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飯飽以後,龍若海拒絕了許文傑到歌舞廳樂上一樂的提議。告別兩個死黨之後,就直接騎着自己那輛‘永久’自行車回了家。剛一到家口,他就聽到媽媽和做‘紅娘’的曹阿姨在發表感慨。
“那樣的女人,眼睛眶子太小。不知怎麼說得出來的話,還想要讓人家父母搬出去住。世上哪兒能有這樣的道理!現在知道後悔了吧。還想讓我來幫着打招呼。這種事兒,我纔不做哩。”
原來是曹阿姨老公的外甥女家,那個上門相親之後,要讓龍若海父母親搬出去生活,才肯結婚的人家,也聽說了這小子的升遷。城市太小,什麼消息都能傳得滿天飛。
雖說官不大,好歹也是個官呵。更何況,龍若海才二十六歲,今後的路還長着哩。誰能知道他在仕途上,究竟能走多遠。更何況,人家還有一個在省公安廳當局長的師傅哩。
大家都不知道,龍若海這次的提拔,並沒有佔到師傅的光。但人家已經認定,這樣的女婿大有前程。有品貌,有才學,還有前程。這樣的女婿,打着燈籠也找不到。如果還要挑剔的話,還想找什麼樣的人家。
家裡人一搗咕,就拾掇着讓曹阿姨上門來做說客,幫着重炒一下冷飯。上次的事,當時就讓曹阿姨感覺到很沒有面子。再說,一個沒有什麼文化的鄉下女子,憑什麼能嫁給一個當官的。她當然不會真的幫着來做工作。
只是因爲推卻不了老公的面子,只好來走上一圈就算完成任務。她在這兒發了一通感慨,就打道回府。臨走的時候,再三表態,說大侄子的婚事包在她的身上。
對於曹阿姨的熱情,龍若海只好勉爲其難的表示感謝。他可不準備這麼聽人糊弄,隨便找一個女人就算成家。他倒也不是因爲剛當了官,就感覺提高了自己的身價。
而是覺得婚姻大事,應該要慎重。不圖錢財,不圖相貌,但一定要找個有共同語言的女人才行。當然,長得好看那更是求之不得的事。
曹阿姨剛走,又來了一個不速之客。來人叫吳曉軍,年近四十歲的樣子,一個發福得比較厲害的男人。方方的臉龐,戴着一副闊邊眼鏡,一看就知道是個有身份的人。
沒等龍若海來得及反映過來,對方就已經有點諂媚地搶先開了口:“龍大隊長,你好,你好。祝賀你榮升,祝賀你榮升。”“哦,是吳廠長呵。稀客,稀客”既然對方主動開了口,並搶步上前來握手。龍若海只好一邊握手,一邊隨口迴應着。
這個吳廠長剛參加工作時,曾經拜在龍若海父親座下爲徒。當時父親是車間主任,也幫了他不少忙。這人沒有發跡之前,倒也顯得很隨和,總是到自己家中來蹭飯吃。
有了什麼爲難的事,也是一口一聲‘恩師’,哀求着父母出面幫着去解決。就連他有了外遇,老婆鬧了要離婚,也都是父母出面幫着調停解決。
當時的麪粉廠,真是紅火得讓人眼睛犯綠。有人說過這樣一句話,即使停工五年,也能保證所有工人的工資、福利都能夠如數發放。
可惜是好景不長。吳曉軍有一個同學,當上了城區的區長。他不知通過什麼樣的關係,重新打通了多年不交往的老同學路子。
很快,新上任的城區區長,就提出了一個新觀念。說是要改革,就要換人。要讓有闖勁的年青人,來實際操作改革,纔會更有活力。就這樣,老廠長莫名其妙的被拉下了馬,由這傢伙取而代之。
自從吳曉軍當上廠長以後,確實是很有魄力。他立即就大刀闊斧地進行了改革。原料和產品的進出大權全部攪在自己手中,什麼成本覈算都丟到了腦後。只要是關係戶,白送都行。這樣辦廠,能有希望嗎?
