹相助完顏婁室,他也不會爲金人所擒,一路上所見所聞,深知老曹厲害。
不由把桌案一拍:“啊呀!原來竟是此人弄鬼!”
耶律淳、蕭乾等人,亦不由色變。
葵向陽察言觀色,淡淡笑道:“吾皇念着貴我兩國盟好百年,又念貴國如今局面不易,願以山東、河北之地,供貴國立國,至於幽燕之土,不妨自去同那武植討要。”
耶律淳想起在山東幾番撞得鼻青臉腫,老臉一黑,便要開口,卻被蕭乾急忙以眼神阻止。
蕭幹沉吟片刻,開口道:“河北之地,已在我等囊中,山東若要贈我,何不把兵馬調走?不然入主時,又難免兄弟鬩牆之悲。”
葵向陽點頭道:“山東兵馬,回頭即有文書,調彼等往淮北駐紮,凡不從者,必系武植一黨,貴國盡情處置便是。”
耶律淳眉頭一皺,蕭幹卻搶先拱手:“若是如此,多謝宋皇好意,我等這邊領兵去山東便是。”
說罷,領人取出明珠一盤,相贈葵向陽。
葵向陽歡歡喜喜收了,自覺差事辦得妥當,高高興興離去。
卻不知他離遼營後,帥帳中倒有些爭執。
耶律淳皺眉,質問蕭幹道:“汝一向精明,今日如何這般好說話?山東那些虎狼兵,多半已不聽宋廷號令,使我等去往,豈不是驅虎吞狼計?要借我兵馬去替他平叛。”
蕭幹嘆道:“陛下,金兵南下,鄭州已失,臣只覺如芒在背!金國兵馬若殺來,我等只能野戰,若是宋軍再出城,那便是腹背受敵之局,倒不如暫退一步,再做計較。”
耶律大石幫襯道:“蕭大王所言不錯,目下頭一等要事,便是擺脫被他兩國包夾,不妨先退到東明縣,再作道理。”
東明縣位於汴梁東面四十里,若至此處,便無慮被金、宋夾攻。
耶律淳思忖一回,也覺有理,果斷下令:“既然如此,且去佔了那東明縣,再做道理!”
商議罷,忙不迭點了三軍,收起營盤,繞過汴京,向東明而去。
城牆上宋軍望見,大爲驚奇,忙使人層層上報,道是遼人棄城東去。
不多時,消息傳到官家耳中,官家哈哈大笑,向童貫、葵向陽誇耀道:“二位卿家,且看朕用計如何?不過略施小計,便叫這幹遼兵死心塌地,去替朕剿滅心存不軌之徒,不費我大宋一兵一卒之力。“
童貫連忙做出心悅誠服表情:“官家高明!真正是聖天子無所不能也!”
官家大笑,又令葵向陽不可耽擱,速速去讓女真人滾蛋,回頭去和曹操拼個死活。
葵向陽還是一口水沒喝,再次出城,騎匹快馬,徑奔鄭州而去。
匆忙趕到鄭州,正見城門大開,金兵浩蕩而出,要往汴京開赴。
葵向陽連忙攔住,口口聲聲要求見婁室。
領頭的先鋒乃是撒離喝,便教人帶他去婁室處。
婁室坐在車裡,正要出發,見了葵向陽復回,便問緣故。
葵向陽忙把武植叛宋一事告知,又道:“我家陛下說了,三國亂局,皆因他一人起,深爲可恨,因此請元帥北歸,山後九州之地,我大宋尺寸不取,盡數讓給金國,以證盟友之好。”
婁室聽了,心中納悶:我要打得贏武植,何必千里迢迢隨你來此?
當即不快道:“山後九州,已被武植那廝佔取,你既說他叛宋,那他所佔,便不算宋土,伱又說讓此地給我國,豈不是慷他人之慨?”
銀術可策馬上前,質問道:“葵指揮使,是你奉旨請了我等來,千山萬水走到此處,如今又教回去,且不說這般戲弄我等,可合禮儀,只問你我等去後,那些遼國叛軍,你們如何對付?”
葵向陽被他逼問無奈,只得吐露:我主暫把山東河北讓他,彼此間干戈已息。
此話說出,一衆金國將帥,面色齊變。
拔離速大喝道:“遼國一干殘軍,同你們是敵非友,尚送他許多土地,我等爲你跋山涉水,難道如此便打發了?罷了,且把河東路割給我家,權做路費。”
河東路便是昔日田虎所佔山西一帶,呂行、太行之間。
葵向陽聽了大驚,連連道:“這卻如何使得?”
銀術可冷然道:“區區一干遼國叛逆,尚肯與他許多疆土,我弟弟只要你河東一路,你便這般作態,莫非我堂堂大金,在你等宋人心中,還不如那幹叛賊麼?”
