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要回溯到昨天下午,寧北縣城街心公園的現場上。首先接到消息的是徐大勇。他從路小明的電話中,獲知錢大毛身上發現大量毒品的消息。此後,他立即將情況報告了戚局長、分管治安的柳局長。
聽到這一消息以後,幾個領導都是喜笑顏開。都在計算着這個案件能取得多大的成功,自己能夠從中得到多大的實惠。
幾家歡樂幾家愁。就在這時,不知是誰突然點明瞭傷者錢大毛的身份與背景情況。現場的氣氛立即變了樣。
在場有些領導人,頓時就變了臉色。大家都知道這家‘天上人間夜總會’隸屬於宏大集團,董事長張躍進則是寧北縣最爲有錢又最爲有勢的大老闆。他的背後,就是縣長況超羣。
爲了避免麻煩,有的領導立即轉換了思維的角度。不再圍繞破案成果考慮問題,而是立即將思維重點轉到了張躍進的身上。考慮的是他對這一事件的反映和可能引發的後果。
這種案件本來並不複雜,但一牽扯到這些有錢人,特別是背後有大人物撐腰的有錢人,就會立即變得亂麻一團。
看到衆多同僚如此嘴臉,柳局長不滿地說道:“你們不要把事情看得太複雜。不就是一個打手嘛,說不定呵,張躍進還在恨這小子給他惹麻煩哩。”
這話說了之後,戚長春覺得也有道理。張老闆會不會爲了一個打工仔而出面,這是很值得考慮的事。就在他權衡利弊的時候,又接到了一個電話。大家看得到,他接電話的臉色很不好看。回答的話語很簡單,只是一連串的‘好、’、‘放心’之類的短句。
作爲公安局一把手的戚長春戚局長,此時的思緒最爲複雜,臉色也最爲難看。還在懷疑張家是否會找麻煩,人家討要公道的電話已經打了過來。媽的個巴子,狗日的徐大勇,你可是給老子找了個天大的麻煩。他只能在腹中暗罵,還不好流露於色。
頭疼呵頭疼。別人可以避讓,他自己卻沒有任何理由迴避這件事情。不過話又說回來,戚局長也算得上是一個久經沙場的老警察啦。雖然長期在機關工作,玩這種甩包袱的伎倆並不陌生。他的眉頭稍稍皺了一會,很快就想到了主意。
他將公安局在場的領導召集到一處,簡單統一了一下思想。然後,當即說出了自己的決定:收繳徐大勇的手槍,並宣佈停止執行職務。理由很簡單,就是沒有履行用槍批准程序,開槍以後又造成了嚴重後果。需要通過一定的程序,審查確認用槍是否必要與合法。
分管治安的柳副局長,感覺到這個決定有點不合情理。剛纔還在表揚人家大膽果斷,怎麼一轉眼就成了問題。他想反對,說了幾句公道話都被頂了回來。他本來嘴就有點鈍,說不出什麼反駁的語言。再加上景副局長几個人都在幫腔,只得一人站到旁邊生悶氣去了。
還有幾個領導本來想發表不同意見,但看到一把手已經擺出了不容置疑的架勢,也就乖乖地閉上了口。這個一把手可不一樣,人家還兼着市公安局的黨委委員,說一句才頂着自己不知多少句哩。
這個決定傳達到徐大勇那兒的時候,這個正準備建功立業的健將,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剛剛還在誇獎自己處置得力的局長,怎麼一聽說是張老闆的員工,就在瞬間轉變了臉色。
犟脾氣的徐大勇當然咽不下這口氣,當時就在現場吵了起來。他也知道這個局長不是什麼好鳥,和張躍進的關係非同一般。與其說任人宰割,不如明確對這一處理決定表示不服。更何況,自己在這件事兒上,佔有十足的道理。
一方說是既然用了槍就應該要履行審批手續,要確認是否合法。即使合法,也要在事後加以確認,這是必經程序。另一方則說是情況緊急,不存在審批的可能性。即使要審查用槍是否合法,也不應該是在現場。
雙方誰也無法說服誰,吵得是一塌糊塗。吵得最後,戚長春也有點惱羞成怒,破口斥責道:“我是局長,說了就算,錯了也要這樣執行。”
“有你這樣當局長的嗎?聽到是大老闆的員工,就怕得這個熊樣。你這樣的處置,打死我也不服。”徐大勇也不退縮,和戚長春展開了針鋒相對的較量。
治安大隊主持工作的副大隊長趙有才是兩頭爲難,勸誰也沒有用,急得在中間直跳。最後還是在其他局領導的調解下,總算是讓他和李小江指導員帶隊趕往醫院,先行介入偵查工作。
由於錢大毛尚處於手術後的昏睡期,當天晚上並沒有太多的工作好做。李小江在業務上也是一把好手,知道兵貴神速的道理。他看到在醫院裡確實是無從着力,就想帶着人到錢大毛的家中,從其親屬和鄰居的口中瞭解破案線索。
當然,他也不是傻瓜。爲了防止徐隊長的故事重演,他是先行請示趙有才,要得到批准以後,纔會離開。“趙大,我看醫院這邊沒有什麼事要做。坐在這兒也是Lang費時間。不如讓我帶隊去錢大毛的家中,先做一點初步調查吧。”
“行、行、行,你把錢大毛的監護工作,移交給禁毒中隊長羅華他們。分頭開展工作,這樣最好,才容易有效率。”趙有才一聽李小江的請示,立即滿口答應了下來。
時針指向十一點鐘,李小江還在錢大毛的家中與其親屬交談。對方的家人倒還通情達理,沒有對警方開槍說出半句指責之詞。只是在談到錢大毛的交往時,要麼是不停地流淚,要麼就是反覆地詛咒‘天上人間夜總會’的老闆‘二狗子’。
折騰了幾個小時,有用的線索一條也沒有找到。就在李小江有點懊惱的時候,自己的傳呼機響了起來。他在心中暗自‘咦’了一聲,這個時間還有誰會打傳呼給自己?