這樣的做法,吳曉軍當然會有好處。給他自己換來了一頂頂‘改革功勳’、‘新長征突擊手’之類的桂冠,自身的腰包也得到了實惠。只是苦了廠裡的工人。在城區本來是數得上字號的紅火企業,在他的折騰下,不到三年時間就宣告破產。
人一闊,臉就變。姓吳的當上廠長以後,說話做事的態度就變了樣,碰到父母也總是用眼角看人。就連福利分房的事,也因爲沒有給他送禮,硬是給降了一個檔次。沒有住得上樓房,只是分了三間陳舊、簡陋的平房。
龍若海在站馬路的時候,就是他公開在會議上進行嘲笑。說是大學生、碩士學位,都不如自己一個初中生來得風光。這種話是最爲傷人的。
龍若海父親聽了以後,當場就發了飆。公開宣稱斷絕師徒關係,這幾年的心血,就當作養了一隻‘白眼狼’。從那以後,兩家也有好幾年斷絕了來往。
前幾天,這傢伙在一個酒席場中,聽人說起了龍若海升遷的故事。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得知師傅的兒子龍若海當上了重案大隊長,而且是因爲市長許鵬程的原因,才當上這個官的。這條消息對於吳曉軍來說,其衝擊力簡直是無與倫比。
聽到消息的當場,他就立即變了臉色。作爲一個曾經在外闖蕩過的官員,當然知道這個職務的含金量。更知道有市長做後盾的人,潛力有多大。
早知道這樣,自己就不應該口出狂言,不應該中斷師徒之情,更不應該在師傅分房的問題上,爲了一點小禮品而設置障礙。
世上雖然沒有後悔藥可賣,但補救方法還是不少的。此時此刻的吳曉軍,就是登門拜訪,重敘師徒之情而來。
什麼人最厲害?當然要數不要臉的人。一個人連臉皮都不要了,當然能無敵於天下。在吳曉軍的心目中,難堪算得了什麼。只要有利益可圖,再大的羞辱也能承受。
而且他知道,師傅這家人都是君子之人。脾氣再大,也不會真的把自己趕出門的。只要能讓了進門,什麼話都好說。吳曉軍的心裡,篤定得很。
龍若海爸爸的脾氣比較耿直。看到這個徒弟進門,‘哼’了一聲就回了自己的房間。他媽媽的觀念是寧可人負我,我不可負別人,當然不會對上門的客人冷漠。
依照龍若海的性格,你走你的陽光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就不想再理睬這個姓吳的傢伙。只是伸手不打笑臉人,人家已經到了門上,當然也只好接待。
爲了不讓老人爲難。他也只好壓抑住自己的脾氣,勉爲其難的寒暄上幾句。其實也沒有什麼好談的,無非就是祝賀與拜託之類的吉慶話語。談不上幾句,雙方就已經找不到交流的話題。
所好的是,就在這一會兒功夫,家中又涌來了不少客人。都是聽說龍家的兒子當了官,登門來祝賀的。有的是親戚,有的是鄰居,甚至還有和曹阿姨一樣,幫作上門來做‘紅娘’的。樂得他的媽媽,裡裡外外的忙個不停。
人常說:富在深山有遠親,窮在鬧市無人問。龍若海在內心中感慨萬端,自己這一家,已經很久沒有這麼熱鬧過了。如果自己只是一個打工者,或者說,還在當‘馬路天使’。恐怕這中間的許多人,這輩子都不會登上自家的門。
感慨歸感慨,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就是這樣的現實。用得着的時候,臭狗屎也會變成‘香饅饅’。用不着的時候,過去圍繞在身邊的‘馬屁精’,眨眼之間也會成爲路人。
當上領導之後,龍若海在工作上也有了不一樣的感覺。下面發生了案件,自己只要到場發表一點意見。然後留下幾個警察在基層工作,自己就可以溜之大吉,回到辦公室享受空調的清涼。
這種大熱天的,誰也不是傻瓜。不會沒事去找罪受,在家享受生活的快樂多好。當然,這也是說說而已。因爲他知道,自己還遠遠沒有達到追求享受的境地。還必須不懈地努力與拼搏,才能鞏固自己的陣地。
儘管他是這樣想,也是這樣去做。客觀事實還是這樣,他的工作量和艱苦程度,要比普通警察大大減低。龍若海也不矯情,順其自然,不讓自己有絲毫顯得‘另類’的狀況出現。
當官之後的龍若海,總會是要有點不一樣吧。