葵向陽爭辯道:“貴我兩國,乃是盟好……”
銀術可冷笑打斷:“盟好之國白白出力,反把土地送於敵人,你宋國如此行事,我等不敢和你盟好,也做敵人便是。”
葵向陽聽了,一頭冷汗流下,正苦苦組織言語,忽然雲州王耶律延禧躥出,抱拳道:“婁室元帥,小王卻有一言。”
他自獻策攻鄭州後,婁室等人,待他厚了許多,聞言溫聲道:“雲州王有話,但說何妨。”
耶律延禧抖擻精神,大聲道:“小王乃是遼國正朔,既已奉國降金,世上便無遼國二字。耶律淳那廝,能取宋國山東河北土地,卻是打着遼國名義,然而他一介叛徒,豈有這等權力?因此小王願請一支兵馬征討不臣,再把山東河北之土,雙手奉給大金,如此方見小王忠心!”
葵向陽大驚:“雲州王,那是我家土地,如何容你獻給金國?”
耶律延禧冷笑一聲,忽然大喝:“呸!什麼你家土地,你那土地,方纔說得分明,贈給了耶律淳,那便是耶律淳的土地!耶律淳這廝,乃是我家叛徒,我自剿滅叛徒,取他基業,又關你宋朝何事?”
韓常在一旁湊熱鬧,嘻嘻笑道:“也不是全然不關他家事,割河東路以勞我軍,還是要他家做主的。”
葵向陽連連搖頭,看向婁室:“元帥,此事萬萬不可!”
“不可?”婁室還沒說話,耶律延禧大叫一聲,跪倒在婁室面前:“元帥,小王求撥一支兵馬,去他家汴京走一遭,問一問趙佶,這世上有沒有讓人白白幫忙的道理!”
婁室點頭笑道:“雲州王難得這般忠義,本帥豈肯逆你心思?罷了,任你點一萬軍,先往汴梁一行,若是宋皇真的拿我等耍笑,你便替本帥,好好問他一問!”
葵向陽越聽越驚,連忙道:“元帥,莫要衝動,且待我回去,把元帥意思告知吾皇,必有一番主張,絕不會讓盟友心寒。”
婁室大笑道:“好,那你且先去,告訴宋皇,對敵人都這般大方,對朋友更不可小氣,否則,朋友怕是要變敵人,讓他好自爲之。”
葵向陽不敢言語,點頭離去,繞了一遭,施展輕功,尋見李助:“金人怕是要翻臉,李兄,你設法帶伏牛軍撤離,繞道前往汴梁,若是一旦有事,擎天保駕,全仗你這支軍馬。”
李助點頭道:“葵兄放心,定不讓你失望便是。”
葵向陽心下稍安,急忙奔汴京趕去。
於此同時,山後九州最西面,朔州境內,一支三千餘人的兵馬,順着恢河匆匆而行。
恢河者,又名灰河、渾河,《漢書》稱爲治水乃是,桑乾河源頭之一,發源於呂梁山中,自南向北流淌。
沿此河而上,至呂梁北麓,有一處陳家溝,乃是險惡峽谷。
此谷南北走向,長十里有餘,東西兩崖,皆奇峰怪石,陡峭異常,地形至爲險要。
那支兵馬行至此處,都不由兩面觀望,似乎生恐殺出伏兵來。
“好險要地勢!無外乎楊業當年要把遼軍誘到此處!”
說話之人,非是別個,正是曹操!
他騎在馬上,看着周邊地形,讚不絕口:“難得時遷兄弟,探出這條路來,就此深入呂梁,繞過雁門關,屆時回首一擊,雁門天險又是我有!”
看他身邊,乃是扈三娘、時遷、石寶、史文恭、公孫勝、焦挺幾個。
公孫勝接口道:“哎!小弟只嘆那楊無敵,忠肝義膽報國,拼死引來遼軍,援軍卻不曾至,好好天險,反成了自家絕地,可惜可嘆也!”
時遷打個抖道:“道士哥哥,這裡寒冷的厲害,一發冷到小弟骨髓裡,豈不正是陰氣逼人?莫非是當年那些屈死的兵將作祟?”
公孫勝點了點頭,長嘆道:“我們來路上,看見許多殘垣敗壁,那都是曾住在此的人家,正是因這裡陰氣太盛,鬼祟橫行,牲口活人,都難久住,因此才外遷廢棄。”
原來這陳家溝,正是楊無敵楊業敗亡之處,他誘敵至此,事先約好的伏兵全然不見,“拊膺大慟,率麾下力戰”,最終兵敗,無數宋軍,慘死此間。
曹操所以到此,卻是此前金兵行動迅速,他不曾奪下雁門,因此不安,於是派遣人手打聽,想尋路繞過雁門關,恰好時遷從一夥盜墓賊處,探聽到這裡路途。
這條道路沿着恢河而上,可至寧化縣,那縣深處呂梁山脈之中,因爲盜匪極多,已然廢棄,然而卻有小路,可以插至忻州,如此一來,不論偷襲,還是兩面強攻,都有奪取雁門關的機會。
此刻聽了公孫勝所言,老曹不由感慨:“忠義之士,往往不得善終,着實令人痛心疾首。以後若有機會,當好生在此做一場法事,超度這些忠臣義士!”
此話出口,忽然平地捲起一陣旋風,隱隱約約,似有無數人嚎哭,衆將士都不由膽寒,公孫勝驚道:“哥哥一言之間,鬼神響應,今日這句誓言,卻須牢牢記住也!”
有道是:戰魂英烈總無名,誰記當初慷慨行。一念萌生萬鬼泣,他朝度化滿天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