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終於慢慢地邁進了一九九一年。
元旦這一天上午,到了十點五十八分的時候,淮東大排檔附近的一條街道上,一所裝飾得古色古香的三層樓房門前,各種各樣的花藍整齊地排放在一起。男男女女的一大羣,也都歡天喜地的圍攏在四周。
一身唐裝打扮的龍大伯和谷中天一起,揭開了匾額上的紅綢子。隨着‘三江茶樓’五個大字躍入眼簾之中後,‘小諸葛’和許文傑親自動手,很快就‘噼裡啪啦’的響起了一連串的鞭炮聲。
茶樓已經試營業了三天時間,每天都是座無虛席。從早晨六點開始,就有不少老人登門喝茶。各個包廂也是早早就有人提前預定。今天這個開張儀式,也就是走一個形式。
依照許文傑的意思,是要將各路頭面人物都要請來捧個場。說是發個安民告示,讓有關各方留點神,不要亂找麻煩。
劉強認爲沒有必要。說是就這麼大一點生意,用不着弄得驚天動地的樣子。只要將辦理證照相關部門的人,還有房產公司的領導,都請過來吃一頓飯,表示一下謝意就行。
後來還是龍若海一語定乾坤。他覺得茶樓的生意既不犯禁,又不招嫌,目前也沒有同行相爭的對手,根本不需要再大造聲勢。至於客流量的問題,酒香不怕巷子深。茶樓主要是玩的高雅,玩的氛圍,與公費消費很少搭界。
開張的範圍就按劉強說的辦。那些部門的人幫着辦了事,沒有索取好處費,吃頓飯也是應該的。再說,他們都是管理部門,日後也少不了要打交道的。
就這樣,‘三江茶樓’的開張儀式是既熱鬧又簡樸。一陣驚天動地的鞭炮聲引來了不少的觀衆,顯得熱鬧非凡。來賓加上聞訊趕來的朋友們,一共也只開了五桌酒席。
所有的菜餚,就是品茗閣自有的涼菜和特色小吃。既沒有大餐,也沒有價格昂貴的菜餚。吃慣了大餐的那些官員,倒反而是吃得津津有味。說是特別下酒,讓人吃得過癮帶勁。
對茶樓的評價,在許多顧客的心中也就上了一個檔次。說他雖然不比排場,勝似排場,處處充滿了文化氣息。點心菜餚都是上品,特別是喝茶的氛圍,更是讓人清閒自在,蕩氣迴腸。
龍大媽帶着曹阿姨這麼一批下崗女工,專門負責一樓的營業。這兒屬於是散座,茶葉和點心的消費水平,相對樓上包廂來說也要低一點。儘管這樣,質量和層次還是比其他飯店要高上不少。吸引了許多聞名而來的顧客,讓人感覺到客流量特別大。有許多輪不上座的客人,乾脆就打包走人。
二樓、三樓的生意,是由龍大伯負責的。這兒的服務員,基本都是二十歲左右的小姑娘、小夥子。省城‘三江茶樓’的宣經理,對這一塊特別上心。專門調人過來做領班,一言一行都進行了一個月的規範培訓。用宣經理的話說,一樓大廳的營業額,就能保證整個茶樓穩賺不虧。包廂能有多少使用率,就會有多大的利潤。
從開張的情況來看,包廂都是供不應求。即使以後平穩下來,估計也不會低於一半以上的使用率。這麼一說,總算是讓龍若海的父母親放下了心。兒子去了一趟省城,突然就辦起了這麼大的一樁事情。還好在他們不知道這幢樓房,已經被兒子用貸款買了下來。不然的話,更要愁得睡不着覺。
雖說是兒子的朋友投資開的茶樓,但如果說讓人家賺不上錢,自己家也不好對人家交待吧。現在聽那個宣經理一說,他們也算是輕鬆了許多。
開張的時候,龍若海給況超羣打了個傳呼。只是沒有迴音,也就沒有再繼續聯繫。畢竟人家是當縣長的人,用這種小事去煩人也不太好。打一下傳呼,表示心意到了就行。
況超羣接到龍若海的傳呼時,正坐在縣委書記揚帆的辦公室裡喝茶。雖然沒有‘三江茶樓’那麼多的茶文化,勝就勝在茶葉的檔次很高。是黃山出的那種極品毛峰,市面上有錢也買不到的真貨。
“況縣長,跑了這麼長的時間,有些什麼收穫嗎?”靜心品了一會茶以後,揚帆終於開了腔。況超羣來了靠近兩個月的時間,一直在下面跑。今天到自己的辦公室來,肯定是有了什麼想法要說。
況超羣欠了欠身子。他確實是有備而來,爲的是推銷自己的施政方案。寧北的經濟基礎很強,自己要想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的話,很難很難。他一直在揣摩,在尋找一個能迅速見效的突破口。這種事情說來容易做時難。到寧北近兩個月的時間,說是在調研,實際上他就是圍繞這個題目找答案。
前天下午,張躍進給他打來電話。說是香港來了朋友,可以一起談談這個問題。在寧北與張躍進重逢之後,況超羣就把這個任務交給了這個到處被人瞧不起的傢伙。說實話,張躍進還是很賣命的。只可惜,他玩弄陰謀詭計倒是行家。真要談到經濟建設,更何況是對一個縣的經濟建設設計藍圖,那就真的是擀麪杖吹火——一竅不通了。