想歸想,手上的動作可並不慢,連忙從口袋中掏出了傳呼機。注目一看,是隊里路小明的電話。這小子不是因爲頭部受傷,而留在醫院住院觀察嗎?這個時候打什麼電話!
這麼一想,心中更是感覺到十分奇怪。多年從警的歷練,讓他意識到這個傳呼非同尋常。他連忙借用錢大毛家的電話,給路小明回了過去。
“李指導,錢大毛在醫院被人暗殺滅口啦!”小路的說話語氣有點急促,看樣子也是才收到消息不久。很可能是感覺到不可思議,說話有種氣急敗壞的意味。
“什麼,你再說一遍。”李小江完全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誰會在這個時間裡,去暗殺錢大毛?儘管從警時間不算短,這樣的事情還從來沒有碰到過。在小路放慢語速的解說下,李小江總算弄清了事情的原委。
十分鐘前,醫院住院部突然被人截斷電源。就在搶修時,發現連備用線路也遭到破壞,造成了一片混亂。好不容易重新恢復照明以後,才發現正在輸液的錢大毛,咽喉處多了一把匕首,當然是早已經停止了呼吸。他的老婆劉曉萍則是腦後遭人襲擊,昏倒在地上。
李小江得到消息的同時,局長戚長春和其他幾位領導也同樣接到了報告。很顯然,錢大毛是遭人滅口。表面上看,是浮出水面的毒品案件線索中斷,唾手可得的功勞成爲泡影,讓本來躍躍欲試的幾位領導大失所望。
但明眼人一看便知,事情的性質發生了根本的改變。有人急着滅口,這本身就說明絕對不是簡單的吸毒案件。滅口的背後,肯定隱藏着重大的黑幕。
消息傳到市局之後,谷中天連夜就帶着重案大隊的人趕到了現場。治安支隊長李照遠,也帶着自己的部下迅速抵達了寧北縣城。這也就造成了一個現象,那就是原本約定到機場,給龍若海送行的幾人集體爽約。
‘小諸葛’隨着從市局過來的大隊伍到了寧北。抵達醫院現場一看,唷嗬,都是一些老熟人。
治安大隊主持工作的那位趙大隊長,原來就是城北派出所的那個戶籍警。就是那逢人就喊首長、沒有文化後面要帶‘秘書’幫助辦案的趙有才。還有那個李小江,是到曹裡鎮偵查殺人焚屍案件時,認識的那個內勤警察。
這個時候,大家也顧不上打招呼。‘小諸葛’只是和李小江相互擠了一下眼睛,兩人就算是履行了舊友重逢的禮節。
戚長春也趕到了現場。他的臉色氣得鐵青。好端端的一道盛宴大餐,竟然會被這些無能的部下辦成了這個樣,他能不生氣嗎?人這麼一死,後面的麻煩事多着哩。不僅案件偵查受阻,還有可能會引發一些後遺症。
按照規定,在錢大毛的身上發現這麼多的毒品,應該要在第一時間向市局治安支隊報告。要讓市局領導和省廳領導,及時掌握第一手資料。只是爲了一已私心,想用這個案件來證實自己能文能武,才把這條消息給壓了下來。
沒有想到這一壓,卻反而是弄巧成拙。不但沒有建功立業,反而讓人指責爲好大喜功,貽誤戰機。偏偏刑警支隊來的人,又是這個倔老頭谷中天。儘管心中惱火,也只好硬着頭皮,將對方的冷嘲熱諷給忍受了下來。
這一夜,註定是不平常的一夜。警方通宵達旦的工作,沒有取得任何成效。與案件有關的各方,也在等待警方的反映,在窺測警方的每一步偵查措施。
夜深了,雨還在下。飄飄灑灑的毛毛細雨,已經變成密不見縫的傾盆大雨。如潑的雨水,沖刷着地面的污垢,沖洗着地面的血跡。從遙遠的地方,還傳來了幾聲隱隱約約的春雷。
雷在低低的雲層中間轟鳴着,震得人耳朵嗡嗡地作響。閃電,時而用它那耀眼的藍光,劃破黑沉沉的夜空。時而又被無邊無際的黑暗吞沒,只留下震耳的雷聲和大雨滂沱的噪音。
是時,絕大部分寧北縣城的老百姓已經熟睡。人們很難判斷,這緊隨着兩聲槍響,就接踵而至的春雷和暴雨,是否就是日後在寧北縣城引發政壇地震的預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