對張躍進的朋友,況超羣並不會寄予太大的期望。有道是蛇鼠一窩,就憑他這種被人四處喊打的德行,又能交得出什麼樣上檔次的朋友。如果不是說到‘香港’二字,估計況超羣連答理的興趣都不會有一星半點。
在張躍進的家中,況超羣見到了來自於香港的王政。“幸會,幸會。況先生真的是年青有爲哦。我叫王政,來自於島國。”對方一見面,就將雙手平攤膝前,然後來了一個四十五度的彎腰鞠躬。
看到況超羣有點詫異的樣子,張躍進連忙介紹說:“王先生現在已經入了島國國籍,成了三和株式會社駐港的常駐代表。”
王政加入外國國籍之後,這是第一次回鄉探家。聽說張躍進攀上了縣長這棵大樹,特意專程前來拜訪。當年王政在廣州的點撥,一直讓張躍進銘記於心。就是那幾句話,讓張躍進奪得了興辦實業的先機。幾家企業不僅是賺得鉢滿盂溢,企業自身的價值也翻了幾番。
自從接受況縣長的任務後,張躍進一直就在苦思冥想。想找到能迅速拉動全縣財政收入上升的門路。他也知道,能貼上況超羣,是自己唯一能夠出人頭地的途徑。如果能在這件事上幫上況縣長的忙,自己就算是徹底貼上了這條大船。
一聽到這個當初的指路人來訪,他當然是盛情款待。兩個人呵呵了一會以後,說到賺錢的事當然都有勁頭。“王老弟,你是聰明人,幫着出出主意看。看看有什麼行業來錢快,投資小?”
張躍進在賺錢的問題上,還是很能虛心求教的。王政這次回家探親,也是帶着任務而來。他要爲老闆尋找新的化工生產基地,只是在許多地方都碰了壁。化工企業在許多發達國家已經成了過街的老鼠,無處藏身。唯一的辦法,就是將生產基地轉移到欠發達國家去生產。
寧可多花錢,也不能造成本國的環境污染,這是人家的國策。我們的官員只要能有政績,根本不管是否貽害子孫的事。就拿礦藏來說吧,人家明明有許多的儲藏量,卻不準開採,說是要保護資源。
而我們哩,資源本來就不多,卻還是拼命地在挖掘。既枯竭了本來就不多的資源,還又污染了環境,只是肥了一些官員和黑心腸的老闆。這些人發了財,還又拼命地往國外跑,帶着鉅款到人家國度裡去享受。苦來苦去,苦的還是最基層的老百姓。
當然,事情也不絕對。畢竟改革也有了好多年,不少發達地區交足學費以後,逐步意識到環保工作的重要性。原有的化工企業都在驅趕,何談再開放新的污染渠道。
王政的努力,也就如同一拳打在了空氣上,毫無着力之處。這次回到家鄉,也是帶着試一試的想法來找張躍進。看看能否找到門路,在家鄉創辦一家大型化工廠。
沒想到正巧碰到了點子上。他聽到況超羣與張躍進的關係,再一聽到他急於見效的工作思路,更是喜出望外。爲了確保這個交易不至於落到空處,王政提出了見一見況超羣的要求。對於張躍進來說,這個要求是正中下懷。即使對方不提這個要求,他也有這個想法。
讓況超羣見一見王政,既在縣長面前展現了自己的價值,也在王政面前顯露了自己的檔次。由於雙方各有所求,這一番交談,當然是賓主皆歡。王政和張躍進找到了新的合作領域,並且得到了縣長的充分肯定。以化工產業爲新的經濟增長點,這就是況超羣的新思維。
他算過一筆賬,快速增長期就是前幾年,能對自己的政績發揮至關重要的作用。至於污染的事,算不了什麼大問題。要想發展,總是要付出代價的。再說當污染成爲問題的時候,自己早就功成名就。那是後人治理的事,自己何必要考慮那麼多。
“揚書記,我就是來向你報告調研情況和我的想法的。”“哦。說說看。你放心,只要有益於經濟建設的事,我都會大力支持的。”
“我們寧北縣的工業基礎薄弱,這是一個致命弱點。要想改變面貌,就必須從這兒入手。不是有句話嘛,無工不富。我的想法就是甩包袱,辦化工。”況超羣的意思就是把縣裡所有的企業全部賣光。用換得的財力來改變城市狀況。再利用島國這個巨大的出口渠道,大力發展化工產業,全面拉動本縣工業發展。在短時間內,迅速提升財政收入。
“這樣做,會不會造成環境污染?”揚帆對甩包袱的事,沒有什麼意見。再一聽說有紀委和監察部門同步跟進,也就放下了心。只是他對一下子放開發展化工廠有點疑慮。
“一點沒有環境污染是不可能的事。我們可以邊發展,邊提高。讓私營企業看到了利益,也就有了動力。到那時,再加以科學的管理,他也樂以接受。”
“好吧,既然你這麼有信心,我也不反對。放到常委會上議一下,你負責具體落實。我還是那句話,一定要強化管理。”揚帆不知道自己這一答應,就好象是打開了“潘多拉盒子”一般,給寧北帶來了‘災難’這個不幸的禮物。不僅放出了污染環境這個怪物,更是放出了‘冰毒’這個妖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